雪宝有些迟疑地回答,那样正大光明地上门,还一脸笃定地要见爹爹。
柳寂抱起她走进房里,放到床上,然后开始宽衣解带。
啊……啊?
雪宝脑子有点懵懵的,虽然说她已经有一点相信爹爹了。
但是……但是这样……会不会太快、太突然了点儿。
柳寂脱掉外袍,散开中衣衣带,露出大片精壮肌肤。
然后拉起雪宝的手,放到交错纵横的疤痕上面。
“爹爹这些旧伤,宝儿知道是如何来的么?”
触到那些伤疤,雪宝满眼心疼,又堪堪落泪,很委屈地摇头。
爹爹从来不跟她说过去的事。
她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
“当年我在大理寺为官,大理寺核查判决天下刑狱案件,多年来积压无数卷宗,我有心裁处解决。”
“发现数起悬而未决或者有头无尾的命案皆与平阳长公主有关,于是请求刑部和京兆府并案追查,他们以年限跨度过大、日久年深无法查明为由推脱拒绝,并在私下报给了平阳。”
“于此我并不知晓,也并不死心,自行查办,搜寻证据。平阳拉拢恐吓未果,先是动用私刑,后又使人弹劾诬陷我渎职,囚禁于长安万年县牢,前后两叁个月。”
雪宝才去过监牢,知道那里有多恶劣可怕。
那样的地方,爹爹竟然也被关过……那样久……
还有这一身的伤……
刚止住不久的泪水又簌簌落下,越哭越凶,抱着他赤裸的腰伤心大哭。
柳寂慌得又赶紧帮她抹泪,轻声哄慰:“莫哭莫哭,乖宝宝,不哭了,都怪爹爹惹你落泪,不说了,爹爹不说了……”
雪宝在他怀里眼含泪水泡儿,固执地说:“我要听的!”
柳寂抱紧她,在她含泪的眼睛上轻吻,“宝宝看到了,爹爹身上疤,有些就是那时留下的。”
有些?
雪宝起来,掀开他虚拢住的中衣,认真看。
手轻轻抚摸上去,伤疤各不相同,有些深,有些浅。
他牵起抚在身上的小手,紧紧扣在掌心,继续说,“当日身陷囹圄,长渊连日辛劳奔走,兼有杜公他们相助,我才得以脱困。”
“出狱后我愤懑不甘,却又无能为力,也不愿长渊他们的苦心搭救付之东流。”
“心灰意冷之下辞官东去,回到故乡蒲州。谁知……呵,因我得罪了平阳公主,故乡也不能容我。”
“柳氏宗族的族长是我的嫡兄,怕我牵连族人,将我鞭笞一百后逐出宗族。”
“如此……仍旧对我欲杀之而后快,初见时宝儿救我,我身上的伤,全是柳宵的人所致。”
雪宝脑子打结。
想不通爹爹的那位兄长,为何会这样待他。
遇难不救便罢,还要屡次为难,赶尽杀绝。
“爹爹……那个人,柳宵,他为什么要这样?”
柳寂摸摸她的脑袋,“兄弟阋墙古今都有,大概是我与他脾性不合吧。”
话虽这样说,他心中十分清楚柳宵因何怨他。
仇隙怨恨非一朝一夕而成。
父亲子息单薄,只有两个孩子。
他虽是庶出,却未足月便丧母,又是幼子,父亲难免地偏疼了些。
柳宵从小就看不惯他,处处要与他争个高低。
奈何心高气傲,却偏生了个平庸脑袋。
读书不行,才华无几。
而柳寂年少成名、仕途通达,在柳宵眼中便格外刺眼。
性格不和就要这样?雪宝有点不太信,但是也没有追问,可能爹爹不太想说吧。
小呆瓜脑中灵光一现,“那个‘夫人’,也是和他有关?”
“嗯,真是聪明的宝宝。”他捧起雪宝的脸,在上面连连亲吻。
夸得雪宝羞涩又开心。
也只有他,总是夸奖在外人看来又笨反应又慢的小雪宝聪明。
“皇帝羽翼已成,开始亲政,去年平阳自缢身亡,曾遭她排挤贬谪的官员悉数被重新启用,爹爹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敕书发到了蒲州。”
“柳宵见状有意修好,兼之他已患重病,身体每况愈下,担忧死后留下孤儿寡母受人欺辱、宗族大权落入旁支手中,于是重新将我的名字录入宗谱。”
“还想出个荒唐昏招,以兄长、族长的名义擅自帮我娶亲,娶的也是他妻族之中的一员。”
“宝儿还记得一个月前,叁月十八,长渊来送信么?送的便是他的死讯。”
雪宝不太懂这个人。
为什么之前那样对爹爹,又自信爹爹能看顾他的妻儿?
虽说爹爹人非常非常好,可是,也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呀。
雪宝脸上挂着泪痕,帮爹爹打抱不平,气呼呼地说:“这个柳宵那样伤害过爹爹,现在怎么还敢来要求爹爹,不要脸!”
“有恃无恐罢了。”柳寂长叹,“……他的母亲还在人世。”
柳宵的母亲,自然也是柳寂的嫡母。
孝字大过天。
柳宵断定柳寂再离经叛道,也不敢不遵守忠孝之义。
说来可笑,一个十足的小人,自己不念兄弟恩义,却反过来笃信兄弟能是个正人君子。
至于柳寂有没有他想的那般“正人君子”,就不太好说了。
雪宝纠结,若这样……那个柳吴氏,到底要不要算爹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的呢?
柳寂坐在榻侧,将雪宝抱放在腿上,额头抵住她的,轻轻柔柔地问:“爹爹解释清楚了,宝宝还愿意要我么?”
刚才还在纠结的雪宝,抱住他斩钉截铁地坚定回答,“要,要的,我要爹爹,爹爹是我的。”
他感动欣喜,吻不断落在她脸颊、唇角,“是你的,是你的,爹爹一直是你的,是宝宝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