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有一个错觉,好似自从考试之后,时间就停滞了,他被夹在时间的缝隙之中,人迷迷糊湖的,不知道做过什么。他记得一个城市传闻,所谓城市传闻就是一些广为流传在社会之间、不辨真假的故事,其中一个是这样的:有一个男人上内地寻欢,搭上一个美人,后来不知怎的晕过去,结果他人醒来时,躺在一缸泡满冰的冷水中,不感到痛,他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身处在这种地方,正打算站走来,却发现自己的腰破了一个洞,一摸,发现自己的肾脏不见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不见了肾脏的人,只是他所失去的不是肾脏,而是别的东西。他好似从新年开始就失去意识,不,是失去了判断力,然后做了很多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尤其是今年的天气很反常,也许是因为温室效应的关係,本来过了二月,天气就会转暖,然而到了三月,天气竟然比二月的时候还要冷。
但人们对于这一种反常已经习以为常,反而有时天气如常地更替,他们会说:「真奇怪呢,今年的天气怎么这么正常,到了九月、十月,秋天就真的来到,很久没有看过这么正常的气候了。」好似天气不闹一下反常,他们倒浑身不自在那般。但无论天气反常不反常,也没太多人在意,除非是你环保组织的人。
香港人倒比较在意股市升跌,不只是在中环(註一)做事的金融才俊,就连屋邨师奶(註二),也关注股市动向,林春想,如果大家将他们放在股市的注意力、倾注一半到气候问题上,那香港的空气就有救了。
可是,事实是,到了三月,林春仍天天戴上围巾、穿着大衣,回校上课,寒冷天气警告(註三)已经维持了十多天,打破了本港有史以来的记录。
林母前几天对林春说:「这几天天气冷,你还常跑到那个有钱同学的家,然后夜晚九点多才回来,晚上正是最冷的时候啊!看,你这几天已开始闹感冒了,一回来就『包云吞』(註四),声音又沙哑,一定是冷病了,你那个有钱同学住哪儿?」
「……独秀居……乞嗤!」说着,他又打喷嚏了,一管管鼻涕像无尽的蠕虫般滑动出来,真是讨厌,他又抽起一张面纸。
「你晚晚从独秀居经t市公园走回来,当然会冷病!这几天,你就别再去那同学的家了,等迟一点天气和暖才去吧!」
那天之后的翌日,林春跟陈秋交代说:「总之我妈叫我这阵子都别再上你家,等天气暖一点再说。」他们在学校新翼的楼梯聊天。新翼是学校前一两年扩建的新校舍,因为新翼那边没有常规的课室,只有电脑室、小礼堂、演讲室这一类特别室,所以平时会经过这里的学生很少。
陈秋听了,没说什么,坐在梯级,两手交叉在胸前,靠着侧旁的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林春也坐在他旁边,觉得头有点晕,便将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昏昏沉沉的差点就要睡着。陈秋伸手抚上他的头顶,一下一下地以手指来回梳着林春那凌乱的短发,陈秋说:「这几天,你就不要上来,你看起来的确有点不妥。感冒了?」
「……也许。」林春吸一下鼻子。有一件事他没有跟他妈说,就是他感冒并非因为从独秀居走回家时、被冷风吹得病了,而是因为一个他说不出口的原因。
「是在那些时候冷病的吗?」
「也许。」林春没有抬头,他还挺喜欢陈秋像现在这样,轻柔地为他梳理着头发。陈秋有一双很漂亮的手,指甲总是修剪整齐,只露出一小条白边,不似一般男生的手般,又短又粗、指甲还陷着污垢。陈秋的手也是骨节分明,修长,恰如他给人的印象:清秀、整洁,以及总是比一般男生长得优秀。
「你冷吗?我不是指现在,而是……那些时候。」
「不。」林春的脸有点热,本来冷风从身后吹过来,今天天文台也悬掛了寒冷天气警告,可是陈秋一问起那些时候的事,一股热潮就禁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那些时候。那种事。这是林春和陈秋对于他们那不可告人的行为,所作出来的代号。是的,他们正在做一些所谓见不得光的行为,不,并不是说真是罪大恶极,只是如果教学校、或他们的亲人知道了他们的行为,他们就会极有可能受到社会的歧视。
这里是香港,是,那又如何?这里是香港的t市而已,新界,被某一些「高等阶层的人」看成是落后的新界。好多人对香港都有一种很奇怪的错觉,就是以为全香港都是国际大都会,因为这里是国际金融中心,有地利,位处于纽约和伦敦之间的时区,有了香港,股市就可以无间断廿四小时运作——这些是初中课本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