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去我也出去住。”管文蓁打开衣橱拖出行李箱,“我没法跟他待在一个屋檐下,我今晚住酒店。”
程宁急得跺脚,声音骤高八度:“不就是不让你打工吗!还不是怕你辛苦吗!都回家了怎么能住酒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管升龙在屋外咆哮:“让她滚!什么东西!让她滚出去!”
这两口子音量太大,轰得人大脑嗡鸣,管文蓁发了阵昏,等清醒过来,程宁正红着眼大叫:“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能好好过!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能好好过!”
她在问我。为什么只问我?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我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吗?——管文蓁失去语言能力,母亲的眼泪勒住她咽喉。
程宁抹把泪,走出女儿房间,进入自己的卧室,砰一声甩上门。
她老公和女儿安静如鸡,在房子不同方位竖起耳朵听她的动静,仿佛她是这个家唯一需要安慰的人。
这饭也没吃完——管升龙默默拿保鲜袋把菜一盘盘盖上,等半小时见没人来吃,敲老婆房门,被骂走。
管文蓁在隔壁幸灾乐祸。
到深夜,程宁饿了,出来找宵夜,老公和女儿两条狗腿飞速就位,一个张罗热菜,一个问要不要叫外卖。
他们又恢复平日秩序:程宁是最通情达理的慈母,管文蓁是最温顺懂事的乖女,管升龙是无不良嗜好工资上交且感情专一的男人。
模范家庭!
管文蓁这天晚上开始噩梦频发。
内容非常荒谬,诸如自己正和同学出去玩,被父母绑架回家学习——简直莫名其妙,她怎么可能需要父母督促学习,程宁现在也很支持她出去玩。
饶是离谱,她还是会尖叫着醒来,满枕头眼泪。睡眠质量下降让她白天精神不振,依赖咖啡提神。
在北城时,该问题不幸被程宁发现——母女住一个酒店房间,程宁不算浅眠,两星期也被惊醒四次。
程宁担心不已,在黑暗里寻问女儿:“要不要去看看中医?”
管文蓁很轻快道:“不用,做噩梦而已,可能这几天csi看多了。”
她躺在床上,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比如她被骂得狗血淋头,二十年代千八百块一节课,父母花钱让你磨洋工吗。不想学就别学了。真不学了?怎么可能,你以后会后悔的,别人想学还没机会呢,这都是为你好。
比如程宁回国歇斯底里,质问她这一年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没人监督就只知道吃老本;质问管升龙在做什么,是不是老婆辞职回家辅导孩子才满意?离婚!离婚!
比如她反锁房间门,程宁尖叫掀翻家属楼顶,管升龙在外面踹门,咚——咚——咚——
她一激灵,寒战一阵阵从后背涌上头皮。
猝不及防地,她想起来了,程宁打她,她长大一些,力气能与程宁抗衡,程宁就叫管升龙动手。
管文蓁略感诧异,原来她小时候挨过不少打。
如果别人问她,她一定咬死不认,模范家庭的模范女儿不该受过棍棒教育。
她想着这些事就睡不着觉,日子仿佛也过不下去,但人还是要睡觉,日子也要过下去。
所以第二天起床她又忘得干干净净,在酒店晃荡一个白日,下午五点出发去接程宁下课,两人到商场吃饭,逛街,给程宁买了条连衣裙。
她们是关系最亲密的母女,服装店的销售连称羡慕,“还是女儿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