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星隐约记得,那日他道:“方才还喜欢的物件,不过片刻便转了心思,女儿家的心思当真难以揣摩,不过既是如此,那现在说不喜欢的钗子,指不定过几日便又喜欢了。”
那时她只顾着因为周景和的再度出现而心惊胆战,如今回想起来,这便是萧途依旧将这钗子带在身上的缘由了。
见她出神,魏清嘉隐去面上不悦,伸手将那钗子拿起递给长星道:“这钗子瞧着倒是精巧。”
长星怕他误会,接过那钗子之后也只是随手放在一旁又与魏清嘉解释道:“他不知你我二人的过去,只当你是北岐的将军,所以才……”
长星解释的话语方才说了一半便被魏清嘉抬手打断,“长星,你我之间不必解释这些。”
见他愿意相信自己,长星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没有细想为何如今在魏清嘉面前,甚至比在当初的周景和面前还要战战兢兢几分,只想着他作为北岐将军的事。
她斟酌了好一会,方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魏郎,我细细想来,周景和确实做了许多让你我二人备受苦楚之事,可一人做事一人当,总不该牵连无辜的人。”
整整一日,她心里其实都一直在念着这事,一方面她总有些不敢相信周景和就这样死了,另一方面她虽能理解魏清嘉所为,知晓他转投北岐是无奈之举,可却也难以默许此事。
总想着怎么开口劝一劝他。
“长星。”魏清嘉闻言不由叹息,“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有些事不是说开始便能开始,说停下,便也就能停下的。”
长星明白魏清嘉的意思,脸色不由得有些苍白,“你的意思是往后,你当真就要忘了你大周人的身份,当真就一心一意的为那些北岐人做事了?”
魏清嘉顿了片刻,而后才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安抚道:“不会的,等我把手头的事情了了,到时候我们就寻一无人之处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如何?”
长星抬眼看着眼前人,沉默良久不知该如何应答。
魏清嘉却也不曾等她应答,只松开她的手道:“夜深了,先歇息吧,再过两日便是我们二人的婚期了,这几日还有许多事要忙。”
说完,他人已掀开帘帐离开。
长星却站在原本的地方出了神。
一年之前,她曾经无比期待与魏清嘉的婚事,觉得若是能与他那样的人成婚,往后定是幸福的,后来他们两人的婚事被毁了,她也时常回想起来当初的事,时常想着若是那日魏清嘉顺利的将她接出宫去,那么他们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毕竟他是那样温柔的人。
可如今,明明他们都要成婚了,长星却高兴不起来。
不过一年光景而已,却好似什么都不相同了。
她甚至觉得魏清嘉这样急切的想与她成婚,也更多不是因为什么所谓感情,而是某种执念,某种即将落入手中又失去的不甘罢了。
八月二十六。
青州的暑气已经散尽,正是夏末秋初的好时候。
只是北岐军队的到来让这个时节的青州添了几分萧索,即便是魏清嘉大张旗鼓成婚的日子,也并未让这座城沾上几分喜气。
其实因为北岐军队这些日子只是驻扎在青州而并不曾伤过青州百姓,许多原本畏惧着北岐人而白日也不敢出门的青州百姓已经试探着出门,只是还是无法与从前的青州相比。
虽是在北岐军中,可长星成婚的礼节皆是按照大周的习俗来的,对此,北岐军中的士兵私下虽说也有些意见,可到底不能左右魏清嘉的想法。
成婚当日都是按着习俗一步步走了流程,除了因为长星不曾有亲人在世所以免去接亲这一环节之位,旁的魏清嘉都一一作了安排。
只是省去接亲这一环节便已是节省了许多时间。
为了等到时辰,长星换好嫁衣之后还在营帐中等了许久,等时辰差不多了才由喜婆搀扶着到众多宾客之中与魏清嘉拜天地。
说是宾客,其实都不过是北岐军中的将士罢了。
虽说这请帖也送了许多到青州有头脸的人物手里,可真有胆子来的却只是寥寥无几。
那些个人都是觉得如今北岐已经彻底将青州占下,须得好生讨好着这位北岐将军,所以方才硬着头皮前来观礼。
不管席中宾客是何种身份又怀着何种心思,长星成婚这一日到底是热热闹闹的。
只是她心中想着这几日发生之事,总不免还是有些不安,即便是大喜之日,脸上笑意也还是有几分勉强,好在掩在了盖头之下,倒也没什么人能瞧出端倪来。
边上喜婆站定,瞧着到了时辰,便扬声道:“一拜天地。”
长星与魏清嘉皆是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弯腰拜了下去。
接着又听喜婆道:“二拜高堂。”
二人便又转身对着高堂方向拜下。
长星幼时便已成了孤女,对父母双亲了无印象,而魏清嘉的双亲却也在一年前被周景和所害,所以所谓高堂,不过是整整齐齐的放了几个牌位罢了。
接着,喜婆的“夫妻对拜”还不曾说出口,外间便传来一阵喧闹的声响,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长星微微转头,在盖头的遮掩下,她只隐约瞧见一道身影踉跄着走到魏清嘉身前,她心里越发不安,索性一把掀开盖头这才瞧清楚了眼前景象。
受伤的人不是旁人,而是当初将她从萧府带回来的副将贺兰穆文,此刻他手拿大刀浑身是血的踉跄着走到魏清嘉面前,在场宾客见了这般景象自然都拿起了武器一脸惊恐的往外边瞧去。
魏清嘉扶住几乎要倒下的贺兰穆文,一边吩咐底下人赶紧去请大夫过来,一边询问贺兰穆文到底是出了何事,贺兰穆文断断续续的念着,“周……周……”
虽然他还没来得及将那个名字完整说出就已经重重倒下,可在场没有人想不到他想说的到底是谁。
长星也能想到。
她脸色惨白,无声的恐惧感缠绕在她身上,越束越紧,直到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周围的那些北岐将士也都面露惊恐,有人用长星听不懂的北岐话在小声讨论着什么,魏清嘉显然也听到了,他皱着眉头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然后开口道:“周景和已经死了,是我亲眼看着他被一箭贯穿了身体又从山崖跌落的,他现在恐怕连尸骨都已进了野兽肚子,你们何必再自己吓唬自己?”
那些北岐将士听出魏清嘉语气中带着怒气,一个个自然不敢再多言,又听魏清嘉道:“外边不知何人来找茬,不过既然敢在魏某成婚之日上来找不痛快,就别怪魏某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