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
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一个星期不见,温梓琪瘦了不少,下巴更尖,杏眼更圆,精致妆容遮不住眼下淡青色的痕迹。
“生日快乐,悠悠。”她脸上扯出一个笑,“礼物被你爸爸放客厅了,记得回去拿。”
顾悠垂着眼睛装聋。
顾邵京摸摸女儿的脑袋,对温梓琪说:“放心,她会喜欢的。外面冷,都别站着吹风了,还有黎川你也是,去吃点蛋糕吧。”
“好。”黎川礼貌地笑了笑。
“我就不进去了。”温梓琪说,“我等会儿还要开会,马上就走……哦,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打开包翻了翻,“顾悠,你妈妈也没什么遗物,就这个值点钱,想想还是留给你吧。”
她把一条金色项链放在女孩手心。
顾悠默默看着链子,现在的黄金兑换比例是多少来着?
“纯金的啊?”顾邵京拿过项链,“说不定以后会变成传家宝。”他当着温梓琪的面,帮顾悠戴上,由于女孩脖子太细而链子太长,绕了两圈才扣上。
顾悠低头瞅了几眼,项链看起来陈旧,克数也不高,但黄金毕竟是全球流通的,总归比人民币高强。
她抬头望望黎川,黎川也望望她。
“好看。”他马上说道。
顾悠眨眨眼,总算是笑了。
温暖的加州阳光洒满西海岸,地中海气候总是能孕育出又硬又厚的常青植被,免受烈日与干燥的折磨。
厚厚的观赏玻璃后,青黑的花斑蟒蛇安静地蜷缩在角落,另一边是干巴巴的动物碎骨,看起来时日久远。
“可怜的ia,你怎么饿成这样?”费丹从旁边笼子里随手抓出一只小白鼠扔进玻璃柜。
被称为ia的蟒蛇小姐大概是饿太久了,看到活蹦乱跳的小白鼠,竟然毫无反应,窝在原处一动不动。
“和你的主人一个德性,送到嘴边不要,非要舍近求远,自作自受……”
“daniel先生,您怎么来了。”弗里斯说道,眼睛偷偷瞄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金发女人,小声问道:“那是谁?”
“那是lisa,是lee的姐姐。”费丹转过身,“这几天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弗里斯摆摆手,“不过说真的,这样一直关下去也不是办法……”
“只是暂时的——”费丹余光看到女人起身朝楼梯走,脱口喝住她:“lisa!别上去!”
“怎么了?”女人收回脚,“他不在家吗?为什么没见到人,他去哪儿了?”
“大概在楼上睡觉。”费丹道,“我上楼把他弄下来,你等一下。”
卧室的门敞着,窗帘紧紧拉着,整个房间阴沉沉,像一座困兽的牢笼。
昏暗的牢笼之中,一个人影隐隐绰绰在床中间。
费丹一把拉开窗帘,阳光透进来,照亮了床上的青年,精壮白皙的年轻身躯裸露在空气中,布满污浊的痕迹,淫靡且颓废。
床单混乱不堪,地上丟满了各种注射器和吗啡的空瓶。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送你去戒毒所了。”费丹抓起lee的手臂,把注射针剂从他静脉里拔出来。
床上的青年缓缓睁开双眼,通红的眼眶中,黑色瞳孔扩散到极致,呆滞中有迷幻,像是灵魂游荡在另外一个世界还没有归体。
“你到底撸了多少次,红成这样都快秃皮了。”费丹把睡裤扔在青年腰上盖住污迹,眼不见心不烦,“要不要我给你找个女人,免得你憋出毛病。”他拿出钥匙把男人脚腕上的铁链打开,“不是我不让你回去,就算你现在回去也没用,人都不在了还能怎样?别干傻事,赶快起来。”
lee眼珠子转了转,瞳孔聚焦回神,他抬手挡住阳光,翻了个身。
“eli,振作一点。”费丹说,“你姐姐在楼下,别让她看到你这个样子。”
lee动了动嘴唇,声音轻不可闻:“有本事你就关我一辈子。”
“……”费丹在床边坐下,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不想这样锁着你,这段时间是让你想清楚,ors ultia ratio,总有一天你也会死的,但不是现在,就算死也应该死出个价值。”
“ors ultia ratio……那也不该是她……”lee放下手臂,“我应该把她带走的,我应该……把她……带走的……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
“不,这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怀孕,她不会打不过……就不会死……她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输……”
他声音哽咽,双手捧着头捂住眼睛,慢慢坐起身,肩膀微微颤抖,陷入了巨大的苦痛和悔恨中,像是一个无底黑洞,吞噬周围所有光和热,空气都失去了温度。
费丹哑然无言,许多事情走不到希望的道路上,并不是因为某一个人的错,命运毫无道理可言,时间凑巧,人也凑巧,谁也无法阻止,如果非要追究下去,自己又何尝没责任?是他非要逼他回来。
“好吧,我让你回去。”费丹说,“随便你怎样,自杀还是屠杀,随便你。”他话音一转,“但是,在此之前你得把自己的公民身份搞回来,然后清清白白地离开,你总不想被fib追到z国去吧?”
lee放下手,泪眼汪汪地瞪他:“你他妈背着我和fib签了什么!你真以为他们会放过我?”
“放心吧,不会把你卖了的,就当死前为人类发展做点好事。”费丹掏出两根雪茄,一根扔给lee,一根塞进自己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深深吸上一口,“是国际人口走私。”
lee嗤了一声:“联邦警署连人口拐卖都管不住了吗?”
费丹耸耸肩:“不是普通的拐卖,牵扯很深,涉及政界,失踪的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和你小时候被关的训练营差不多。”
“利维坦早就被我炸了。”lee揉了揉眼睛,下床把睡裤套上,松松挂在腰线位置,他叼着雪茄坐回床边,“别告诉我,辛普森又冒出来了。”
“很遗憾,你猜对了。”费丹笑了,“现在你还想寻死觅活吗?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是不是兴奋了?”
lee一下子定住,舌尖顶开雪茄,吐到地板上,转头盯着费丹:“他没死?”
“不仅没死,还与某位议员合作,建立了新的利维坦岛,继续当年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一定不希望那些孩子和你遭受一样的痛苦吧?就当是为你没能出生的孩子下辈子积点德,投个好人家。”
“那就让他下地狱吧。”lee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重新拉上窗帘,“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罪有应得。”
费丹皱起眉说:“别这样eli,秦箫的死不是怀孕的错,孩子是无辜的……”
“噢,说得真棒,孩子是无辜的。”lee讽刺地笑了笑,“谁不是无辜的?我也是无辜的吗?”
“很快就是了,你的通缉令已经暂时撤销,等你把事情搞完,拿回社保号码,你就是合法公民,再也不用过阴暗的生活了,回到阳光下不好吗?”
“我拒绝,麻烦事不缺这一件,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恒星已经衰亡,就算回到阳光下,何处不是黑暗呢?
费丹叹气:“知道吗,上周fib救回了一个孩子,你猜怎么了?”声音顿了顿,“他的脑子已经被电烧焦,满是针孔,可人却还活着,辛普森在拿孩子们做生化实验。”
“和我有什么关系,死亡是人类的共同归属,达成的方式各有不同。”
“eli……”费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睁开你的眼睛瞧瞧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世界上遭受痛苦的人不是只有你一个。”
“也不多我这一个,我是杀人犯,又不是救世主,人人恨我,人人爱我,然后呢?所以呢?结果呢?谁能把秦箫还给我?”
费丹沉默。
“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还指望我救别人?别开玩笑了,daniel,这不过是fib的把戏,把我的价值利用完,然后丢进联邦监狱,那种破地方我早就呆腻了……”
“elisha。”费丹突然打断他,“你知道为什么秦箫会讨厌你吗?”
lee身体一僵。
费丹平静地看着他:“我算是明白了,你的灵魂已经完全被魔鬼同化,失去了做人的基本道义,明明有能力却不愿帮助别人,见死不救与杀人无异,和那该死的辛普森又有什么区别?”
lee:“……”
“我真庆幸她没有爱上你,至少证明她的眼没瞎。”费丹把雪茄摁在铁链上捻灭,“希望上帝保佑你长命百岁,让你一直保持现在这样——自怨自艾地活到老死吧!”
画地为牢者,永远没资格得获得救赎。
费丹失望透顶,起身朝外走,一抬头看到门口的女人,陡然顿住脚步。“lisa?你什么时候上来的……”他挡住她的视线,把她往外推,“eli要穿衣服,我们先下去……”
“你为什么要把他锁起来?”丽莎大声质问。
“呃,我在帮他戒毒……”
“为什么?”丽莎推开费丹,看到满屋的狼藉,瞪大双眼,“发生了什么事?艾利,你为什么要嗑药?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不吸毒不滥交,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lee闭上眼睛:“最后一次。”
丽莎愣了:“什么?”
“我答应你。”费丹突然接话道,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答应你,eli,这是最后一次。”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丽莎站在屋子中间,诧异地望望两人。
费丹喃喃自语:“我就知道,她永远都是你的弱点。”
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永远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