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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求姻缘(2 / 2)

皇城的大牢中,常廖被关押在此已有一年,倒不是子文驰刻意为难背弃救助的奴隶,只是事务繁忙,帝国新的皇帝忙于在事务和新的男宠间周旋,打点一个没多少用处的低级修士这样的小事,优先级还是低了一些。

常廖是阉割过的月奴,在成帝朝帮助子文驰捏造卦象,步步高升,后投靠了子骁辉。子骁辉死后,祝将军也改变了立场,成为皇帝陛下的入幕之宾,自然供出了许多可有可无的原太子部下,常廖便是其中之一。

常廖被吊在木架上,刚受过牢头的鞭打。常廖没什么价值,所以牢头每个月会来打他一次,然后是修养一周,再到郊区服苦役。常廖生无可恋,但到底从小受苦,不敢也不愿轻生。

“国师大人,如何这般难堪,不给自己算一卦吗?”子文驰特意穿上不拖地的裙子,入秋后,南方诸国进贡一批珠宝,她常穿镶嵌红宝石的外衫,自认为能衬托自己娇艳的容颜。

常廖吐了口血水,努力点着头,希望这次的交谈能免去身上的酷刑。

“皇帝陛下长乐未央,皇帝陛下请饶恕我。”

“孤是不会杀你,孤还要派你去皇陵做事。”子文驰不想坐狱卒抬过来的椅子,便继续站着说道:“你必须找到月奴的秘密,孤需要你至少能办成一件事。”

常廖抬头看着子文驰,被满头珠翠闪了眼,只能低头回答:“自然,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子文驰拿出当年子骁辉一样的契约,叫常廖签下,便命人为其松绑,下令常廖为御仙师,对外宣称,是教导月奴的太监,伤好之后,即刻启程前往皇陵。

子文驰在皇陵的密探来报,林辉曾到过皇陵,在月奴屋里曾有停留。子文驰听此消息,便觉得其中有利可图,将之前在皇宫抓到的婴儿及所有月奴太监做了实验。

实验显示,只有婴儿时的月奴有灵气附体,随着年岁渐长,其身体也逐渐与常人无异。国师禀报,这百名月奴若还有灵气,可助十位修士达到金丹。可惜的是,如今皇陵的百名月奴已无灵气,而收管的修士都不再练习捧月阁秘籍。

“陛下,月奴产生实在是不得已的结果,如今陛下广纳贤才,若这时逼迫修士修行此法,恐怕无人会应。不如派遣密探往皇陵去,看看是否有其他可用之处。”国师调查后,向子文驰禀告。

一月后,常廖不顾身上鞭痕未愈,迫不及待便往沙幕而去。

江重山在皇陵吃素、念经,就是不跟修士学习仙法。若有人问起,只说害怕。修行道法可使人延年益寿,然而轮回渡劫便是在人间受苦受难,如何能明知有难,还延长时限的道理。

众修士以为江重山是某位修士不顾折损道行也要生育的婴孩,出于敬佩,也就不对外通传。皇陵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不仅修士争着前来,在朝不得势的官员、太监、女官也争抢前来任职。

这一日,皇陵迎接御仙师,众修士皆往香山底下迎接。月奴们被安排在偏殿迎接。皇陵中的管事太监便对月奴们解释:这常廖原也是太监,并且是猪狗不如的月奴,却有朝一日成为国师,不料其才干有限,被林辉顶替。

如今修士收到皇帝欢迎,地位拔高,那月奴也不再受人歧视,但过去之人,还是带着标签度过了半生。

常廖还算体面地走完全程,来到偏殿,等着看这批新的月奴。

其实往日月奴数量稀少,既是因为皇族不待见,也因百姓藏匿家中,不告知他人缘故。其实月奴皆受不入轮回之魂魄,其中多有凶恶魂魄,致使月奴普遍焦躁易怒,这是魂魄不稳的症状。故,知晓的月奴少,成年的月奴更少,能为人所知者少之又少。

常廖前世是一个女人,名叫薛杏,其生性放荡,广结男色。待其年岁渐长,父母将其嫁给陆府一位将要入土的老爷做妾,得了钱财,诸事不理。

薛杏虽有艳色,在府中不算出挑。但薛杏为人好强,便也还受宠。陆府老爷未死,夫人先去一步。陆府有子嗣的妾室多如牛毛,随便一个在夫人葬礼上出些银两,便坐实了薛杏克死夫人的罪名。老爷决定让其给夫人陪葬。

薛杏这时得了一位公子青眼,设法逃出了陆府,不久生出一个男胎,送给那位公子,便自行离开。山高水长,薛杏遍历九州,最后在沙幕州寻了个地方,仍是卖艺为生。正不知前途如何,便被来抢劫的北人杀害。

薛杏死去地点离捧月阁不远,不多时,她的魂魄便被招去做了月奴。

捧月阁的巫人将他扔给一个求子的女人手里,女人让他随了自己的姓,取名常廖。世道不好,这女人五年后便死去,常廖自此颠沛流离,最终在妓院奏乐为生。长到十岁,常廖不甘心这一辈子再入风尘,攒下钱财想到皇宫举事。

常廖两辈子都没文化,只觉得皇宫是天下最好的地方,谁知进去便是又十年的折磨。

前国师常廖因为陛下一时起兴,来到皇陵监察月奴。皇帝使臣因为投靠先太子,被挖去一只右眼。

常廖来到偏殿,这里有三百月奴正等待迎接皇帝使者。

常廖看着眼前的孩童,虽然常人不知道,但在常廖眼里,这些都是不入轮回的恶鬼装在幼童的皮囊里。

皇帝使节坐在正中的座椅上,从台阶上俯瞰众人,皇陵官员皆笑脸相迎,而月奴们也都穿戴整齐、站立自如,没有半点孩童模样。

“月奴如何?可需吃食?”常廖发问道。

“回天使,月奴皆安分守己,不食五谷,每日念经为先皇安魂,至纯至简。”皇陵首段妙兰回答道,她本是宫中女官,原是先太子子骐远的部下,现在皇陵当值。

常廖见众月奴衣冠整齐、面容饱满,一看便是未曾受苦,与有荣焉。

“若非陛下不念旧仇,我辈怎有此等好事。”月奴无从生育,被阉割的月奴更是无法与人欢好,常廖看到如此众多的孩童不必受苦,自然喜不自胜。

常廖泪眼婆娑,将手捧着心口,走下台阶与众位月奴拥抱。段妙兰看在眼里,便招呼手下一同拍案叫好、称颂陛下仁德。

是夜,常廖安心睡在香山府衙内,而月奴仍住在过去十几人一间的皇陵木屋内。

日落时分,皇陵守卫便要集合月奴做每日最后一次念经,便将他们关进房屋,灭灯、宵禁。

每间屋内,几十个月奴便在黑暗里聚会,打发这对于转世之人过于无聊的生活。

“江重山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能去皇宫吗?子文驰真能接受修士进宫?”

“假的假的,北人说话能是真的?”

“那个常廖……那个太监,说话一套一套的,子文驰有那好心能挖他一只眼?好小子……”

“肯定不简单,那女人不知打了什么算盘,要不是她不能修仙,能把我们都吸干了不可。”

“我们兄弟战死了,让个女人当皇帝,还不是子骁辉,太失败了,真的。”

“子文驰是假的,被掉包喽,争着抢来这么个皇位,感念野爹的辛苦付出喽!”

江重山有一茬没一茬地听着月奴们议论,也为子骁辉感到惋惜。当日鬼门相会,子骁辉断头而亡,距离自己助她登位不过月余。

“太可惜了,那子文驰算什么,不过攀附兄父就能登位,实在天理难容。”江重山窝在被窝里,没有灵气护体,身体比寻常月奴更弱,此时感到冷了,便抓了隔壁床的被子来盖。旁人聊得正火热,便也没顾上。

江重山感受着被褥的余温,渐渐睡着了。

眼睛一睁一闭,江重山被子被人揭开,霎时间冷风习习。江重山竟不知何时,被人抓着被子一起带到了郊外。

“老祖,醒醒,我有要事。”江莲拍了拍江重山的脸,在其旁边的草地上坐下,“你知道林辉能得道升仙的吗?”

“是啊,怎么的?”

“我不知啊,我卜卦看相向来不行,如今把人得罪了,老祖你说怎么办?”江莲卧在草丛里,暗自垂泪。

江莲哭了几声,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便要江重山出个主意。

江重山不知鹿妖如此直白,把那些受命于天、道德礼仪的杂念都扔到一边,一心一眼都是享乐。

“你又不想成仙,自己快活便好,何必再生事端?”江重山望着眼前之人,惊奇地发现江莲修为见长。

江莲如今显出自己修出的人形来,倒比从前寄生的种种好上十倍。女人身姿婀娜又高大健壮,三千发丝被一根翠绿玉簪挽起,耳边仍是明月挂饰,身上一件丝绸长袍显得人贵气非凡。

“老祖,我如今破了金身,反觉得自在起来。往常不如意的仙术也渐渐顺手,可知我还是有些天赋的。”

江莲本自欣喜修为上涨,便打算拿出来与老祖分享,看看是否走了岔路。

江重山其实睁眼便在北方神君座下,每日修为猛涨如呼吸般自如,因而江重山常思索之事不过道心如何、命数如何,从不在这些微末行当留心。如今江莲要是问自己如何修仙,江重山料定是答不上来的。

“我都自顾不暇,只等谁能救我回天上去,再不管凡间苦难,永享极乐最好。”江重山打断话题。

“天上这样好?为何不回山林?我们精怪便是该活在山林里的。把凡人赶走,这本是我们的地盘。”江莲见江重山如此逃避,倒有些好奇神界的景象了。

“你自己都不愿茹毛饮血,巴巴地赶过去给人当小老婆,还说什么。”江重山拿眼瞪着江莲,“野兽才活多少年,别说我从没做过山林野兽,即使做过,我没有长生术,早死了。”

江莲回忆起自己不长的人间生活,再一想那些修士追捕的模样,便也下定了主意,要搭上这列快车,去做个神仙。

江莲把江重山抱起来,踏着云彩便将其送回住处。夜间秋后,寒气渐重,江重山如今凡人一个,不过是留有过去的记忆,是手无寸铁、力不能擒鸡的幼童,此次渡劫,还不知要经历何种苦难。江重山将一心一眼蒙在被褥中,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在神君的怀中安眠,隐约听到赞歌回响于殿堂中。

江莲飞到房中,将江重山放在床上。房中几人见怪不怪,也没有停止闲聊。

江莲出门,便算出林辉现下的大致方向,飞也似的走了。

江莲走后,月奴还在说东道西。这些人本都是战争后期,身经百战之人,如今一朝重生,被当成孩童,关在别国皇陵中,自然有万般怨念。几人还在怒斥商君无道,被江重山呵斥,几人便大吵起来。吵声招来了皇陵守卫,月奴便做出婴孩啼哭模样,士兵不想理论,自行走开了。

吵过一阵,江重山躺在床上,细细思量以后,心中暗想:“子文驰登基应该不是林辉本意,自己提点几句也不能十分保证日后封神便能带上自己。如此,倒还要助其修为才能万无一失。”

话说常廖在皇陵监视月奴一举一动,每月写信给子文驰汇报情况,江重山不想惹是生非,便和江莲断了联系。而江莲自从和江重山交流后决心找办法修仙,便一心一意跟着林辉跑到了北地。

此时,江莲帮陆蕴椟娶的妾室佟秋怡看到有妖精从老爷房中冒出来,吓得赶忙通知了夫人。

自从陆蕴椟辞官回家,陆鼎钟便想为他安排门婚事。陆蕴椟已娶过三房夫人,克妻传言又盛名在外,如今也将近三十,想要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是不可能的了。千挑万选下,陆鼎钟找上了自家一所客栈管事的掌柜邱望生的女儿邱秀娥。

邱望生自从三年前晋升为掌柜,所作所为皆有差错,如今其名下客栈负债累累,所以常常到陆府上门赔罪,常常念叨他中年丧偶,现下还有个女儿要抚养,这才让陆鼎钟抓到了门路。

陆鼎钟派人去看过邱秀娥,生的十分动人,如今已经二十五岁,仍未出嫁,是受了邱望生近几年丧偶,生意衰败而拖累,常年搬家,邻里皆言她眉目清秀、举止得体。

陆鼎钟觉得此事可成,将话说给邱望生,不料邱望生连连拒绝。陆鼎钟被气笑,直言威胁邱望生同意婚配,不然即刻归还债款。邱望生看着为难,但还是应下。

一年孝期后,邱秀娥被抬陆府,成为陆蕴椟的第四任妻子。半年后,陆蕴椟的新宅建成,两人搬出陆府,三个月后,陆蕴椟从花楼纳了小妾云儿。

云儿也顾不得穿好衣服,直接披头散发到隔壁院子叫夫人。

邱秀娥正在算账,这年秋天收成很好,陆蕴椟名下田产最多,其次有商铺和一个镖局,邱夫人过惯了苦日子,如今陆蕴椟将管家之事交给她,一时间这么多钱入手,邱夫人便觉此生已足。

邱秀娥正自和美,云儿进了院子,叫丫鬟通知夫人,得了通传后便拉着邱夫人赶去查看屋内情况。

邱夫人进了房门,里头除了一张床、一副梳妆台外再无其他,见此,邱夫人觉得这个房间实在太小,该给云儿另加一套房才是。

房中除了窗户破了个大洞,所有钱财首饰都在,因为空气不同,屋内有些闷热,其余一切正常。邱秀娥知道陆蕴椟平日便不爱出门,虽然放荡却不苟言笑,下了床便没话说。这几日在云儿房中,更不得闲。如今人不见了,只怕真发生了什么。

邱秀娥正沉浸在数钱的快乐中,一时间嘴角的笑无法压制,全被云儿看在眼里。云儿自从被陆蕴椟接回家里,满心满眼便是陆蕴椟,只觉得此生有望,如今老爷在自己屋里不见踪影,不知消息传出去会是什么模样。

云儿害怕地瑟瑟发抖,忙将衣袖整理、将发丝梳齐,站在一旁,暗自垂泪。邱秀娥见状,将人一把拉过,抱在怀里,下令找个道士来,又命丫头、小厮去府中各处寻找。

邱秀娥觉得怀中之人平静下来,便松了手臂,邀请其去自己院里暂住。

到了傍晚,邱夫人将全府搜查一遍,全找不到陆蕴椟的下落;请来的道士只说房中有狐狸骚味,至于鬼怪,是没有的。

傍晚,云儿无论如何不愿自己睡下,说一定要歇在夫人房里。邱秀娥抱着账本,和衣坐在烛火前沉思。云儿只穿了睡衣,静静躺在邱秀娥旁边的床上。

邱秀娥远没有众人描述的那般干净无瑕,是个被父亲牵连的可爱姑娘。邱望生所亏欠的借款都被父女两人拿去给山贼借高利贷了。

前几年,国家连年战乱,贼寇四起,邱望生便想借势捞点油水,与几个相熟的贼人做了生意,也赚了不少。本来也相安无事,谁知那没心肝的贼人竟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

邱望生与女儿商量,邱秀娥觉得没什么,但邱母不答应,硬是举家搬迁才逃过。那贼人不能得逞,威胁要将丑事传扬出去,邱望生便和那帮人签了赔款。家族落败,邱母见势不成,自己逃回了娘家。

后来,邱望生没了财路,便在陆家客栈当差,凭着些口才和过去的人脉,拿到了掌柜的职务。死性不改,邱望生又惦记起过去发横财的日子,自己做起了高利贷。今时不同往日,官府衙门重新运作起来,邱望生拿不到利息,连本金都搭进去许多,这才有了欠陆府的债款。

邱秀娥想起过往的日子,不禁瞥了眼身边的小姑娘,思量是否拿她顶罪。

“不行,不行,不管怎么说,也许老爷明天就会回来,或者别的什么,这不能影响我赚钱。”邱秀娥吹灭蜡烛后躺下,侧着身子微微抱了抱身边的女人。

“暂且瞒下,这里也算偏远了,只要仆人不说,谁又知道呢?”邱秀娥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清晨,邱秀娥起床,也把云儿叫了起来,两人洗漱、穿衣,吃过早饭,云儿仍然不愿回房,邱秀娥便叫她待在自己这里。

邱秀娥出了屋,往陆蕴椟的书房去,并且叫丫鬟把往来的书信、账本一道拿过去。一整天,邱秀娥在书房里处理事务。云儿中午来过一次,将一些吃食放下,又坐了一会,便回了邱夫人房里。

将近黄昏时,有门童汇报,邱老爷来看望姑娘。邱秀娥听到父亲来了,仍坐在原处,等着邱望生到来。

邱望生从正门过庭院,再到书房,本以为能见到陆蕴椟,且看到坐在书房里的邱秀娥。

“陆公子呢?”

“他在云儿房里。”

邱望生同情地看着邱秀娥,知道她为新婚的丈夫纳妾心里不好受,细看之下果然面色很是苍白。邱望生安抚了女儿几句,将身份、地位、过去的丑事之类的道理说了许多,邱秀娥都一一应下。邱望生将女儿反应看在眼里,也就不留下吃饭,免得没了体面。

邱秀娥吃过饭,在花园里转了一会儿,回房抱着云儿,很快便睡着了。

一日后,三日后,十日后,陆蕴椟始终没有回到这个陆府。邱秀娥始终打理着府中事务和相关交易,人的神色渐渐平和,精神趋于稳定。

之后,邱秀娥便时常坐在书房处理事务,有客人到了,便去前厅招呼,若有人问起陆公子,她只是皱着眉,重复一句话。

“他在云儿房里。”

林辉一路飞往北方,想找个安静的金属强的地方安心打坐,稳固灵气。早在一月前,林辉便觉周身气运躁动不安,腹部金丹隐隐有疼痛传来。

“你的元婴劫将近,快找地方规避人群,若是让天劫杀人,罪责都是你的。”白绫传话给林辉,林辉觉得它越来越紧地缠着自己的手臂。

“不可靠近人群。”白绫强调道。

林辉现在不仅腹部疼痛,连头都越发疼起来,遂加快速度,越过铅山,往更北方飞去。

北地由六州之地组成,其中,川南与铅山在北地母河唯良川南部,是北国矿产与粮食大头。唯良川以北四地群山环绕,皇城便坐落在正中。

自从北国战败、皇城空荡,各州诸侯混战,如今已有将近三个年头。

林辉从上空看,各地烽火不断,黑烟滚滚,无有落足之地。正烦躁之时,江莲终于追上林辉。

“仙人!我特来助你修为!”江莲飞至林辉身畔,见她面色苍白,便将欢喜之色收回,虚扶着林辉的左臂。

“北国的居恩山从前便是极寒之地,莫说人烟,便是我等精怪也不愿往,仙人何不去那渡劫,我为仙人守卫。”

江莲先前未看出林辉境界,如今林辉灵气四散,临近渡劫之态一眼便知。

“仙人久久不打坐渡劫,想必是不愿伤及无辜吧,如此慈悲心肠,世所罕见。”江莲拿眼睛钦佩地看着林辉,说话间不时点头。

林辉只觉腹部金丹撕裂之感愈发强烈,见白绫不反对,便跟着江莲到了居恩山。

来到山中,林辉随便挑了个山头,忙将金丹中灵气运转,期望能缓解疼痛,不料此举使得金丹彻底破裂,林辉只觉皮肉撕裂,抱着腹部吐出口血水来,痛得在地上打滚。

白绫从林辉衣领中飘飞出去,缠在江莲身上,传话给两人。

“林辉,金丹已裂,天劫将至。你要细心将灵气周转全身,直到元婴成型,那时天劫也会结束。我等在此也不过招惹天雷,帮不了你什么,现在离开最好。”

林辉听了,忍痛点头。江莲便带着白绫飞走。

林辉忍受着腹部疼痛,强行运转灵气,运行一周后,觉得疼痛已能忍受,便坐了起来,摆好姿态。随着灵气逐渐运转,即使腹部依然疼痛难当,林辉也能忍受。这时,天雷已至。

林辉抬头,本无云彩的天空逐渐乌云密布,以自己为中心越积越厚。不多时,乌云中闪电密布,径直劈向林辉。林辉躲闪不及,瞬间双目失明,头痛欲裂,不自觉大叫起来。

林辉不敢停了灵气运转,只怕那时无力再有勇气开始运功。便在这周身剧痛中,听到了白绫一路的告诫之声。

“修仙之人首选无情道,不可执迷于凡尘琐事,拘泥于小恩小惠。”

“想想子文驰是怎么威胁你的,林潜明知陆家克妻还是送你去成婚,想想这些年世人如何苛责你,苛责女人的。”

“成大道,要牺牲私情,要谋划全局,不要让凡人影响你的修为。”

……

林辉感觉到了,腹部破碎的金丹逐渐被灵气化开,一个新的灵气聚集物正在成型。这时又一道天雷劈下来,林辉已经看不见了,只觉得满脸血痕,全身剧痛,稍有思考便觉得头痛欲裂。

“天雷把我的脑子都劈开啦!”林辉想到此,又觉得疼痛难当,便不再思索,专心运转灵气。

远处的一个山头,江莲拽着白绫,想将它从身上扯下来,但白绫似乎热衷于缠绕着江莲的手臂上。

“让我看看你的修为,我可以给你做个检查,有什么修行不对的地方,我能告诉你。”缠绕抖动的白绫传声给江莲,那声音就像丝绸摩擦,又细小又模糊。白绫用力挂在江莲脖子上。

“你明明就是想勒死我,你个畜生!”江莲用力一拽,把白绫扯下,扔在地上。

“好吧,那待会你去照顾林辉。”白绫接着传声,飘在半空。

江莲揉了揉脖子,远眺林辉所在的区域,那里乌云遍布,时不时有雷电劈下,接着便是雷声轰鸣。

“不愧是真神降世,天雷都如此势大。”江莲感慨,绕过挡住视线的白绫,盯着那片雷电,欣喜地赞叹道。

“那可不一定,如今乱世,各地都有逆天之人。”白绫嘶嘶声响传来,“我被子华所杀,只能在翠海停留,若有的选,未必要是她。”

江莲听了很是惊讶,自己连眼前之人是否能登仙都看不明白,还是靠江重山指点才知,更不用说在气运之子中选择、押宝了,可知自己道行卑微,窥不得天机。

大概半日,这场雷劫才渐渐平息。白绫见江莲分神,又盘在其身上,指挥江莲抓紧救援。江莲忙飞至山头,见一滩鲜血,里头一片破布裹着烂肉,大吃一惊,跌跌撞撞走到近前,为林辉疗伤。

江莲见林辉全身也没一块好肉,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只是传了灵气给林辉。

“从她的戒指里拿药,她现在又不能反抗。”白绫传声,小心地避开林辉的血,避免弄脏自己。

江莲用灵气透进林辉的戒指,戒指稍有反抗,之后,戒指中的景象便在江莲眼中显现。

戒指中约莫有一公里的长、宽,高度大概九尺,其中杂乱堆积着各类法器、丹药和卷轴。江莲从一堆玉瓶、瓷器中随便拿了几个,低下头,那几件东西便在自己手中。

江莲边暗叹神奇,边开了药瓶,想给林辉服下,但林辉早已面目模糊,只有出气没进气了,江莲也不知口鼻在哪。

“洒在她身上好了。”白绫提醒道,又轻轻询问,“是子商皇室的丹药吗?”

江莲将丹药、药粉和灵水洒在林辉身上,便在一旁蹲着。只听得血肉摩擦、脉动,林辉的人形渐渐出现,江莲引来水流,将林辉擦拭一番,一个裸身的美人才在人眼前显现。

江莲是做过男人的,见了不自觉吹了个口哨,自觉尴尬,又从林辉戒指里取出衣物给其穿上。

江莲见此处山崩地裂,便抱起林辉,想找个山洞让她安心入睡。

林辉被平平地放在地上,江莲守在一边,此时天色渐暗,江莲无聊地哼起小调来,歌声宛转悠扬。

“这是什么?我在哪听过。”林辉嘶哑地声音传出,她把眼睛睁开,用手揉了揉头。元婴修士的恢复力已经使其几乎安然无恙了。

“是我家的歌谣,我给太子陛下表演过。”江莲笑着道。

林辉回忆起那个绿衣服的舞女,觉得宫廷盛宴如在昨日,回忆起过去的锦衣华服、宫殿美女,不自觉笑了起来。江莲在黑暗中,想起了云儿,想起陆府那个雨打芭蕉,风吹竹叶的花园,回忆起曾经放纵的日夜,也笑了起来。

白绫是不经人事的,见林辉坐了起来,便钻进其衣领,盘在林辉手臂上。

林辉坐在地上,看着江莲,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林辉又摸了摸小腹,里面有一婴孩形状的灵气聚合凝结,现在还十分空荡。林辉周身的气运正围着她自行周转,她能感到灵气逐渐进入元婴,渐渐有种饱腹感。

“你,是那位仙人的什么?后代?为什么要来皇城,不知道皇家禁忌吗?”林辉放下陆蕴椟之事,对这两位频频出现的人物好奇起来,便开口问道。

江莲透过无边的黑暗与林辉对视,感到自己的魂魄都被看穿,似乎谎话一出口便会被识破。

“他是我的先祖,是鹿妖,曾经是北方神君的坐骑。我跟着他,去皇宫,因为我们能去,便去了。”江莲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子商皇族,是南方神明庇佑的凡人,有气运加身,对所有精怪免疫。子骁辉能凭肉体凡胎,战胜周秉戈,也是因此。鹿妖借着神仙气运,倒是能在皇宫来去自如,只是灵气消散,与凡人无二。

“我们在帮你,你该记得。”江莲继续说,她不知江重山仙途如何,但记得其教导过自己攀附真神。

林辉点头,许诺若有来日,不忘恩情。

两方无话,这一夜便过去了。

第二日,林辉巡查四方,觉得此处实在是修仙宝地,既有金属气运环绕整座山林,又偏僻少人,正适合修炼。江莲乘势表露忠心,要求留在林辉身边。

“你的夫人呢?她们少了你能活吗?”林辉调侃道。

江莲想了想,直言不愿再理凡尘,林辉也便作罢。

居恩山下,北人被前日的天雷所惊,皆言北国气数已尽,天神发怒,才有此事。阳广道的府尹是个不信鬼神的,将众人惶恐言论定为恐吓人心的谎言,定是子商人的诡计。府尹对众人宣布,自己将亲自前往天雷所击中的山头,为百姓探究,是否天要亡国。

次日,府尹带着士兵乌泱泱往山上来,百姓皆叹息,恳求长官不要惹怒神明。

林辉从运转灵气的过程中抽离出来心思来,睁开眼叹了口气,只见江莲化了原形,和白绫缠在一起。麋鹿四处打滚,山洞中早已泥泞一团。

林辉记起这两位都是依附于自己的,便出声要求道:“去把那些凡人赶走,我不想见到他们。”

江莲变回人形,点头回应,便要去驱赶上山的北人。

“慢着,慢着。”白绫从林辉的衣袖中探出一截,传声给二人。

“登仙之人怎可抢夺凡人财产?此地是少人来往,但也是北人管辖之地。仙人可不能占山为王啊。”

林辉点头同意,叫江莲住手,自己起身,打算另找一处安静地方修行。

白绫从林辉手臂上抽离,飘到林辉面前,遮住她的双眼,被林辉拍开后飘到两人中间,传话道:

“元婴修士有劈开虚无,造出空间的本事,你如今已经大好,何不一试?”

说吧,白绫飘到山洞的一处石墙,上半截白绫对着一块石头扭动,好似让林辉对准此处做事。

“好吧,我试试。”说着,林辉挽起袖管,双手按住那块石头,便用力向两边拉扯。江莲在其身后叫好。

石头很快裂开,白绫叫林辉不要松手,林辉便张开双臂,用力地推着裂开的两片石块。林辉感到石块与自己的手之间似乎有粘稠、微凉的黏液,渐渐地,本来轻松的推开动作变得艰难,林辉感到有力在压着自己,只能咬牙坚持。

江莲听到撕裂声,便停了鼓掌,好奇地看着,只见林辉面前石块中,透出一片蓝光,一声巨响后,林辉松了力气,江莲便看到石头中间的一方天地。

透过石头,江莲见到一片瀑布倾泻而下,河水奔涌向前,打在河畔的石头上。瀑布之前,是一片草原,一直连绵到石壁之上。

林辉高兴地指着这片草原,拿眼睛看着白绫。

“做得好,林辉,我们进去吧。”白绫率先飞进石缝,两人也跟了上去。

这片空间约莫有数十米长、宽、高,江莲发现抬头看不到瀑布的源头,那水柱只是突然出现。

白绫飘到瀑布中,飞溅的水珠四散开来。

“你该关上门,林辉。”白绫传话,林辉心意一动,石壁和之后的石洞全部消失。

林辉朝一个方向走到尽头,摸着粘稠、柔软的空气壁,用力拍了一拳,那透明的墙壁抖动一下,渐渐归于平静。

林辉笑了,这些年所受苦难、折磨,如今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了。这四方天地都不能束缚她,自己想去何处便能去何处,只要心愿如此,甚至像刚才那般,造出一方天地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高兴,你不是都有一个储物戒指了吗?”江莲虽也觉得神奇,不知林辉为何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林辉收不住笑容,便含情脉脉地对江莲说道:“那戒指是子文驰送给我的,里面只能装些死物,连我都进不去;如今这个空间,是取了百里外的山林的模样,虚空变出的空间,人能来,妖精能来,连鬼都能来,况且这是我做的,是我一个人做到的。”

白绫自己又钻回江莲的手臂上,林辉没别处能抓,只在江莲身上抱了一下。

北地由六州之地组成,母亲河唯良川由北国以西的一座大山的冰雪融化而成,一路自西向东,汇入大海。唯良川以南是川南和铅山州两地,在贾成宏与子商签订协议后,贾将军借着往来贸易的资金支撑,不断联络各方,组成联合政府,仍称北国,以贾成宏为帝,称桓帝。

唯良川以北是环绕皇城的四州之地。

皇城西北部是黄练州,西南面是川北,两州本是泰王与相王领土,现被泰王之妻尚瑞君掌管。泰王妃仍向皇城称臣,对外称谁可进入皇城为王收尸,便称其新主,年年纳税,言听计从。

皇城东北面是阳广道,常年冰雪不化,又无矿产资源,仍是过去官府管理,现任府尹明丕经常写信给各地诸侯,表示愿意臣服,但无人应答。

皇城东南面是长明州,乃北国贸易往来要地。长明有不冻港猎神港,过去全国货产皆出此外售。传说此地是北国先祖申屠恒砍黄龙建国之地,本是非常繁荣,但自从与子商国开战,所有向南航道皆被其阻断,如今子商更是只从铅山进货,且不需南方诸国与其贸易。没有贸易,该州地位每下愈况,现由当地府尹姚清义占领,姚清义自立为王,称广平王。

贾成宏自从得了仙人助力,与子商通商,信心十足,发誓要统一北国,甚至当众宣布自愿改姓为申,以承接旧主。

一日,将军周文祺进见桓帝,言举兵攻打长明州之事,被一口回绝,忙问其故。

原来贾成宏早不信任子商人士,通商后便派遣特务前往子商探勘,便知国师一事早成过去,现在两国交好,不过是子商的权宜之计,若铅山空虚,商国人未必不会偷袭。

贾成宏对着众将士说:“如今国内情况复杂,但广而观之,还是有和平解决的方法的。”贾成宏见众人不信,便逐一解释起来。

“尚瑞君叛乱,将泰王与相王囚禁后杀害,如今虽拥兵自重,但不敢称王,便是害怕民心背向,既然她不敢造反,若我等进入皇城,册立她为黄练与川北两州之新主,那女人自然臣服。”

“姚清义早与我有书信往来,他不是什么能人,不过看时局混乱,借势自立为王罢了,只要仍旧让他掌管长明,恢复此地贸易往来,不怕百姓不服。”

周文祺打断周文祺发言,问如何恢复。贾成宏称派能人前往子商游说即可,海运有利可图,他们不会不同意。

“商人能相信吗?他们杀了周将军!”士兵中不满之声渐起,贾成宏以好言相慰才平息。

“将士们,知道阳广道前月有天雷降世吗?那里的府尹写信说只是寻常雷雨,你们信吗?这破地方不用管了,如今只要能进入皇城,为陛下收尸,国家便能统一!”贾成宏解释道。

周文祺听此,忙进言推荐林辉前往,但周文祺以林辉是商国人拒绝。

“而且她还是个女人,你知道的,子骁辉也是女人,也是商国人。”将士也有反对的声音,他们回想起那场战争突然的失败,至今愤愤不平,便对这两个身份都十分抵触。

贾成宏见状,便下令张贴告示,寻找仙师破解皇城迷咒。

“我会与长明沟通,商量借道前往皇城,若不同意,便迅速攻城、严守城门,不要让子商借机生事。”贾成宏宣布,然后安排任务。

不久后,铅山和川南各地贴出告示,寻找能进入皇城的能人,不论是否成功,桓帝必有重谢。

一月后,长明广平王发帖讨贼,与贾成宏开战,贾成宏虽然诧异,仍安排兵士急速进攻长明。

三月后,长明沦陷,贾成宏带兵进驻,子商国发信祝贺,并要求开放港口,贾成宏答应,猎神港时隔三年,重新开张。

子商国元康四年夏,贾成宏占据北国半壁江山,仍未找到能进入皇城的能人。尚瑞君以此为由,拒不称臣纳贡,且时常写信催促贾成宏进入皇城。

周文祺见此情形,仍旧上书推举林辉,却遭遇桓帝责骂,连贬三级,被派遣回川南守卫。周文祺大感不满,甚至闯入贾成宏在铅山的府邸质问,被暴怒的贾成宏大骂一顿,还被砍去了一只耳朵,无奈,只能乘车回到川南。

贾成宏十分不满林辉,认为其人虚伪、自负,明明无法保障还妄下承诺,诓骗得他与子商签写同盟协议,结果国师大人自己跑没影了,害得他苦心周旋。

另一方面,贾成宏也十分郁闷,偌大一个北国,沃野千里,怎么没有能乘云驾雾的仙人呢?

此时的长明,还沉浸在姚清义兵败,铅山人入城占领的恐惧中,城中贵族惧怕牵连,在听说贾成宏急求仙人后,忙为其安排。

长明州水路便捷,本是鱼米之乡。城中贵族楚氏最好求仙问道,各方势力如今皆求其出手,寻找能人,为百姓赐福。楚氏族长为此,请出了常年闭关修行的先祖楚寅。此人算起来有三百岁高龄,一直待在祖庙之中,由专人照顾吃住。楚寅出关,听人言语,不能对答,半日后呼吸停滞,一日后家人为其收尸。

楚氏族长为楚寅操办葬礼,不料葬礼进行到一半,一位仙人御剑飞来,跪地哭泣,众人问起缘故,那人,不说姓名,只说是感知到兄长病逝,特来此吊丧。

楚氏族人拿出族谱,才知道是与先祖同一脉的楚朝良,百年前随仙师同去游历,至今才回。

长明贵族喜不自胜,忙举荐此人为皇家收尸。贾成宏听说此事,也不全信,只叫人自行前去皇城,若有收获,再来禀告不迟。

那楚朝良便是当日铜山中的纪佶,了却心魔后恢复记忆,便往北方去散心,突然感受到兄长大限已至,赶来见最后一面。葬礼完毕,百姓皆来请求解皇城之谜,楚朝良自然顺从,告别家人后,乘云驾雾,往皇宫方向而去。

北国皇城在群山之中,此时天不降雨而乌云密布,人不言语而鬼怪横行。楚朝良自上往下看,只见城中许多黑蛇盘踞,口吐人言,正在对着自己吼叫。

望着蛇妖盘踞的皇城,楚朝良觉得有必要和它们商量一下,也许这些精怪可以非常识相地滚回老家,楚朝良对此很有信心。

楚朝良在铅山修行,克制心魔无果,后遇到林辉,受其启发,索性封住修为,便历群山,寻找解决心魔的方法。

楚朝良往商国而去,发现林辉正是商国国师,更加好奇商国国度是何等景象,便一路跋山涉水,往北蜀而去。楚朝良一路打听,将子商国内传说听了七七八八。子商人见了北人,已不见曾经的恐惧与害怕,大多对其友善,还打听楚朝良是否有渠道能便宜进货。

楚朝良耗尽体力来到商国皇城,发现此处有禁术阻止修士擅用灵气,城中道馆香火不熄,往来百姓面色红润、说笑自如。楚朝良见了这些情景,对商国国君更加钦佩。

楚朝良感慨商国能用修士,又能阻止修士过度参与国事,不排斥也不追捧,实在难得。楚朝良想到自己当初阻碍北军入侵,却害得沙幕五年无雨,更加惭愧,因此格外热衷政府力量,认为只要能搭建一个如商国一般的政府,北国也将善待修士,成一方强国。

之后,楚朝良认识了捧月阁的修士,他们建议用捧月阁秘术整理灵气,再行好事开导心神,相信不日定能化解心魔。

“林辉是这么做的,国师是不会错的。”那人如此总结道。

楚朝良微笑点头,以沉默应答。

“现在人人都以为我是个多么弱小的人啊……”楚朝良打完招呼后,微笑离开,他对这种被安慰,被可怜的人设非常不满,下定决心要尽快解决心魔。楚朝良最后看了一眼商国皇城,解开周身禁制凭空飞往北方。

众人皆惊讶非常,不是皇城中修士不能动用灵气吗?巡逻的守卫将此看在眼里,连忙汇报给长官。

楚朝良在元婴突破之后游历山川,不忍北国人烧杀抢掠,便出手阻止,谁知今非昔比,元婴修士恐怖如斯,不过稍息功夫,沙场上已无活口。楚朝良震惊不已,一时间忘记调理,致使周身灵气倒流,心魔骤起。

如今,楚朝良看到子商盛世,便找到了为自己辩护的理由。若能帮北国重现当年盛况,那自己杀的人也不算冤枉。“不得已的牺牲。”楚朝良这样想到,便重回铅山打坐,梳理周气运,将自身灵气引入元婴。

一年后,楚朝良吐出一口混气,支撑着站起,看到山中绿意盎然,心情正好,往日种种记忆又重回大脑,是心魔已除的表现。忽觉头痛,稍一演算,便知兄长未能结出金丹,已然坐化,忙回家收尸。

接到众人请求解皇城之围,楚朝良是很高兴的,这正说明自己是顺天命,成人事的。

“我一定尽力维护下一任北国皇帝,成为众人敬仰的仙师。”楚朝良脑中回荡着林辉的面孔和商国人谈论她时的言语和神情。

楚朝良缓缓降落在皇宫地砖上,那地砖如今已是乌黑一片,到处是凝结的血块和腐烂的尸骨。

“我知道,北国皇帝召唤了你们,”楚朝良用法术扩大了他的声音,确保每一只、每一个生物都能听见,“你们得到你们想要的了,全部北国皇室的鲜血和魂魄,都已经是你们的了,是时候离开了。”

楚朝良自认为非常有耐心地请求各位来自地底的恶灵离开,他甚至设想这些小家伙会不知道如何离开而询问他。那么,这个时候,未来的国师楚朝良便可以动用他万分之一的力量为几千位迷途的羔羊指引回家的方向。

一直盘绕在皇宫正殿的巨蛇移动它粗壮的身躯,慢慢爬行到楚朝良身前,非常缓慢地变出来人形。

“是个美人,我承认的。”楚朝良仰头看着眼前浮现的黑衣女人,她的身高大约有两米长。

“是这里的主人给我们的承诺,他说只要能召唤北方神君,他愿意付出一切。”女人两眼放绿光,神色平静地解释道,“重诺守信不是人类的传统美德吗?”

楚朝良点头承认,这些妖怪也知道此人不能战胜,便也学着凡人讲起道理来。

“是这样,但是我要你们离开。”楚朝良回答道,将手往面前的空间一拉,扯出一块布,那布上分明是皇城的模样,但逐渐消失在楚朝良手中。楚朝良向旁边移开,指着扯开的空间,邀请众位妖魔离开。

那一块类似门的空间里,红光从里面漫出,点点灼烧的岩石从门里迸溅出来,把皇城的地板融化出一个一米长的大洞,里面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请吧,诸位,想必魔君长久见不到你们,也会心烦议论。”楚朝良将书里写的魔界景象回忆了一下,威胁道,“或者你们想和我打一下,无所谓。”

女人苦笑一下,对得意的男人说道:“并没有魔君,我们只是长久地守着那片土地煎熬。”说完,重又变回大蛇模样,张开嘴,向楚朝良攻去。

顷刻间,楚朝良便入了巨蛇的肚子,遂召唤出火属灵气攻击巨蛇,把那粘稠的内壁撑破。楚朝良再见光明,又有许多妖怪袭来,楚朝良不得不大开杀戒。

火属仙术中有一种仙法,名叫“熯天炽地”,是当年北国君主对付黄龙时使用过的,不论是坚固的金银,还是顺从的雨水,一切将化作燃料,修士不愿停止,火便不会熄灭。那年申屠恒制服东海黄龙,便将那百里海水,晒得一滴不剩,待人们能看清情况,翻江倒海的黄龙便只剩一具残骸,裸露在海床上。

楚朝良被这些不识好歹的恶魂激怒,又想为之后的霸业立威,便想出了这个主意。

待楚朝良施完法术,无边的火海掩埋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城池。围观的百姓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在看到空中飞着的楚朝良,皆磕头跪拜,哭泣祈祷。

皇城的火烧了三日不止,滚滚黑烟遮天蔽日,四州之地的人们都惶惶不可终日,看着曾经的皇城化为灰烬。

待烟雾散去,楚朝良观察一番,发现妖魔已经除尽,满意地笑了,相信不久后的北国之主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楚朝良自从告知了长明贵族自己已驱散皇宫妖魔,便安心为兄长守灵、超度,只等新皇请他出山。

贾成宏在铅山偏远之地也知道皇宫大火连烧三日,唯恐被人嫁祸,忙打探消息,这才接到长明贵族的邀功信件。贾成宏听到消息不亚于五雷轰顶,自己本还指望在百姓欢呼中进入皇宫,正式登基,如今长明已经攻下,此等罪责还不得算在自己头上。

果然,泰王妃听闻此事,便发帖指责贾成宏不仁不义、指使修士烧毁皇宫。一月后,黄练与川北正式独立,泰王妃尚瑞君仍把持朝政,称国母,昭告天下,不日将发兵讨伐逆贼贾成宏。

此时尚不稳固的长明掌权如今倒是稳固了,长明州百姓皆言是贾成宏指挥修士烧毁皇宫。

贾成宏落下恶名也不能一无所获,只得硬着头皮进入皇城登基称帝。子商国元康五年春,贾成宏在皇城郊外做祭坛,定国号日隆元年。

次月,贾成宏与尚瑞君议和,北国分裂成两国,以川北以南的唯良川上游和皇城西面的雀桥山脉为界,南面为北国,北面为泰国疆域。两国在日隆二年正式签订边境协定,北国正式分裂。同年,子商国发来贺信,并自荐为原北国编纂史书,遭到拒绝。

楚朝良在宗庙一年有余,虽仙寿未央,但还是好奇新皇为何没有邀请他为国师。这一日,风和日丽,楚朝良算出贾成宏正在皇宫,便驾着祥云前往觐见北国新主。

贾成宏听从谋士建议,与泰国议和,虽然心有不甘,但满目萧条的北国也经不住折腾了。贾成宏一面与阳广道的官吏联络洽谈事项,一面加紧重建皇宫。

贾成宏看着眼前的平地,想到过去一年收拾掉的断垣残壁,心中愤慨,尤其不能理解大殿前方的巨型坑洞是如何形成的。经此一事,桓帝对修士更加忌惮,本欲模仿商国尊崇道士的心也淡漠了。此时,楚朝良不紧不慢地飞到了贾成宏的头顶,口中喊着陛下,慢慢转到此人面前,微微弯腰行礼道:

“皇帝陛下,我为陛下除去皇宫妖魔,如何到如今还不见召见?”

皇城士兵匆匆赶来,将贾成宏围住,皆举着盾牌和弓箭,意图攻击飞来的修士。贾成宏知道此人非凡人可伤,将众士卒推开,自己走上前与道士对话:

“仙师便是长明贵族楚朝良吧,孤才智有限,国家许多事没有解决,这里正焦头烂额,所以不能去拜访仙师。待国家安定,孤必然登门答谢。”

楚朝良本也不在乎这些,见皇帝低头,便坦言道:

“极是,若你找我,这宫殿早已修补完备,也不用与那什么泰王裂土封侯就是了。”

说着,楚朝良摆开衣袖,快速掐出手诀,一时间地动山摇,顷刻,一座富丽堂皇的皇城拔地而起,似乎与过去无有差别。楚朝良颇为得意地笑着转身,对贾成宏道:“陛下,我等着您登门拜访。”说完,便垂衣拱手,立在一旁。

贾成宏扶着周边之人站定,待烟雾散去,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楼宇,在他心中,厌恶已经超过恐惧。贾成宏想到:“此人既然有如此通天本领,如何看着百姓受苦受灾?”

贾成宏知道自己是没道理责难仙人的,只好行礼恭维,称赞仙师法术高强,道:“仙师道行高深,想必阳广道的天雷便是仙师渡劫所致吧,其阵势百年无人能出其右。”

楚朝良摇头解释道:“法术变化皆有依托,若我身死,这些楼阁将不复存在,你们凡人之事,还是自行安排的好,我只是想向你证明而已。至于居恩山中的天雷,不是我。”楚朝良向桓帝自荐为国师,答应帮助北地夺回黄练、川北之地,随后便约定期限,等待拜访。楚朝良见目的达成,通身化作一道火光,消失在众人面前。

贾成宏被告知北地还有渡劫修士,吃了一惊,决定若有机会定要好好利用这些不顾百姓的能人异士,于是一面想方设法问子商讨要控制修士的法宝、武器,一面发帖召集国内修士,一面准备与泰国开战。

再说尚瑞君,此女在国内名声极差,是个街头巷尾都能啐一口的毒妇,北国皆以此人为耻,但此女才干过人,北国西部各州的继承人皆是她所生,受她控制,许多年来谋划经营,几乎是皇城外的土皇帝,所以百姓只敢暗自叫骂,现实是无人不呼其贤,此人生庙遍地,香火不绝。

泰国所在之地,乃是北国西北面,三面环山,易守难攻。长明与阳关道若要发兵来战,需得通过绵延千里的鹊桥山脉,所以尚瑞君有恃无恐。

泰王妃尚瑞君曾是北国西部部落的女将军,生的面若桃花,体态婀娜。她与常人无异,只是长着一对复瞳,一瞳为绿,一瞳为黑。有传言尚瑞君出生便天降甘霖,四方野兽鸣叫,地下恶鬼哀嚎,是有继承天下的命运的。

尚瑞君本是部落的平民,待长到十五,艳压群芳,被部落首领看中,选为王妃,三年后诞下一个儿子,被封为世子。

之后北国泰王讨伐蛮夷,被此女迷惑,将她和孩子带回封地,收入后宫,夜夜专宠,不理国事。不久,泰王妃劝谏不成,被刺死在王宫内。之后尚瑞君生下一男,泰王更是宠爱有加,不顾下属反对,将尚瑞君封为王妃,所生之子立为世子。

封妃之事,需要呈报皇宫,泰王便带着此女进宫受封。不料,同在皇宫的相王见到此女,霎时便被迷住心窍,口不能言,只一味傻笑献媚,气得泰王拔剑便砍。两位亲王为一女子当众对砍,一时间沦为全国笑柄。

泰王不等面见皇帝,带着王妃便要回国,谁知半路被相王挡住去路。泰王带兵不多,被人抢走了媳妇,气得口吐鲜血,连声咒骂不止。泰王回国后,便发兵攻打相王领土川北、川南。北国皇帝降下诏书,不许两国开战,要求相王归还王妃,此事才算作罢。

泰王欢喜迎接王妃,却见到尚瑞君已怀胎六月,气得泰王对着送行的相王车队又叫又骂。两地从此交恶,本是辽阔草原的两地架起高墙,无数百姓不能与亲友相见。

尚瑞君回到黄练王宫,落下几滴眼泪,泰王便忙跪下自责,仍旧尊她为王妃。半年后,泰王妃生下一个女儿,泰王视为己出,封为永安公主。

相王听说此事,上表皇城,要求归还女儿,皇帝不理。

十五年后,相王忧思成疾,拔除后宫,又将自己几个孩子杀害,连连上表皇城,要求泰王归还继承人。尚瑞君年老色衰,泰王也不如过去痴迷,便将公主送去相国。母女离别,泪散长亭。

相王见到公主,如久旱逢甘霖,不久便声称痊愈,将永安公主立为世子,搬入王宫居住。

相王表面摆出舐犊之情,其实见到公主,便起了歹心,将其视为其母替身,欲行不轨之事。世子搬入王宫,实则被囚禁其中。

谁料永安公主心机深重,早有杀父夺位之心,自从被立为世子,便积极收买皇宫各处人物,早把那相王龌龊心思拿捏。趁着个夜黑风高的雨夜,公主将相王骗到宫中勒死,对外只说是在梦中病逝。

永安公主随后禀告朝廷,意图继承王位;又写信给母亲,希望其能帮忙主持大局。北国皇帝此时正欲发兵伐商,不想突生变故,腹背受敌,便答应下来。尚瑞君自然也是欢喜,向皇帝陛下进供一份无人知晓的秘籍,便急匆匆往川北而去。

尚瑞君才干过人,不过半年便将相国人脉打通,其中外来关系,没有她不能周旋的。永安公主受她调教,渐渐处理政务也得心应手起来。两女治理川南州,百姓皆称其贤,为两母女立庙,称永安母神和永安女神。

待泰王死后,世子继承其位,又写信请求母亲回国。尚瑞君便重回黄练,此时泰国人皆不喜相国,自然对远在相国的泰王妃没有好脸色。尚瑞君一路遭人怒骂,狼狈回国。尚瑞君回国后便抓紧拆除两国边境的高墙,努力消除两地隔阂,只是收效甚微。

尚瑞君一日在花园歇息,被一偷偷潜入的黄练百姓殴打,此人神情失常,举止疯癫,口中叫骂之声不绝。尚瑞君一怒之下,施法将此人融化成血水。如此,百姓才知泰王妃是个巫女,更加厌恶其为人。

尚瑞君似乎忍耐许久,被殴打后更是暴怒异常,将所有胆敢辱骂她的百姓全部关押,秘密用刑。世人不知地牢发生何事,只知此处惨叫之声不绝,血水流到附近河中,数年不化。

之后,尚瑞君将其长子送回西部部落继承族长之位,几乎将北国半壁江山抓在手里。

不说北国又将炮火连天,要在温暖南方的子商国依旧岁月静好。元康六年的春天,子文驰迎来了她三十一岁的生日,这天,皇帝陛下突发奇想,要去皇陵祭奠先祖。男宠赵允祯奉旨陪同。

皇城距离皇陵所在香山何止千里,但帝国的奴仆们自有仙法为皇帝陛下马首是瞻,四位仙师伴驾,十位女官陪同,一行人一个时辰后便到了皇陵。

皇帝陛下的到来惊扰了这片墓地的沉寂,尊贵客人华丽的裙摆落在同样昂贵无比的地砖上,她的身形夹杂着浓烈的熏香和环佩撞击的清脆声响,来到大殿前的广场上。这片空旷的土地曾经容纳了数以万计的北军侵略者,如今却似乎装不下这个女人。

“你是谁?”子文驰走到一个孩童面前,这个孩子远远见了她便跪地不起,很小的身子缩成更小的一团,使她回忆起宫廷中见过的每一个下等人。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尊贵的仙师。子文驰不乏恶毒地想,这些见不得光的鸟人一旦得到许可,便恢复了古籍中不可一世的模样,即使是自己亲自到道馆去,这些人也只愿意弯曲脊背向他行礼,而不是如眼前的小孩那么谦卑。

“回禀陛下,我是月奴。”跪着的孩童正是江重山,他今天又没在寺庙念经,刚出门便见到了熟悉的女人身影,本想敷衍过去,没想到她还是注意到了自己。

不过皇帝陛下并没有在他身上做过多的停留,子文驰将目光放到寺庙正中缥缈的烟雾中,那里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子文驰最近开始频繁地做噩梦。

皇宫仍是过去的模样,甚至曾经只敢肖想的正殿自己都频繁进出过,价值千金的金玉珍宝如今也不值一提,再漂亮的男人都能轻而易举得到,但子文驰仍在夜深人静时感到恐惧。这恐惧的来源非常清晰,便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火里烤着的该死的活得比乌龟都长的修士们。

子文驰不是不记得曾经的那位孔尚荣是如何胆大包天谋害皇室,又是如何冠冕堂皇为自己辩护的,但国库空虚、百废待兴,有这些修士帮助无异于坐享其成,而他们的要求又是如此简单——解开诅咒。这样的诱惑谁能不心动呢?

子文驰来到主庙,在诸位祭祀官员的陪同下进入皇庙祭拜各位祖宗的牌位。子文驰要求修士离开,自己走到牌位前,静静跪下磕头,望着渺渺青烟化为乌有。

常廖望着身前女人的背影,感到国有明君,前途无量。常廖根据皇帝陛下的指令,监视着月奴,发现他们不吃不喝,也不排泄,没有胸也没有下体,和自己一般无二,想来这些人也有前世记忆。但,常廖悲切地思考着,我们月奴对陛下就如此轻贱吗?如此可悲的身体还要再压榨什么果实?

祭拜完毕,子文驰来到偏殿接见常廖,听他汇报,好奇地问月奴能否修行。常廖点头:“且比一般人更快,陛下是要?”

子文驰没有回答,只是叫他退下,她现在不想要几百个天赋异禀的修士。

“不知百年后,此地是谁领土,不知死后,子商命数几何?”子文驰绝望地想,即使用出全部的力量来镇压修士,他们可是有几乎无尽的时间来忍受苦难啊!不论如何责难,他们只会假意顺从,等时机到了,自然会挣脱禁锢的。

“就像林辉,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子文驰难过地想,当年青涩的小女孩,自己跑出来买婚服。林辉背着她,穿梭在皇宫的砖瓦上,跑向不知道的未来。

“无论如何,我还活着便尽一切努力阻止修士统治世界,人便是人,不会任何仙术也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子文驰想睡一觉,睡一觉便会忘记这一切,忘记所有无力的垂死挣扎。

江重山在中午接受惩罚:不守规矩,未在规定时间为先皇祈福,罚三鞭。常廖很生气,并且决定自己打。

常廖问江重山是如何离开大殿的,又是要去哪里。

江重山不想连累旁人,便什么也没说。常廖听不见回答便打了他一鞭子,江重山受不住便吐出一口血来,鞭子打出的伤口也在流血,众人见此情景,都为江重山求情。

常廖走到江重山面前,看着这个月奴的眼睛,猜测这个人死之前是什么样的高官贵族,别的月奴至少都装着恭维他,装着童真的模样,只有这个……常廖拿鞭子抬起月奴的脸,重复问过许多遍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肯为先皇祈福?”

因为他们罪孽深重!因为他们杀了不知多少的修士!因为他们下诅咒,搞生人祭!灭天理!不尊仙家!

江重山有一千个理由,但显然月奴不能诉说前世之事,这在常廖和其他成年的月奴惶恐的眼睛里都写明了。

“我们已经是怪物了,不能变得更怪了,不要拖累我们!”江重山从那些眼睛里看到。

于是,江重山面对沉重的气氛,决定讲个笑话舒缓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大人,我这不就是偷懒吗?这瞌睡打的我念一句一磕头的,先皇见我情真,托梦给我,说我念一句抵别人十句,我一听啊,知道自己念的够了,便出来啦!”

江重山见常廖无悲无喜,继续说:“出来啦,也就是去先皇陛下面前磕头,嘛,你知道的,我没别的地方去。”江重山忍痛向前爬行,想抓住常廖衣带恳求,却又受了他两鞭。这两鞭子一鞭打在脸上,一鞭打在手上,江重山知道对方生气,只能忍耐。

常廖瞪着他唯一的右眼,一字一句地宣布江重山的命运:“月奴百六七,不尊礼数,妄自狂言,今日逐出皇陵。”随后,常廖招呼修士为江重山治伤,命令治好后马上赶他下山。

“大人,月奴不能赶走,皇帝陛下亲自……”一位皇陵官员劝阻道。

“他根本不是月奴,哪有要吃饭的月奴。”常廖冷哼一声,用独眼瞪着反对者,拱着手离开了房间。

常廖最恨月奴身份,不仅比寻常穷人更添残疾,还遭下等人白眼,比上辈子轻贱十倍不止。故,常廖时常感念子文驰宽仁待下,在他看来,月奴侍奉皇陵,已是天恩浩荡。如果有人不遵法纪,把其他人牵连进来,谁知又是什么地狱光景。

常廖将江重山驱逐,倒不是十分怨恨此人。常廖整理衣冠,想着这小子到底是不同的,若能知礼守序,谨慎做人,也许能做个正常人。

江重山被人扶起,血液糊住他的眼睛,使他看不清,但能感觉到有人伸手按住了他的半张脸,一股微凉的黏液流淌在他的脸上、手上、背上。待那只手拿开的时候,江重山又能看见了,除了愈合的伤口有些瘙痒,身上已无明显的疼痛。

江重山站了起来,面前的大人拍了拍他的头,说:“月奴是没有私有物的。”下一秒,江重山已站在香山山脚,皇陵之外。

见到突然出现的孩童,路过的百姓以为又是仙人的法术,一些下跪行礼,一些只是瞥了一眼,商国修士众多,这凭空出现的本事也不罕见了。

江重山如今手脚完好地重获自由,忽然觉得天地浩大,比仙界无垠的空间还广阔。江重山无措地望着不远处皇陵的路口,思考自己的未来。

江重山本就孤僻,不喜说话,既不是孩童,也不亲近其他月奴,每日,他找到机会便坐在大树底下,看云起云灭,看绿树红花,仿佛与神仙无异,不想忽然降下罪责,就如过去被迫轮回渡劫一般。

小孩振奋起精神,想着凡人自然做凡间事,那便是工作、吃饭、睡觉。江重山往街道里走去,希望能找门差事。

香山脚下,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当年子华建国,将夏朝遗民留在此处,称念城。子华希望他们永不忘商人没有滥杀无辜的慈悲之心,为商君祈福。

念城有人口二十万,是商国数一数二的大都市。此城中人常常承接皇陵修补、建造之责,因此工匠、艺人众多,丧葬嫁娶的礼仪也比别处繁琐精致,年年有人不远万里求念城人主持红白喜事。

江重山将旧事隐去,只说自己是皇陵宫人偷偷生下,如今被赶了出来,希望求个生路。一户木工便私自留下了他,叫他换了衣服在木匠铺门口看门。江重山坐在店铺门口,看着往来行人,觉得似曾相识,不自觉笑了。

今天是皇帝诞辰,举国欢庆,念城官府张贴喜帖,宣布夜间有烟火表演,并表示谁敢撕毁告示要罚款。江重山看着那张火红的告示贴在店门前的墙壁上,便细细读了起来。

木匠铺的店长从仓库出来,见到了此景,沉默地撕掉墙壁上的喜帖,撕毁后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中。行人见状,都拍手叫好。

江重山发现即使过了百年,即使百姓全赖商国皇陵生存,这里人依旧不喜子商贵族。江重山不禁感叹商国包罗万象,这样的地方都能容忍,更不用说捧月阁了。

“不愧是商人,只要交税了便不管不顾了。”江重山暗暗想道。

商铺老板叫左继锋,在江重山看了一天店门后,他又细细盘问了一遍皇陵内情况,见与自己所见无差,便要到官府报备。左继锋问江重山叫什么,小孩摇头回应。左继锋怜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脸。

夏国后人认定的姓氏是蒋宋孔陈,左继锋深情地表示这是前朝四大家族的姓氏,用他们的姓表示我等不忘旧主,叫江重山选一个给自己命名。孩子选了“孔”,左继锋便去衙门登记去了。

将近黄昏,左继锋和一位女人一同回到店铺,女人介绍自己以后便是江重山的母亲,将他抱起,放在怀中摇晃。左继锋笑着告诉孩子,他今天有了个新名字,叫孔本亮。

三人关掉店铺,开心地回家去。妇人一路抱着江重山,满脸堆笑,口中不断呼唤“孔本亮”。

一路无事,江重山跟着两人回家、吃饭,一切相安无事,直到妇人为他洗澡,江重山百般推脱不得,只能任由女人扒了他的衣服后尖叫着跑开。

月奴不需要饮食和如厕,衣服之下,是一块平板。江重山没有灵气护体,所吃下食物、茶水都聚集在腹部,因此微微隆起。往常,江重山每日会从口中吐出一块腥臭石块,便算排泄。现下,江重山听到浴室外叫骂之声不绝,忙穿好衣服,站在门口等着责罚。

左继锋安抚好夫人便来找江重山,见其老实站在门口,又不忍心将他赶走,但妇人这时又出来推他,左继锋只好先带着江重山离开家门。

左继锋安慰道:“你别怪她,云儿小产后便精神不振,我想你能安慰她的……你实在不该隐瞒。”

听完江重山的道歉,左继锋将孩子带回店里,叫他自己找地方睡觉,以后还在店里当差。

“我还会招一个学徒的,到时候你们作伴。”左继锋宽慰道,“我们都不喜欢月奴,你知道的,那些修士老是自说自话,污蔑夏主。月奴是那些走狗的孩子……你明白吧?”

江重山被关在了木匠铺里,他在个干燥的角落里躺下,头枕着手臂,听着远处的烟火声,强迫自己回忆仙界,回忆一切不属于人间的美好。

孩子突感到一阵恶心,便知时间到了。片刻后,江重山吐出一个浑圆的石头,将之扔在墙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江重山哼着江莲唱过的歌谣,仿佛回到了茂密的丛林,慢慢睡着了。

之后的十几年,江重山在木匠铺打杂、学习,渐渐与众人混在一起。左继锋新招的孩子叫蒋一,是个偏远渔村的孩子,被他父亲送来学艺。

江重山长成一个八尺的壮汉,每日做工,在念城颇有名气。从前,左继锋的妻子会在街角偷偷看他,一被发现便跑开。随着江重山渐渐长大,那妇人也不再躲避,甚至邀请江重山回家。每当这时,江重山便找蒋一打闹,妇人自觉没趣,也不再过问。

江重山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知下一次劫难何时降临。

日隆三年春,北国表面上忙于灾后重建,似乎不再干涉黄练、川北之事。两地兵士自然听从尚氏调遣,但各地官员仍是中央调派而来,至今尚未回国。尚瑞君早早撤了他们的官职,但一直没等来接送他们的北国士兵,便暂时将他们关押在各自的家宅之中。

“母亲,北国轻而易举同意分裂……不,是贾成宏,我们就这么任凭他把‘北国’的国号夺去,我们反成乱臣贼子了!?”

说话的是现任泰王敖子建,刚过而立之年,有子二人,女三人。其人相貌平平,胆识过人,少时常为父王处理政务,人皆称其贤,原泰王也时常夸奖,常带其出入四方,巡游泰国疆域。但也有一说,这般恩宠只是因为他是尚瑞君之子,其人并不如何聪慧。

尚瑞君去年冬季得到贾成宏的认可,但不称帝,只称国母,但国内诸事若敢绕过其,必然暴怒。尚瑞君深知自己名望颇低,勉强称帝只会落下骂名。今年春天,尚瑞君秘密将几个儿女接到泰国皇宫,商量治国对策。

“按理说他不该烧城的,那样妈妈都没有理由独立了。贾成宏收复长明是为了更便捷地与商国通商吧,不管皇城里有什么,他没有理由烧城啊!也许他的烂摊子不比我们少哦!”

如今的相王,曾经的永安公主,成敏霞,原名敖乐云,成为相国世子后改父姓。成敏霞二十有七,其容貌酷似母亲,只是没有双瞳,现有男宠两名,暂无生育。

“皇宫里全是恶灵啊,妈妈送给皇帝陛下的嘛。不烧怎么去掉这些恶心的臭虫呢。”

尚瑞君最小的女儿,其父身份不明,现年十八,是尚瑞君三十五岁时所生,被封嘉安郡主。有传言尚瑞君失宠于泰王,始于此胎。泰王在世时,尚瑞君唤其小女忠梅,泰王常常笑而不语。

“所以贾成宏没能为皇帝收尸是吧,所以没人知道是母亲做的了,啊?”

敖子建指着两个妹妹,他并没有资质修炼仙术,关于皇城之事,多是听兄弟姐妹告知。

“我想是的,而且他应该也控制不住烧城的修士,不然不会与我签订盟约,更不会求娶忠梅。”尚瑞君开口道,将一纸国书丢到桌上。原来贾成宏本为长明人士,北国战败后抛下妻儿到铅山起义。贾成宏侵略长明州,广成王拒不称臣,将他一家老小全部杀害,故而现在孤身一人。

“他都多大年纪了?四十,五十?”敖子建嘲讽道。

“四十三。也许是个好主意,若是我等来日成了阶下囚,你还能做王妃呢,怎么说啊,小妹?”相王成敏霞调笑道。

嘉安郡主敖忠梅拔出腰间匕首,将肩头一缕黑发剪下,展示给众人看:“我宁死不嫁。”

“说起来,二弟,若当年没有开战,你说不定就娶了子骁辉了,她当年不就这么抗婚的嘛?”一个清脆的男声响起,是尚瑞君最大的儿子,公西灿光。此人年岁最长,但面容稚嫩,眼睛瞳孔是继承自母亲的绿色。不同其他几人穿着汉人衣服,公西灿光身上一件包身的乌黑皮革,其上镶嵌各色宝石。

公西灿光随母亲来到北国,成为泰王养子,后被生父召回,在母亲的帮助下成功建国,称长明国。长明国将西部各部落统一起来,领土连绵千里。

当年北国皇帝见成帝昏聩无能,暗中集结军队,欲征讨商国。为遮掩目的,北国皇帝向商国公主提亲,不料突生变故,死无全尸。

敖子建听见后笑着摇头,他递送求娶文书时曾见过子骁辉,被人当面拒绝。回去后敖子建便念念不忘,抱着那缕头发神伤许久。

“是啊,那子骁辉是个能修仙的,二哥与她过几年都老的掉牙了,怎么守的住如花美眷。”成敏霞嘲讽道,又想起母亲,便止住了笑意。

尚瑞君虽也修仙,但最擅长诅咒、巫蛊之术。因为诅咒太多,寿命折损,尚瑞君不过五十出头,便老得跟凡人的五十多岁一般。尚瑞君素来知道成敏霞是几个人中最蠢的,便一笑了之,没有评论。

“何必说这些没用的,既然皇城诅咒已经解除,那便放心大胆与那贼人开战便是,小妹愿为先锋,替各位冲锋陷阵!”敖忠梅激愤地说道,举起手中的匕首戳向前方,好似正痛快地砍着贾成宏那个老男人的丑脸。

“我同意,母亲,我愿意带兵从阳广道偷袭,我保证不用任何蛊虫。”公西灿光黝黑而邪魅的脸上布满金色的纹身,举起手来提议道。

“是啊,我们不会败的,大不了从鹤岭投毒,他们全死光还能反抗吗?”相王成敏霞提议。鹤岭,是唯良川融化雪水的源头。唯良川乃是北国母亲河,横跨川南、川北、铅山和长明,其南部还有支流,一直横跨铜山,在商国境内。

“不不不,国民对我早有不满,最不能用的便是投毒、诅咒、毒虫、酷刑,我们毕竟是一国同胞,不要自相残杀。”尚瑞君痛心疾首地摇着头,此人不喜金玉饰品,此时面容憔悴,头上全无饰品,活似一个慈悲的老太太。可一旦她睁开双眼,四个各自活动的瞳孔分明透着妖异。

“那要如何?”敖忠梅焦急地寻求回应,不想再和这些人打哑谜了。

“既然要战,不如先战!过了雀桥便是皇城,打下皇城,长明、阳广道门户洞开,三妹过江去打川南。贾成宏最多躲到铅山,到时候,不用我们做什么,商国都不可能不去偷袭。”敖子建附和道,相王成敏霞点头回应。

但谁都没有选择做什么的权利,尚瑞君才是国母,是控制所有子女的主人,她多年来谋划经营,为几个孩子挣得滔天的富贵与权势,没有人愿意违抗她的旨意。

更何况,公西灿光望着尚瑞君苍老的脸,又回忆起记忆中那张惊世绝艳的面容,“谁又知道她的咒语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敖忠梅曾亲眼见过母亲责罚造反者,那等手段没人愿意尝试。

尚瑞君的几个孩子都是一方首脑,但来到这位老人面前,都吓得如同临死的羔羊,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敢低下头颅,请求宽恕。

尚瑞君用四只瞳孔来回巡视几个孩子,被看的人都默契地低下了头。尚瑞君笑了笑,道:“等我去会会那北国的修士,看他有什么样的本事。”

尚瑞君话闭,顷刻在原地消失,众子女见怪不怪,各自回府打点人员,时刻准备开战。

一只巨大的斑点蜘蛛足有五十米长,它巨大细长的足飞快地跨过山川、平地,一路向东面而去,每当它路过,遮天蔽日。百姓在下看到此情景,皆害怕地跪地痛哭,恳求北军铁蹄速速到来。

尚瑞君用了不足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它的身影迅速缩小,变成一只不足手掌大小的昆虫,从空中落下。尚瑞君爬到皇宫的房梁上,顺着气息寻找贾成宏。

此时,北国皇帝刚选妃完毕,在正殿接见阳广道的使臣。贾成宏本也不想与泰国联姻,所以也不委屈自己,在皇宫恢复后为自己选了三个妃子。

另一方面,贾成宏迟迟不肯收复阳广道,便是因为这里过于偏僻、山林众多、资源匮乏,若是接受此地成为国家一部分,除了拨款扶贫没有办法。再说此地与常明国比邻,若是占领,不知何时会被偷袭。

“找到啦。”尚瑞君化作的蜘蛛吐出一根蛛丝,顺利爬到男人的后颈处,咬下一块肉。贾成宏顿时惨叫,把殿下的使臣和周围的官员都吓了一跳。

贾成宏附近的侍女将他扶起,他用手捂着双眼低低地呢喃着什么。侍女想看他情况,便用手拨开皇帝的手臂,看到两只通红的眼睛,里面蛛丝遍布,不一会流出血来。侍女忙后退,贾成宏不一会儿安静下来,再睁眼时,已经恢复如初。

“去,传国师觐见。”恢复正常的贾成宏嘶哑着传唤楚朝良,并让几位使臣退去。贾成宏摸着后颈,心中大感不妙。

楚朝良接到诏令便自行飞往皇宫,不料中途突然有灵气不顺之感,便知道贾成宏也用了商国秘法来限制修士,心中大为不快。

贾成宏见到缓缓走来的楚朝良,忙将后颈被刺之事告知,希望国师能解答此事。

“我忽然被什么东西咬住,突然头晕眼花,两只眼如同有什么东西要破开,但不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楚朝良故作矜持地摆了摆衣袖,态度严肃地教导贾成宏不该在皇宫设立禁制。

“陛下,我等修士最是为国为民,不但不加以奖赏,反禁锢我等自由?你这样,定会落得商国的下场。”

贾成宏未料到楚朝良如此不谦卑,尚未平定国事便指手画脚起来,笑道:“商国如何?其四州之地完整无缺,国中居民安乐顺遂,比我们北国强十倍不止,与她国一般如何不好?”

楚朝良冷脸嘲讽道:“那都是我们修士的功劳,子文驰不过傀儡,再传几代那南方土地不知是谁的天下。”

贾成宏反问:“那不更得提防你们了吗?你们修士一活便是百年千年,我等凡人如何算计的过?”

楚朝良抱臂冷笑道:“我帮你不过为了功德,你不要随意侮辱我等!你们这几寸土地谁稀罕了!有一天,我能得道升仙,必不保佑你们。”

贾成宏听了,更坚定修士便是虚伪之人的想法,如今也顾不上伤势,只一味要怂恿贾成宏进攻泰国完事。

“仙家这般讲便是认定我能做北境之主了?谢谢大人啊,大人如此神力,不去维护祖国统一,在这里浪费什么呢?”说着,从座位上站起,理了理衣领,单膝跪下,举起手来便是行礼:“请国师速灭尚瑞君,我等候仙术好消息。”

楚朝良听了便觉遂心如意,原来之前贾成宏一直执着于亲自斩杀泰国妖后,为自己建立名望,如今做出让步,不管是不是气话,楚朝良都要好好利用。

“这是你说的,莫要日后拿那套君君臣臣敷衍我!”楚朝良伸手摆阵演算,算出那尚瑞君正在殿堂内,将众人吓了一跳。

楚朝良朝着尚瑞君在的方向便是一计穿云火诀,将那一片屋顶烧个干净,幸好此处本是其仙法所化,如此破坏也能勉强支撑现状。

尚瑞君见暴露,马上化出成千上万的蜘蛛,四散开来,见人就咬。

“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楚朝良见了这密密麻麻的虫群也不害怕,伸手便是又一计焚身咒,将所有在场人士全部点燃。此法乃是火属仙术中上乘秘法,能锁定攻击目标,无视一切无关之物,其违背常理,所以所需灵气众多。楚朝良实施此法,正是急中生智,又功力了得。

尚瑞君见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她化作人形,直直站在楚朝良面前,拔出匕首,将自己手臂划破,竟是要当场下咒。

楚朝良怎能让她得逞,马上拔出剑来就要迎面砍去。尚瑞君不知如何,将双眼抬起瞪着眼前人,那四个瞳孔流转,楚朝良一时不敌,便陷入无边幻境。

楚朝良深耕心魔多年,怎会沉迷幻境而不得解脱?不过须臾,楚朝良已经摆脱控制,继续挥剑,但这已经太迟了!尚瑞君的诅咒已经生效,楚朝良顿时见到一个妖艳至极的女人,她衣着单薄,身材火辣。楚朝良不知为何定在原处,不能动弹。

尚瑞君所使用的诅咒之法乃是西部部落绝不外传的禁忌仙术,用之虽然会反噬,但一旦成功,受刑之人便能被越级斩杀。

尚瑞君不过五十余岁,凭着这等功法,杀人无数,如今竟是连元婴修士都被摆平,可见功法之强、反噬之强。

楚朝良一时不敌,现在已中了此人心上咒。中此咒者,全身心都将爱着施法者,决不能违拗其心意。楚朝良本是修的无情道,这般想法一出,顿时破了他的道心,迫使此人方寸大乱。

外人看不出两人片刻之间斗法已有结果,还在四散逃窜。尚瑞君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正要发号施令,谁知那楚朝良不知如何摆脱了脑控,将自己的头往柱子上砸去,连撞几下后突然发难,抱住尚瑞君就飞往皇城天空。两人在半空缠斗,另一半皇宫屋顶也化为乌有。

话说北国皇宫被尚瑞君和楚朝良砸个粉碎,贾成辉气得直跳脚,下令火速派遣军队进攻泰国。

这边,两位仙人正打得火热。尚瑞君施法成功,只要找个安静地方下令即可要了楚朝良的命,因此不愿与他纠缠。而楚朝良道心已毁,周身修为乱窜,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但凭着一口气,还是强撑着与尚瑞君对打。

虽然两人实力悬殊,但楚朝良违抗天性,攻击尚瑞君,咒语应验,其人周身疼痛难当。两人在空中对打,一时间离皇宫飞出了许多距离。楚朝良深知这样下去没有出路,且自己修为每时每刻都在下降,若再想不出法子,便要身死道消了。

不远处,楚朝良望见一座熟悉的山脉,急中生智,发现这便是林辉修行的居恩山。楚朝良虽说不在乎山中渡劫修士,但实际上,这片大陆长久不出渡劫修士,林辉如此天赋异禀,谁能不在意?

楚朝良设法将尚瑞君逼到居恩山,计划到那处祸水东引,也许还有救。

“至少能有个歇息的时候吧。”楚朝良不满地施法挡住数不清的怪兽、毒虫,觉得尚瑞君就像个压缩着无数物件的储物戒指,一旦到了储物的临界,便全喷涌出来。

“你不必做没用的挣扎了!我的诅咒能越级杀人,你死在这上头不算冤枉。”尚瑞君虽脱不开身,但也见识了这个修士的厉害之处,想到又除掉一个厉害的对手,实在是快事一件。

楚朝良不作答,两人逐渐逼近居恩山,他便使出最后一计,将尚瑞君击落到他能感知到最接近林辉的地方,随后便没了力气,只能和尚瑞君一样掉了下来。

“所谓求仙问道,便是忠于道心,以己为天下做表率。比如南方仙君,崇尚阴阳调和,自己便生有百子,更在成神后为众生祈福,是守护生育的一方女神。”林辉拿着一本古籍对白绫解释道。

“是什么促使你相信我不认识这些事情?”白绫传话,将林辉手上秘籍裹住,飞起来后又将书本扔回到林辉手里。

林辉盘坐在一块石头上,如今的她已是元婴大圆满修士,不过三十五岁,世所罕见。

“江莲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今日不想打坐,便与你说话,你不搭理我,我便自己找些话说,有什么不对吗?”林辉抚摸着穿过她脸庞的白绫,笑着说道。

林辉一头乌黑的头发全部盘起,由几只乌木发簪固定。她穿着淡绿色道袍,腰间别着一把太清剑,仍是子文驰的赠品,出自子商皇族。

白绫接茬道:“说到不想打坐,你看看天。”林辉早有感知,见到当年铅山遇见的仙人楚朝良有难,便想去解救。白绫见其站起,缠绕在林辉两腿上,用力飞升,林辉便被它带着飞起。

不过半刻钟,尚瑞君便被林辉制服。林辉在尚瑞君倒地时使出一记落月锁,将其锁在原地。尚瑞君岂能罢休,且此法乃是水属仙术,并非林辉所长,不过须臾便被其解开。

尚瑞君正要爬起,一只双头麋鹿便将女人压倒在地,林辉借机换了仙法,使出炼解法咒,将尚瑞君的身体化作金属。这项法术是林辉在居恩山某处洞穴中找到的,同样是转换物品性质的仙法,所耗费灵气甚多。

尚瑞君不是个好对付的,其身上附着精怪甚多,此人又通晓巫蛊,便将随身携带的一缕冤魂点燃、覆盖全身,用它来化解林辉的法术。

林辉见到冤魂便知此事不成,便动了心思要做个大的法阵。正好江莲已从单瑞君身上离开,林辉便取出宝剑,命令其去尚瑞君四面八方埋下灵气,自己站在原地念咒。尚瑞君知道林辉动作,但要镇住冤魂十分复杂,便手慢一步,被困在阵中。

林辉随手解开之前的仙术,尚瑞君也就没必要抓住那缕半死不活的冤魂,放其轮回去了。

“仙人救我!”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林辉已成功将敌人制服。楚朝良正感到周身灵气外散,忙向林辉询问帮助。林辉上前,稍一观察便知是道心破损,才有此难。

“极是,我正被那婆娘诅咒了,仙师何不出手解开诅咒,还我一个太平?仙师是商国人,这诅咒化解之术,无人能出其右。”楚朝良死到临头,早没了往日的骄纵,此刻便是卑微地跪地恳求。

江莲此时化作人形,走至近旁,好奇地观察着男人,对其俊美的容颜很感兴趣。林辉见状,便要成全两人的好事,于是稍一思索,便道:“即使解开诅咒,你的道心已毁,恐怕再难有寸进。”

“那我便要亲自处决她!”楚朝良听罢,觉得这也是意料之中,遂站了起来,往尚瑞君走去。

“前辈何不等我讲完?这道心受损虽是折磨人心、慢性死亡的因,但也是新的灵气聚合、修为更上一层的开始。如果前辈能整理灵气,重建道心,不失为一次千载难逢的修行。”林辉回忆起从前读过的卷轴,总结道。

“是啊,我看过!双修功法的原理部分。”江莲插话道,随后便意识到自己能与楚朝良双修,不自觉笑出了声。

“那不是要将其中一人做成炉鼎吗?谁有这个本事?”白绫从林辉指尖穿过,插话道。它最近发现自己可以自由出入林辉的储物戒指,便不再缠绕着林辉的手臂,闲来无事大都待在戒指里。

楚朝良随后便表示可以将自己做成炉鼎,他取出一本手册,说铸造炉鼎非常简单,只要在人身上画出对应的鼎纹,不同的炉鼎便能塑造完成。

“这也只是种仙术而已。”楚朝良解释道。于是三人动手准备,林辉随便选了一个纹身,便用小刀划开楚朝良的小臂开始做工。

斗转星移,三日后,困在阵法中的尚瑞君遭诅咒反噬而亡。楚朝良与江莲双修,失去大半灵气,但修为更进一层。江莲化成原形,懒懒地窝在草丛里不出来,它还需要许多时间消化来自元婴修士的滔天修为。

林辉得了一本炉鼎秘籍,她如获至宝,在几天内手不释卷地研究着。

楚朝良在居恩山修整两日,恢复了往常的修为。他惊讶地发现林辉的实力不知何时远在自己之上,想到自己三百年来困窘在原地,情绪不得不低落下来。

林辉看了,不欲多言,叫他自行下山,不要打扰仙人清修。楚朝良见状,跪下再次感谢林辉救命之恩。

林辉点头回应。这时,林辉戒指中围观全局的白绫突然冒了出来,缓慢地缠绕住楚朝良的手臂。

楚朝良认识此物,知道白狐魂魄能检验人的命数,便耐心地等待前辈指教。白绫紧紧盘绕在男人手臂上,过了一刻钟才放松离开。

“抱歉,我不太熟悉火属性的灵气,所以花了点时间。”白绫传声道,它的身躯呈现出一种渐变的色彩,隐隐从布料的缠绕中可以窥见一点火红。

白绫随后便没了声音,林辉与江莲都沉默地看着楚朝良,男人也等待着白绫的审判,空旷的山林中鸟鸣不绝。

楚朝良等了许久,竟真的没有回应,更加确认自己命不久矣,不由得呆坐在地。

林辉捡起楚朝良脱手的宝剑,擦干净扔到男人面前,宽慰道:“你不必太难过,修仙者本就逆天而行,气运时多时少,非常理可以理解和揣测。你如今这般折损修为,又没有道心,如何能有好的气运?过去我也不能预测仙师是否能突破心魔,如今重逢,仙师风采比过去更甚。”

楚朝良还沉浸在白绫给他判了死刑的沉默中,这时听到林辉的宽慰之言,即使郁闷难消,还是选择站起来,为自己挣些面子。

楚朝良有些不甘地看着林辉,此人不过三四十岁,如何有这般修为和心性?在不远处,江莲也挥手与他道别。楚朝良更加不甘,自己百年修为,竟被个鹿妖化去一半,白白便宜了别人。

哪怕有再多不甘,楚朝良还是对二人行礼,再次感谢救命之恩。楚朝良望着林辉,犹豫着开口道:“我有此劫,一来是贪图功德、香火,插手人间事;二来是骄傲自满,不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着,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继续说道:“若蒙不弃,处理尚瑞君之事能否请仙师代劳?”

林辉点头,称会妥善处理妖孽。楚朝良见此,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山,只是其修为下降,移形换位的法术也烧掉了脚边的几株野草。

林辉看向江莲,那鹿妖还在为男人的离去而出神。林辉忽感不满,一掌将江莲拍飞到一块大石上,大石瞬间碎裂,江莲便倒在一片石块的废墟中。

江莲爬起来,痛得眼冒金星,十分无措地看着林辉,希望她给个殴打自己的理由。

“你跟着我修行,不该怠慢,更不该有私心。若再让我见到你这样,自己滚下山去。”说着,林辉飞起,顺着尚瑞君所在的方向去了。

江莲捂着头部,暗骂了几声,想要下山挣回面子,但自己通身的火属性灵气没有林辉帮忙疏导,自己不日便会爆体身亡。江莲只得忍痛跟上。

林辉来到曾经打斗后的战场遗迹,此处乱石翻飞,土地上有各种灵气飞溅的烙印,幸存的树木上有许多火烧痕迹。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片石块间一个巨大的坑洞。

林辉飞至近前,看到坑洞中一只硕大无朋的暗红蜘蛛正在吐丝,前肢盘绕着蛛网,慢慢将个物件裹起来。林辉动用灵力,看到蛛丝之下的,正是尚瑞君的遗体。

林辉催动灵气,让蜘蛛能听到动静。“妖孽何不显出人形,要我将你诛灭才肯求饶吗?”林辉吼道。

蜘蛛停下了织网,八只紫色的眼睛全部转向林辉,之后巨大的身躯在触手的支撑下站立起来,遮天蔽日一般。林辉仍等待它现形,伸手使出法力攻击它的一只眼睛。

巨型蜘蛛发出几声悲鸣,随后,一个捂着眼睛的黑皮男人抱着蛛丝裹住的尚瑞君尸体出现在林辉眼前。

“大胆妖孽,为祸众生。今日我将你等魂魄抹除,可有何怨言?”林辉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戏谑地问道。

男人名叫长明湛,长得与尚瑞君长子模样相似,曾是西部部落首领。他自从抢来尚瑞君,便觉心满意足,一生愿望只为守护妻儿。不料天有不测风雨,尚瑞君被北人抢去,连孩子也不能保全。

男人苦苦祈求神明庇佑,五年后便得到了回应。那时,一位金色头发的巫女来到部落,说部落的首领若能满足她的一个心愿,自己可以帮助他回到心爱女人的怀里。

部落首领相信了,忙问是什么样的心愿,那金发女巫说:“三千根金色的羊毛,三百块红色的宝石,三十只双头的麋鹿,三位黑发的处女和一千滴狼王的血。”

长明湛虽心系妻儿,但不愿国家遭受诅咒,便问女巫这些东西是为什么准备的。女巫回答说:“我要会怀上狼的孩子,她将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长明湛下令搜集这些物件,在接下来的两年内奔波各处,终于,找到了部落的继承人和全部材料,男人要求女巫兑现承诺。

女巫说:“陛下,我说的狼王并不是那些畜生,而是您,您的血才能使我受孕,才能打开尘封的命运之门,使您和您的妻儿团聚。”

长明湛回复道:“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你信守承诺。”说着,便割开自己的手臂,将血液收集在铜盆中。

女巫轻松地将男人与铜盆一手一个地抱起,放在了祭坛上,随后走下祭坛,等待着祭品准备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长明湛的意识逐渐迷糊。他隐约看见妻子神秘的瞳孔和惊艳众生的绝色容颜,笑着伸手要去抚摸,却只够到自己火热的血液。

女巫在不远处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仿佛在嘲笑这对痴儿怨女。她念着没人听懂的咒语,摆出无人能理解的舞蹈,在祭坛周围转了一圈。伴随着天空乌云逐渐靠拢,女巫的肚子逐渐变大,而女巫又发出了渗人的笑声。随后,长明湛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祭台上。

泰王府内,尚瑞君正在暑日纳凉,而泰王为新生的小公主庆贺忙得瞻前不顾后。泰王邀请各地大小贵族前来参加公主庆功宴。虽然众人皆知此女乃相王之后,但北国皇帝亲自册立公主,便是坐实此女身份,各方势力即使再不满,也不得不卖个面子。

宫中侍女为泰王妃捡起掉落的折扇,不自觉为泰王说了几句话。满王宫皆知泰王对王妃用情至深,但王妃却冷漠应对。侍女常常想,王妃那张美的非人的面容下,是怎样冰冷的心肠,竟能对主人如此摆脸色。

尚瑞君闻言,不过冷笑几句,便让人退下。尚瑞君一人坐在华贵的王宫寝宫,想到周围人对泰王用情至深的描述,想到这几年来颠沛流离的苦难,便止不住地痛哭起来。

泰王自从尚瑞君被送回国内后,对她严加看管,甚至不许她再见外男。泰王为王妃建造了华贵的宫殿和花园,希望金玉和鲜花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并赢得她的爱。

忽然,一阵阴寒之气从脚底弥漫而上,尚瑞君落入到一个窒息的拥抱中。西部部落的主人重新拥抱住了他的妻子。尚瑞君通灵的眼眸见到了七年不见的夫君,不得不装出欢喜的神情。两人在泰国的王宫中拥抱欢好,尚瑞君闭眼忍受,这不过是另一场自作多情的表演。

尚瑞君从小便被当成商品交换,从他父亲手上,轮换着交给一个又一个男人。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自认为对她如何深情,却不断给予她伤害。尚瑞君冷漠地想到,如今长明湛成为自己的守护灵,便再回不去了,这个曾经的主人要听从过去奴仆的要求,做“爱的奴隶”。

想到此处,尚瑞君才觉不算亏本,缓缓抱住身上的男人。

之后的数十年里,尚瑞君都在两任丈夫的陪伴下度过十几年的生活。尚瑞君想要的,泰王便会想着法子得实现,凡人做不到的事,守护的精灵便帮她实现。

尚瑞君渐渐不满足于俗世的享乐,她开始追寻巫术的指引,将全部心思放在魔法和子女身上。尚瑞君送走了自己的大儿子,并要求得到西部各方的支持,因为他的父亲能做到,他便也能。长明湛虽然无法触碰孩子,也时常出现,鼓励其成长。

尚瑞君的法术发展十分缓慢,其天资有限,即使全国最好的教科书放在那里,尚瑞君的气运注定了她不能逆天而行。

林辉可以猜测到之后的发展了,有长明湛附身的尚瑞君利用其抓捕其他恶灵,并为己所用。渐渐地,恶灵的怨气摧毁了她的美貌,也折损了她的修为,但是强大的诅咒还是很好地帮助她做了很多。

十几年过去,尚瑞君成功统治了北国的半壁江山。,这在一个凡人女人这里,她已经超过常人许多。

林辉望着眼前跪地的男人和死去的尸骨,正要举手超度两人。江莲走上前,拦住林辉的手臂,轻声劝道:“师尊,凡人之罪何足挂齿,只是将他们抽离肉身即可,何必动此大刑?”

林辉随即冷笑,问道:“那些斗争中牺牲的平民百姓如何?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何故遭此浩劫?”

江莲跪地求道:“众生本就不平等,就像你我,你对我又打又骂,我又敢有什么怨言?”

林辉知道鹿妖正在出言讥讽,正要出手教训。还没等出手,林辉很快便有了新的主意。

林辉举起剑,别在跪着的江莲脖子边,说道:“没错,我自然比你强,也便是比你高贵了。那这两人,一个是不入流的修士,一个是鬼魂。真要算下来,长明湛比尚瑞君轻贱许多,那便将他灰飞烟灭,送尚瑞君轮回好了。”

江莲有些惊讶,自己本意只是怜悯两人的情缘,现在两人命格不同,将永不相见,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

林辉已经重新举起宝剑,对着江莲便念起了咒语。江莲忙侧身退开,发现林辉没有对自己定身,心中很是庆幸了一把。

此时无人打扰,林辉便用了最彻底的净魂咒。此咒是火属性仙术,最能降服恶魂、超度亡灵。林辉施完咒,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男人的惨叫,等到硝烟散去,便撕开空间,回到原处修整。

江莲见林辉走了,忙施法想让坑洞中的火焰扑灭,但收效甚微。江莲自知力不如人,说再多也是无益。江莲听了男人追逐爱情的故事,便由己度人,认为男人与自己一般,是最爱世人的,不论别人怎么说,自己是对得起爱情的。

江莲最后看了一眼坑洞中燃烧的尸体,自己去找一个能安心炼化灵气的地方自行修炼,等林辉消气了再找其帮忙。

异次空间中,白绫离开了戒指便看到林辉郁闷的脸,伸出前半部分,做出一个抚摸的动作。白绫给林辉传声:

“一切都恢复正常,仙师怎么郁郁不安起来?”

林辉见到尚瑞君,便看到其半生挣扎的形态,说不同情是不可能的。林辉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白绫听,想获得认可,没想到白绫直接飞走,且破口大骂起来。

“为何如此软弱?我以为你已经参透世间真理才做出了最终的正确解,没想到你只是意气用事!”白绫为了表示自己的失望,用了下半部分做出拍打动作,希望林辉吸取教训,不要说这种傻话。

“尚瑞君与楚朝良都是气运加身之人,他们有何遭遇都不奇怪,这是他们的劫难!但是你不一样,你魂魄中景一点前世记忆都无,是个天生的灵种,不会受很多事情的骚扰。就凭这一点,你已比很多修士强了。”

林辉听着白绫不断的指教,只明白了一件事:世间自有秩序,任何同情、嫉妒、憎恨、依恋的情绪都无益于修炼。若要追求志高的神位,必要的牺牲不可或缺。

林辉处理完尚瑞君的尸骨,自行回去修整。毕竟开了杀戒,林辉还要洗涤内心,反省自我,才不至于孕育心魔。

白绫向林辉建议,可降下祥瑞,为居恩山造势,这样,附近百姓便会前来朝拜、祈祷,能助林辉修行。她点头答应,传话给江莲,让其见机行事。江莲领命,下山考察人间动向。

阳广道的使臣前往北国要求附属的消息不胫而走,长明国立即对北宣战,并调遣军队攻打阳广道,以期与泰国联合,包剿北国。

阳广道守城官兵早有此预料,因为迟迟不见北人承认,所以拖延到现在。无奈之下,官府下令关闭城门,整个州十多个城市居民以存粮苟活,而城外之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江莲听闻此事,喜不自胜,在居恩山附近救济当地居民,要求他们对山跪拜谢恩。百姓本没有信仰,现在要他们磕头,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

江莲有些生气了,此地的人太不知好歹,上赶着不远万里求人,没有回应也不见他们心生怨恨;此时自己救了他们性命,不过要求几个磕头,如此也不愿意。

人群中走出一位男子,约莫二三十岁,自称是本镇的里正,名叫葛民。他向江莲行了一礼,问道:“仙师如何称呼?”

“……江,不是,你们得跪这座山,山里的……嗯,你们得跪这座山!”

葛民站直,道:“仙师为何要我们跪?”

“跪下很难吗?我刚帮你们打退了侵略者,算你们谢谢我的好了。”

葛民与周围几个年长的人交谈,最后大声问道:“仙师,如果我们跪了,你会为我们驱赶来犯的西部蛮夷吗?每天都来?”

“……能来,但是你们能每天跪吗?不只是跪下,要发自内心地感激我……感激山里的神仙为你们降下的福瑞。”江莲回忆着林辉交代的事情,叉腰回答道。

“我们愿意!居恩山神,谢谢你赐福于我们!”葛民与众人商量完毕,近百人的人群整齐地向着居恩山最高峰跪拜下来。

江莲很满意,点头赞许道:“做得好,我感知到你们有危险会再来的。”说着,便飞回山中,等待下一波长明军队的到来。

贾成宏领导军队,在楚朝良与尚瑞君开战的那天便长驱直入,跨过鹤桥山脉,一路向西进发。西部两州常年由尚瑞君把守,一方面是其控制了掌权贵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两州与北国其他疆域有大片山脉阻隔,往来不便。只要两地按时交税,北国皇帝便对两地掌权者没有意见。

鹤桥山脉中毒虫甚多,往来行人皆畏惧此地,宁可绕道走水路,也不愿意爬山。传说中,此山乃是王母娘娘挥出宝剑,用剑上灵力堆叠泥沙而成。

传说中,天上本无人间神,凡人无论做什么都只是死后进入轮回,进行下一轮人间。但天界王母感念女娲造人之辛苦,特别允许品德高尚的凡人死后进入天界。鹤桥山脉本是一条从天而降的阶梯,选中的死者能通过此处来到仙界,与神明共享长生。

然而,未能被选中的凡人憎恨这一切,比起高高在上的神明,更令人恶心的是挑选观众,散播慈爱的虚伪之神。

魔界的恶魂被镇压,永世遭受苦难,他们上不去人间,便蛊惑即将进入轮回的人,带着他们铸造的法宝轮回。等到这些人中,有可以通过审判,进入仙界的产生,这些恶魔的魂魄便寄生其中,在仙界砍杀了三位神明。

虽然这位恶魂很快被王母镇压,但仙界浩劫已经产生。恶魂本就十恶不赦,被关押在地狱,已是罚无可罚,于是王母便拿人类开刀。

凡间到仙界的阶梯被砍断,外泄的灵气造就了这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人们用凄惨的爱情故事为这座山脉命名,以示对神仙的不满,但大家都知道,没有美丽的仙女爱上放牛郎。

贾成宏的部队以铅山人士为首,皆是不熟悉西方土地的人,即使操练数年,只是经过这一片山脉中,便已死伤过半。

有消息曝出,阳广道不知为何没有敌军来袭,贾成宏开始还有戒备,几个月后因为西进军队死伤过重,只能调遣长明守卫前去接应。

半年后,北军终于来到相国边境。贾成宏在马上远远望去,相国城墙上士兵各个整装待发,弓弩齐备,若现在精疲力竭的北军想要攻城,只怕难于登天。

贾成宏宣布暂时驻扎,待时机成熟再发兵讨贼。贾成宏跳下马来,与众将士商议情况。

目前,楚朝良不知所踪,尚瑞君也没了消息。长明国打不进阳广道,泰王、相王皆按兵不动,北军行军至鹊桥西部,想返回都是不可能的。此时战局便僵持住了。

“我看明白了,居恩山肯定还有修士,它不让长明国进军,他们就进不来。我们没了修士,所以无法进攻,他们没了国母,所以按兵不动。”周文琪发表重要观点,此人与贾成辉不和,现在由川南调来此地,现在自然开始说风凉话。

“没有修士不行的,我们不然还是顺着唯良川回铅山吧,让商国人保护我们。”另一个将士发言,他的军队损失惨重,几乎是个光头司令。

“那他们往唯良川投毒呢?”一位将军发问,众人皆不能回答。

贾成宏脱下头盔,将手中剑扔在桌上,打断几人的谈话。

“都怨我,一时冲动便来攻打泰国,不知这山路漫漫。但如今已没了退路,众将士该想法子进取才是,如何都言放弃?”

“我们凡人百年,没有神明相助,日夜忧伤柴米油盐,还要担心地狱恶鬼。”贾成宏从各个将军身后转出,重新回到原处。

“尚瑞君亲自跑到皇宫来对我下咒,这就是开战!我们只不过是先发制人,他们王宫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们不能退缩!”

贾成宏伸出手,像是要在虚无中抓住些什么,他的目光透过黑暗,仿佛凝视着曙光。

“将士们,我们已经来到了相国城门之前,距离全国统一只有一步之遥!相国的金库、泰国的牛羊,若我们能胜,百年无忧!”贾成宏自顾自地为军士们鼓气。

然而,一路的颠簸早将军士吓破了胆,他们肉体凡胎,经受漫山遍野的毒虫折磨,前路还有不知多少苦难。

“说得轻巧,你不看看我们怎么打?泰国两地向来神秘,有人能进,不能出!”

“说来说起,还不都怨你!若不是你,贾成宏!你纵容楚朝良火烧皇宫,才让泰国有理由造反!”

“是啊,楚朝良,他死哪里去了?一切都是他的错。”

贾成宏无法忍受将士们的抱怨,不得不大声打断几人的谈话:“将士们,我们的祖先便是徒手,甚至比我们的条件更差,征服了泰国两州,我们为什么做不到?”

“我们不需要修士,让我们想想对策。”贾成宏强调道。

见众将士不再言语,贾成宏将自己的情报告知众人。

原来贾成宏也不是全无准备,他从商国购入大量抑制修为的武器,现在正在营帐中。其中不乏符咒等仙器。

于是北军制定了计划:原地休整一月,派少量军士潜伏、勘探城中情况,从川南引补给线。观察城内情况,发动少量游击战,对各个城池逐一击破。

贾成宏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众人,打算再发表一篇激励士气的演讲,被各个将军打断。

“尚瑞君常常要求各地进献童男童女,在此地声望很差,若非如此,我们不能与你一同作战。”军中士兵发言道。

“不靠谱啊,你也就比那些毒虫般的泰国贵族好点罢了。”

“靠不住的,你能赢,但是我们也好不了多少。”

“不被做成肉酱就是好多了。”

士兵们不同于将军,加上行军死伤严重,有很多便是当地逃难的壮汉,遇见北军,便自动投靠过来。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北国也不过是一样的烂,只是我们不知道呢?”

“哈哈!极是!极是!”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倒也不沉闷。

贾成宏想发表演说,想重申自己的主张,想告知各位自己的计划,但这一切在尘埃落定前在别人耳中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贾成宏闭上了嘴,重新捡起自己丢下的宝剑,独自坐在火边擦拭,等待着战争的开始。

相国城内,王宫府宅里,几位尚瑞君的子女正在相对无言地等待着,等着他们的母亲回家。

敖子建不在自己国内待着,专程来到相国,也带来援军,为他的妹妹助势。

“母亲应该是不在了。”相王成敏霞皱着眉说道,将一只肉色夜明珠捧在怀里,这是尚瑞君留给她的长明灯,如今已没有了任何光芒。若修士身死,她所施的一切仙术都将化为乌有。如今,相王大腿上放着的,不过是个斗大的玉石,除了做工精良,再没有什么神奇之处。

成敏霞想到从前,自己摔坏了南国进供的夜明珠,母亲便为她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如今物是人非,没有夜明珠,只有兵临城下的北国敌人。

敖忠梅不甘心兄长和姐姐这般气馁,便站起来,举起手中的宝剑,为两位年长者打气:“为什么这么抑郁?母亲过世又怎样?我们照样能守住疆域!要我说,仙法飘忽不定,五行相克,还不如真刀真枪来得痛快。”

郡主走到两位国君面前,拍着他们的肩膀,打气道:“我们凡人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修士只是些藏头露尾的势利小人!前辈能斩杀妖魔,建功立业,我们也能!”

“小妹虽见识短浅,力有不足,但愿为前阵,替两位守住国土!”

敖子建整理被敖忠梅弄乱的衣服,反驳道:“我们多少事都是母亲解决的?甚至是父王……母亲都败在他们的修士手上,我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成敏霞似是被郡主激励了,她也放下玉石,站了起来。

“小妹说的没错,我们惧怕母亲、依赖母亲,毫无为王为相的做派。没有一个国家是修士建立的,他们就算能上天入地,到底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子商国杀了多少修士?我们整顿军队完毕,马上能与北国人决一死战。”

敖子建看到两位妹妹都支持开战,也就不再反对。泰王与两人商议完毕,便回国指挥援军去了。

大战在秋日的一个清晨开始,那天天降大雨,北国一伙游击队偷偷潜入城池。不料被往来百姓抓住,士兵们全部牺牲,尸首被挂在城门口示众。

这些牺牲的军士不是北国而来,所以被泰国人认为是叛徒,不久后几位的家人也全部被诛杀。川北城中早有不满之声,士兵大开杀戒更是引起众怒。况且,国母尚瑞君长久没有消息,敢怒不敢言的百姓如今也怒也言了。

城门外的北军已经修整完毕,看不见游击队回来,便顺势开始攻城。城中百姓正在闹公堂,听闻北军攻城,喜不自胜,一股子涌到城门口,为北军加油。

泰国前部支援军队已经到达,在城门附近看到攻城北军的旗帜,便火速赶来开战。相国城池上的弓箭手看到援军与北军打作一团,无法射箭。因此,城楼士兵作壁上观,直到城中将士镇压完闹事百姓,才开城迎敌。

此战,北军被两面夹击,损失惨重,但带队将军竟然神勇异常,带部分士兵逃出生天。北军听闻消息,忙率领大军来救,自此,三国打在一处,将个古城池弄得乌烟瘴气。

此战延续两年,北军节节胜利,将郡主敖忠梅俘虏回国,敖忠梅在押送回国的路上英勇就义,她的尸骨被葬在鹤桥山脉中,年年岁岁受毒虫啃食。

就在北国占领川北州,即将进军泰国时,子商突然袭击铅山,贾成宏认为不宜继续攻打。北国皇帝与敖氏贵族签订盟约,敖子建称臣,世代纳贡。

如此,北国西部叛乱基本平定。贾成宏写信指责子文驰不仁不义,攻击友军。商国于是退兵。

北国之战结束,尚氏宗亲在黄练州称臣,贾成宏为敖子建改姓,称尚子建,封其为黄练府尹,统领领土事宜。北军回皇城前,贾成宏火烧两王的王宫,并宣布再不设立异姓王。

北国之战结束,贾成宏便写信谴责子文驰不讲信用,并宣布取消两国同盟。子文驰早有此意,命令即刻入侵铅山,并宣布将在皇陵举行祭祖。两国关系剑拔弩张,边境百姓人人自危,通商的船只也不复从前。

江重山如今已有十五岁了,他辞别养父,在城市的另一头重新开了家木匠铺,每日开店营业,日子还算过得去。

别的不说,皇陵的祭祀活动还是很让人高兴的,包括江重山在内的许多人都接到了新礼器的订单。

江重山也不明白子文驰为什么又起战火,他猜测凡人便是如此不能安定吧。今日太阳即将下山,他拿着账本便想回家。他将店铺的房门拉上,锁好后拿着东西边走,今日晚间会有宴会,他不想错过这个。

城中有一条非常出名的桥,是曾经夏主前往接受神明赏赐的桥。在天地尚未分离,人与仙没有隔阂的年代,夏王朝的主人经常前往能收到来自天国的恩赐。可惜,北国蛮荒,惹怒王母,神仙动怒,牵连众多,导致遥远的南方也不能再见到神仙了。

世人,尤其是夏朝遗民常常怀念过去的日子,并妥善保管所有能留下来的遗迹。

江重山便是在这里遇见了他身生父亲,抱着许多木材杂料的时候。

那是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术士,他的神情安然地看着前方,仿佛一切不能入他的眼。江重山在与他擦肩而过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水流,那是他们共通的灵气运转。

凡人看不见灵气,但那个男人看得见。他比江重山更早发现这一点,但他没有停留。

男人甚至不愿意侧目看他,宽大的道袍遮掩了男人的手足,他看起来又神色如常。

江重山心情稍有些抑郁,但转念一想,自己并不是他希望创造的产物,被他厌弃也在情理之中。他稍微在桥上停顿一下,假装看着湖面,之后便想要离开。

然而,不熟悉的水面波动还是吸引了江重山的视线。平时翠绿的河水如今黝黑一团,甚至隐隐有更深黑色的油状物冒出来,湖面仿佛沸腾一般,边冒着热气,边滚动着黑水。

江重山料想这是地底恶灵降世,不日便有血光之灾。他也做过鬼门把手,知道这些冤魂会乘机潜回人间。

这本是值得关注的事,但接任的鬼差是子骁辉,南方诸神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他于是便放下心,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江重山走后,那位蓝衣道士重新回到桥上,将湖水异态看在眼里。

江重山离开养父后,独自来到城北,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今天,他算好账目、吃好饭便一心一意地琢磨起自己的木工手艺。

普通的地板、木门自然不在话下,江重山从小吃苦,有的是力气。但木质雕花可就有些困难。江重山被林辉吸走许多灵气后,眼睛渐渐地差起来。不仅是在月奴中,便是在普通凡人之中,也属于眼睛不好使的一类。

因此,江重山闲下来便会磨炼自己的各种需要视力的技能,争取能用熟练度弥补视力的不足。

突然,烛火的摇曳程度超过了寻常,在一阵莫名的冷风中,烛火彻底被扑灭,整个房间回归黑暗,只有窗台处能被月光照亮。

江重山正雕刻到关键时刻,此时,他正在用小刀细心地磨着一条鲤鱼的胡须,此时若是停手,这块木雕便不算成功。他认为自己本来也看不清楚,将熟悉的印象在脑海中反复琢磨,便继续下手雕刻。

黑暗中,江重山更加专心地描摹手中的木头,将所有心思都撇去,只专心于两只手指的配合。

突然,一声轻笑打断了江重山的全神贯注,只一秒,这个破旧小屋便蓬荜生辉起来。江重山看着手上划破的木头,索性将它扔在一边。他顺着背后的光源看去,子骁辉发着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

“几年不见,鹿仙大人这般落魄了?”子骁辉仍是出水芙蓉般的美貌,她现在没有了为太子时的冷酷和讥讽,便温和地看着眼前人。加上她闪着光芒的身影,子骁辉现在活像一尊菩萨。

江重山站起来,冷淡地说道:

“我便知道你会来,恶灵抓住了?”

子骁辉却不理人,走近后拿起桌上的木雕端详。江重山被来人的光芒照得睁不开眼,忙转过身去。

“上神,这种小东西有什么难抓的?只是此行,我还有要事。”

江重山对子骁辉发光的全身都觉得刺眼,连片刻都不能直视。他完全地背对着子骁辉,问她要做什么。

子骁辉放下木雕,转到他正前方,逼着他与她对视:“上仙,我即将回仙界去,鬼门还有空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江重山倒不是非常想回地府,但还是被这个建议吓了一跳,当值的鬼差竟然能到凡界挑选接班人吗?他睁开眼,想看看来人是否在戏耍自己,又被那强光照射得闭上了眼睛。

子骁辉很不满他的态度,渐渐将光芒放小,接着说:“北方神明纷纷陨落,你再怎么轮回也是一样的。你我有些交情,我才给你走个后门,如何不识好歹?”

江重山慢慢睁开眼睛,他有些怀疑那白天的恶灵是此人故意放出来的。

“轮回几次便会消弭神格,你知道神君已经彻底消失了吗?我们在凡间都找不到他任何气息。”子骁辉补充道,好似江重山的拒绝将是非常不合理的举动。

江重山这么一个电光火石之间,脑中有千万条思绪流过,关于天庭的,关于鬼门,关于人间之事。说真的,林辉真能成神,然后带自己飞升吗?江莲不像是个能做成事的人啊。

他仔细思量了后路,看着眼前柔和的灯泡,僵硬地点了点头。

“但我还没好好做过人呢……”

“你以前不是轮回过一次吗?”子骁辉满意地笑了,她颇为深邃的五官为这一抹微笑添加了邪气,他意识到这个女人真是掌管死神的鬼官。

“这把匕首给你,你尽快了断自己,我没多少时间在地府耗着了。”子骁辉的戒指中显现出一把碧蓝色的短刀,刀鞘上镶嵌着六颗五彩宝石。

“不要让我失望。”子骁辉歪头,说完后便消失了,屋内重归平静。

江重山看着手中的匕首,感受到那股清冷的水流又出现在自己的手里。他想象着自己能看到那些满天飘飞的灵气时的感受,不自觉地笑了。

是啊,做神仙好啊,不用经历生老病死,不必担心轮回超度,自由自在,永生永世。

他拔出了匕首,想看看这把凶器,便走到了窗边。清冷的夜光照拂着这把银色匕首,锋利的刀刃薄如蝉翼。他将手指轻轻按在刀刃上,马上有鲜血流出。

他把手移开,抬到嘴边,轻轻地舔干净。他想,若是神仙,这样的伤口是不会有的。

江重山回忆起自己两世的人间之旅,虽然远不及他做神仙的日子长,但却印象深刻。如今,江重山只能勉强记起天界那种柔软、安详而自由的氛围,自己在那里仿佛永远是半梦半醒。

但在人间,他却有受不完的苦难。被背叛、被抛弃、被驱使着前进,又永远是饥饿的、贫穷的、痛苦的。凡人百年,不及神仙眨眼一瞬间,却那么漫长。

江重山把匕首抬起,自己也扬起了头颅,他幻想着天国的梦幻,渐渐用力地将匕首刺进自己的喉咙。

又是一阵寒风,有粘稠的液体粘在江重山的脸上,他知道喉咙不断涌出血液,那脸上的又是什么?

他举起手,摸了摸那一块湿润的地方,将手抬到眼前,发现那是一块黑色黏液,正从房顶滴落。大部分的黏液都掉在了地上,这一地滴恰好落在他的脸上。

黑暗中,不断有黏液沾到某物上的神情,仿佛毒蛇攀爬到整座房屋。

“是沉天咒,子骁辉没有去抓恶灵吗?”江重山不得不按住伤口,从窗户边上移开。

沉天咒是地底恶灵常用的招数,将一片天地笼罩在自己的魔气之中,自己便能占据这片土地,慢慢吞噬其中的生物。魔气是肉眼可见的,他手上这一块便是,很快整片恶灵想要的地区都会被魔气覆盖,那这里的人就都没救了。

他不得不回忆起养父、朋友和所有的街坊邻里,他们都是极寻常的凡人,从未作恶,现在便是祭品了。

江重山感到愤怒,他尖叫着呼唤子骁辉,叫她出来驱赶恶灵,但什么也没有,屋里还是同过去一样黑暗。

他感觉很不好,不只是心灵上的,手指上的魔气也在不断地腐蚀着他,转瞬间,半只手已经不见了。江重山现在不得不举起匕首了结自己,不然便要被带入魔界。

手起刀落,江重山先砍掉中魔的手,再刺入脖子。鲜血瞬间飞溅,他也痛得支撑不住,倒地片刻后便灵魂出窍。

他在睁开眼,便见到了子骁辉的笑脸。她安静地站在自己的尸体旁,带着笑意注视着这一切。

“好了哦,那走吧。”子骁辉上前来牵过他的手,便要将他带走。

江重山非常愤怒,他想要挣脱女人的手,但完全没有作用。他想要质问女人为何这么做,又发现自己早被人禁言了。

子骁辉回头见他神色抑郁,便出言安慰道:“别担心,我看中一个道人,他今天就在镇上,由他来摆平这个恶灵就很好。”

此时,江重山还在想方设法把手从女人手上解脱出来,一个蓝袍道人便进了房间。

他意识到这个便是他这一世的亲生父亲,佘彦祥。此人还是少年模样,他检查了江重山的遗体,皱着眉叹气,随后便推开窗户,施法建起一个防护罩。

他拔出身后宝剑,驾着飞出窗外,往魔气最深处去了。

“看吧,蓝色道袍是国师才有的,此人不过百岁,已有此修为,实在难得。我想,他定能顶替北方神君,成为又一位水属的神官。”子骁辉这样说道,骄傲地指着远去的修士,对江重山夸耀道。

“哈!”江重山本就气极,听此一番言论更是要笑不笑的。

“少胡说八道了,杀了你的林辉才是下一个神君,我着了你的道了,她本可以点我上仙界的。”江重山愤慨地说。

子骁辉向来平静的脸上有了波澜,她颇为愤慨地回想起自己的死相。

“算啦,子文驰这个凡人真能折腾啊,要不是她没有一点根骨,我都不能不恨她。”子骁辉将他拉过去,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一扯,一块空间便被她撕了下来。

“走吧,做你的鬼官去。”子骁辉拉着江重山进入空间,回头把手里的空间扔回。

房间重回寂静,地上的人静静躺在血泊中咽了气。

佘彦祥站在半空,不断有魔气侵蚀周围的保护层,他必须快点动手。

水属仙术中有一招“翻天秘术”,讲的是把日月、黑白颠倒,在一块空间内使正反颠倒。这正好能用在此处——恶灵将全身魔气覆盖他要的区间,然后再慢慢吸收里面的生灵,如今将这正反颠倒,恶灵便只能不断往自己身上灌注魔气。

这既能撤回凡间的魔气,又能为施法者定位恶灵所在,一举两得。佘彦祥不再犹豫,伸手施法。他现年一百二十,是捧月阁中少有的金丹修士。受诅咒影响,他不得不将灵气凝结成一个婴孩。

如今局势,明眼人都能看见,子文驰要与北国开战,便是想大批弄死国内的修士。那北国损失惨重,子文驰便会派遣修士去打头阵,修士杀人太多便会折损修为,不去也会以违抗王命被驱逐。

佘彦祥如今做了国师,自然首当其冲。全国修士愤愤不平,想要在子文驰祭祀时下杀手,所以他才来到镇上,不曾想,比起皇帝,他能更早地见证自己孩子的死亡。

皇城外的小镇上死了一个被驱逐的月奴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消息还是让常廖伤心了好一会儿。

本来月奴就是皇家私有的财产,多一个少一个都需要上报。常廖私自把江重山除名本就是冒险之举,如今皇帝陛下又来祭祀,此事能不能遮掩过去都不好说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自从国家修复完成后,皇帝陛下便对修士百般为难,不仅开始限制给予修士的各色助力,还限制这些东西的生产。除此之外,皇帝陛下为阻止修士投奔北国或南方诸国,还不断下达指令,派遣他们去各地平息怪力乱神之事。如有不服从,此人便被全国通缉。

显然,皇家的仓库里多得是限制修士的法宝、符咒,林辉抄录的典籍也明确写明各种仙术的弱点,凡此种种,商国修士的规模几乎无法增加,尤其是最近几年,更有一年少于一年的态势。

商国修士纷纷陨落,活着的十不存一。佘彦祥便是其中狼狈苟活的一员,他与众位修士都不能理解,自己逆天而行,清净苦修,就这样就被凡人辖制住。

现在,商国公然袭击盟友,待对方修整完毕便退兵。商国受到对方谴责也不妥协,反而宣布开战。子文驰下令所有修士解决手头事宜便要到燕州边境报到,分明就是想把他们赶尽杀绝。

常廖身为看护月奴的使者,这些年把守皇陵,细心照拂月奴,既有自己的私心,也是为了守住月奴和捧月阁修士共同的秘密。

江重山身上的灵气散尽,对他自己是个小事,对修士却是大事。一般来说,众人都认为月奴是脱身于修士,自此再无关联。但,事实是,月奴承载修士灵气,是可以用来监察修士动向的。常廖小时候便被警告过,不许透露此人行踪,不然便要将他圈禁。

常廖如今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夜晚的黑暗中,一个朦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上方,不能分辨男女的低沉嗓音不断在耳边回响。他那时还常常为前世的苦难做着噩梦,现在,重活一世又坠入这无边的恐惧中了。

在收到子文驰的命令去控制月奴时,常廖以为这位英明的君主终于控制住了修士,便轻易地将没有灵气的江重山赶走。比起受到监视的月奴,常廖希望他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孤儿。

但如今世道变了,常廖也不再年轻,或者说月奴从没有年轻过。皇帝陛下死了心要歼灭国内修士,而落单的江重山又死了,这难保不是修士们造反的前兆。

常廖对自己和皇陵的月奴们感到忧伤,他们的命运不知指向何方。他对着祖宗牌位叩拜,希望两方能再谈一谈,不要有修士踩着宝剑飞进来大开杀戒。

佘彦祥解决完镇上的恶灵后,尽可能快地净化了残留的魔力。他处理完这件事后必须马上回捧月阁报到,从递交报告到收到新的调令之间,他有这段时间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同僚见面。

“也许还有些地方没弄干净吧,希望一切都好。”他收回自己的灵气,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给江重山收尸了。他驾着宝剑,一路往南飞去。沙幕的捧月阁已经清理干净,南方还有一些残留的大楼遗迹,正好用作修士往来的中转站。

其实商国各地百废俱兴,各州官府中不乏希望能调用捧月阁的,这些大楼不管民用还是军用都是不错的选择,但子文驰却执意要拆掉这些楼阁,所以北面大地几乎没有捧月阁了。

佘彦祥落地后,便听到捧月阁中沸腾的议论声,粗略听个大概,几乎所有人都在指责子文驰背信弃义,还有一些人记得林辉,便连她一起骂了。

佘彦祥到来后,挑选了个空地坐下,将身上的蓝袍解开,随意地扔在火堆里。

周围修士见此,渐渐地安静下来。子商皇家道袍每一件都由专人打造,其上更是绣着独特纹理,轻易不能复刻。佘彦祥此举,便是要和商国一刀两断了。

他坐了一会儿,待到身上受魔气侵蚀的伤痛渐渐平息后,才缓缓向众人说道:“子文驰骗了我们,她不仅没有毁掉诅咒,还秘密研制更有效的、能赶尽杀绝的咒术。”

说着,他便将从皇宫中秘密传递出的消息透露给众人。子文驰一直在用月奴做实验,若在月奴身上实现的诅咒,同样能出现在修士身上。子文驰早派出密探趁着北国空虚前去调查,北国的巫蛊之术比商国的法宝对修士的杀伤力更大。

“她已经找到能克制我们的诅咒了!等到她进入皇陵,为先祖祈福时,她手下的犬牙便会通过月奴找到所有能找到的修士,不出半日便能完成全部诅咒。”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各个都愤怒地破口大骂。

佘彦祥只好大声呵斥道:“若不是你们不愿意杀死自己的月奴,没有这样的事!要怨就怨自己!”

捧月阁又重回寂静,佘彦祥想等诸位冷静下来再做打算,便也沉默着躲进了人群中。

本来,午夜的捧月阁会是个灯火通明的楼宇,修士无处安放的灵气被用于点燃整座高楼数不尽的烛火和灯笼,将这片土地照亮地如同得到月亮的偏爱,如今修士们不敢惊动官府,只能在黑暗中反思过错。现在的修士,甚至都不如捧月阁还未开放时的情景了。

修士们正在各自思量对策,他们既然敢来这里,便是有拒绝进攻北国的打算了。这一步完全令人费解的打算似乎只是为了杀掉前去助战的修士,实在蠢得可笑了。商国几乎没人能理解子文驰。

她既没有乘胜追击,也没有在大势已去后息事宁人,所有人都在猜测,她要将商国带往何地。

就在这时,平静的夜晚,几支秘密军队正在集结,他们收到皇帝陛下的最高指令,前往捧月阁诛杀胆敢私自聚众谋反的修士。他们带着皇室特制的弓箭,期待能重演火烧捧月阁的壮举。

有一件事,很少有人知道,但这是子文驰下定决心诛灭修士的导火索。在华丽广阔的皇宫中,几千个宫殿中都摆满了镇压修士的法器。

子文驰很小的时候便知道并喜欢这些东西。他们形状各异,但都能无风自动,长长久久地重复着一件事情。或者是一颗漂浮着随圆心旋转的蓝色铁球,或是一匹永远在原地踏步的骏马,他们常常在小幅度地运动着,但不会离开那里,或是对靠近的人有什么伤害。

年幼的子文驰在繁重的学业之外,最喜欢的就是静静地看着这些法器运作。她发现,这些东西在夜深人静时会发出一些淅淅索索的声音,好像木器摩擦,或是时钟里的指针转动发出的声音。

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问宫人也问不出来,于是她认为这是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作为帝国最尊贵的公主,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东西实在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母亲,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曾经的皇后,在子文驰出生前只是皇后陛下的侍女,在皇后死去后接任这个职位。成帝并不喜欢她,但她对这阴差阳错却很庆幸,自此以后担任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对子骁辉的出生尤其爱护。她认为作为皇后便应该这样,享受锦衣玉食便应该有所付出。

成帝对此非常满意,他爱屋及乌,便也真心地对待子文驰,将她与太子放在同一个地位上。子文驰本也是很自足的,她从小没受过苦,更是眷恋那个谪仙人一般的兄长。

太子子骐远和太子子骁辉,他们是性格不同的兄妹,长得却偏偏都如得到月宫娘娘垂青似的美丽。尤其是子骐远,他的俊美常常让子文驰沉醉,她出神地迷恋着自己的哥哥,之后便是无尽的悔恨和羞愧。

子文驰因为这些秘密,又因为自己平庸的相貌而自卑,渐渐沉默寡言起来。不仅如此,比起如同出水芙蓉的子骁辉,子文驰更热衷于用脂粉修缮自己的容颜,用华贵的衣裙衬托自己的气质。

相比较于两个天生丽质的兄妹,子文驰更加拘谨、端庄,在臣民和侍女、乐官面前,子文驰也是更尊贵的那个。

有一年春节的皇家祭祀中,疲惫的成帝提议子文驰代替他为众先祖守夜,她欣然接受。此时,生育子骁辉的良妃已经去世,成帝也越来越不爱搭理政事。

太子子骐远和她一同分担批阅奏折和处理政事的职责,但今年,子骐远成婚。初尝人事的太子非常渴望和他的新娘子共度春节,在满面愁容的成帝和小妹离开后,他也找了理由离开了。

子文驰独自守在先祖牌位前吟诵经文,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在皇宫里乱晃的孩子。没有宠妃母亲的庇佑,她只能和宫中的法器玩耍。

她站起来,取下头上和耳朵、脖子上繁重的饰品,脱掉外衣和腰间玉佩,穿着中衣进入祖庙内部,她想看看这里的法器。

春节的午夜,即使是皇宫的宫人也难得有偷懒的时候。子文驰便这样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进入了宗庙内部。子文驰凭着惯有的印象,法器大约在殿堂中央的位置。

推开房门,子文驰找到了她认为的法器——一只吐着舌头的黄色蟾蜍。它被放在大殿中间,正前后晃动着,身上好似有什么牵连,使它不会离开底盘太远。

子文驰看到这个东西,很开心地笑了,笑声在安静的内殿里回响着,让她有些害怕。

她坐在法器旁边,和蟾蜍一起晃动着脑袋,侍女精心盘好的繁杂发髻都被弄乱。这时又一声更响亮的女人笑声在房间中回响,这绝对不会是子文驰的笑声。

她不安地站起来,问道:“谁在那里?”但没有人回应。

子文驰借着月色,发现此处是特意为月宫娘娘建造的灵堂,这位商国第一任皇后为了族人的兴盛,自焚献祭,被后人尊称为月神。

她连忙磕头谢罪,看着黑暗中朦胧的神像祈求。

也许是她过于慌张,子文驰起身后便摔倒了,她伸手在地上想站起来,但手里却摸到一个潮湿柔软的东西。

子文驰第一反应便是那个法器,那眼睛一看,果然没有意外,正是被她撞倒的蟾蜍。那生物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随后便跳走了。

“不,不,不……回来啊!”子文驰赶忙去抓,那蟾蜍像是活了过来,不停地叫。她心烦意乱地将蟾蜍放回法器的底盘,但那生物却没有变回黄色的法器,反而又叫了一声。

子文驰很害怕,忙站了起来。她将蟾蜍死死抓在手里,想要叫宫人进来传话。

“我可以帮你。”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子文驰的背后也靠在了一个女人的怀里。她披散着头发,用手将子文驰的嘴巴捂住。

子文驰侧着头,看到一个宫人模样的女人正捂着她的嘴。她忙挣扎开,将手中的蟾蜍拿起来,说道:“那你快点做,那这个恢复了。”

女人笑了,和之前的声音一样。

“尊贵的公主,不是人人都愿意服从您的命令。你要我帮你,得说‘请,谢谢’。”女人用手抓了把头发,不慌不忙地抱臂等待着子文驰的请求。

子文驰僵硬着身子,其实弄坏法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找来宫人修补,或是干脆更换一个便是了。但她虚假的尊严不能容忍自己这副可笑的模样出现在宫人面前,尤其不能出现在几位皇室面前。“请修好这样法器,谢谢。”子文驰照着说。

那女人故弄玄虚地转了几圈,将一件华丽的外袍披在身上,子文驰认出这就是她脱下来的衣服。她抬手,嘴中说着几句模糊的言语,子文驰听不明白。

她手里握着的蟾蜍又叫了一声,之后女人手里闪现出光芒,那光渐渐飘到子文驰的手上,最后裹挟着蟾蜍飞回法器的底盘之上。那动物逐渐变得坚硬,最后随机地前后摇晃起来。

子文驰松了一口气,但身后的女人突然抱住她,她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公主殿下,我已经按照你的请求完成了使命,你必须给予我回报。”女人离开前,将子文驰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之后,子文驰慌忙回到了祖庙正殿,将头发理顺,一切妥善后,默默地祈祷起来。

祭祀结束,成帝高兴地夸奖子文驰的孝心。子文驰也听到了皇帝陛下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几年后,子文驰路过裁缝铺,听到脑中不断传来回声“找到林辉,找到林辉”,她与一个粉裙的女人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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