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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加班一周,谢云流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所幸昨晚两人一同制定的“带李忘生出游计划”下午才开始,两人在家里吃过午饭,就一起在客厅沙发上抱着抱枕开始打游戏。

李忘生虽说是个古代人,脑子却好得很,一个很看操作的双人联机游戏,谢云流不过带着他体验了两个回合,他就玩得得心应手,能跟谢云流配合得默契十足了。

两人一边游戏一边闲聊,谢云流问他:“午饭还合胃口吗?”

李忘生就点头道:“好吃。”

熬过一天中最热的时间段,谢云流美滋滋地存档关机,边带着人出门边回味无穷:“你知道吗,你是我所有联机打过这游戏的朋友里,跟我配合最好的,也是积分最高的。”

李忘生就抿抿唇,淡淡笑着跟他走进电梯。

“我宣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谢云流世界第一旅游搭子以及游戏搭子!”谢云流庄重地跟他握手。

“我可太开心了。”李忘生学着他刚才打游戏时的一句发言,郑重其事道。

“……”谢云流额角抽搐一下,“好!这何尝不是一句好话呢!”

两人驱车去了海边,周末是许多人的亲子时间首选,纵使谢云流已经选了不怎么热门的地方,赶海的人还是很多。

退潮后的沙滩十分湿软,李忘生边小心翼翼地落脚,边指着地上疯狂逃窜的、拇指大的螃蟹:“小螃蟹!”

正带着孩子蹲在一旁挖蛤的大哥闻声看了眼,随口道:“这种可多咯。”

这就引发了李忘生的好奇,一双眼亮晶晶的,俯身去碰了碰装死的小螃蟹。

谢云流在一边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前边还有更大的,来。”

他伸手拉起李忘生冰凉的手,带着人走向更深处的乱石滩:“抓过螃蟹吗?”

李忘生老实摇头:“只吃过,没抓过。”

谢云流一挑眉毛:“轮到哥表演了。”

一个小时后,两人提着小桶,走出了乱石滩。

李忘生边走边瞅桶里唯一的螃蟹:“真难抓呀。”

“失策了,下次得买个夹子。”谢云流瞟了眼右侧某个装了半桶螃蟹的塑料桶,羡慕得眼含热泪。

“我们挖贝壳吧?”李忘生毫不气馁,“你看,那边有个呼吸孔!”

“行啊你,呼吸孔都会看了。”谢云流被他拉着快走几步,一起蹲了下来。

李忘生从桶里取出路边买的小铲子,屏着呼吸一挖,拨开湿润的沙子,果然就看到个漂亮的蛤。

谢云流捏起来一看:“难道你就是天生挖蛤圣体?”

“这是花蛤吗?”李忘生一双眼亮亮的。

“这个应该是油蛤了。”谢云流辨认道,“你看,它条纹是这样的,花蛤呢……”

他说着从桶里取出一个花蛤来给李忘生看:“——是这样的,还会有些小点。”

李忘生悟了:“云、云流。”

谢云流抬眼对上他视线:“嗯?”

“你真厉害。”李忘生满脸佩服地感叹道。

“……”

谢云流脸倏地红了,慌忙移开视线,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呼吸孔道:“看,那里还有个孔,过去看看?”

赶海计划顺利达成,但越到后来人就越多,两人一拍即合地选择了撤退。

就近吃过饭后,谢云流一看时间尚早,拿起手机看了看,干脆提议道:“想不想去博物馆?有新展览。”

“好啊。”李忘生毫不犹豫点头同意。

于是两人又一起去了附近的博物馆。这场展览的文物数量不少,吸引了不少历史爱好者来参观,进场居然还排了一会儿队。可当看到珍贵的各种文物时,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

音响中播放着平缓的女声,徐徐道来千年的变迁。不同年代的展品各自静静躺在玻璃窗中,无声地承载着当时的文化。

李忘生的脚步停在一本摊开的古籍前,他看着那泛黄的旧纸,眸中涌上复杂的情绪。

“唐代的……”谢云流站定在他身边,视线落在玻璃内的说明上。

就这么安静驻足了会儿,李忘生才又挪动脚步,往下一个展品走去。

“你是唐朝人?”谢云流跟在他身后,轻声问。

李忘生微不可查地嗯了声,回头时难掩满目哀戚:“原来,山河一直动荡了……那么多年。”

谢云流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下一站计划是条深受年轻人欢迎的网红街,两人出了博物馆,驾车前往目的地。

谢云流在车载音乐的第三首歌响起时,突然打破了沉默。

他很认真地问:“忘生,你从小修道,一定还记得很多道经?”

李忘生不由扭头看向他:“背下来的,全都记得。”

谢云流点点头:“那你愿不愿意,通过游戏剧情的方式,把这些东西延续下去?”

他细致地将自己接受的项目介绍给李忘生,提起那个令他格外重视的道士主角,最后极其诚恳地邀请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请你担任道教方面的知识顾问,可能会涉及到宗教文化、习惯,还有没能流传下来的经文之类的。因为是修仙类游戏,还会有传说中的御剑飞行这类设定,对你来说可能就是道家剑术的东西。”

说罢,他趁着红灯扭头去看李忘生,正对上李忘生怔怔的脸。

“……我是不是冒犯……”谢云流忙又开口。

“不是。”李忘生急急打断他,恳切道,“我愿意。”

“我愿意。”像是强调一样,他重复道,“让它们传承下去。”

本来是想带李忘生看些新奇东西,出乎谢云流意料,这个古代小妖怪接受度竟然异常的高,一条街走下来,草帽墨镜人字拖各类花里胡哨的东西挂了李忘生一胳膊。

谢云流盯着他头顶丸子前被摆摊的女孩别上的塑料桃花,嘴角根本放不下来:“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李忘生就叹了口气,无奈地:“都是你不愿帮我取下来。”

“我笨手笨脚的,弄坏了怎么办?”谢云流耸耸肩。

知道他是找借口不帮自己,李忘生没忍住又叹了口气:“是谁说‘区区五块钱洒水一样’?”

“哼。”谢云流扬着下巴往前走,就是不肯动手,“五块钱也是我劳动人民的血汗钱。”

这小小的争执不值一提,随口开启话题又随口被结束,李忘生知道他的小心思,无非是看自己头上顶朵花好玩,也懒得跟他多置辩,只当是顺着他的孩童心性了。

两人沿着街尾继续前行,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路灯亮堂堂的,高楼大厦、街边店铺都纷纷亮起了灯光。

“再走走就到海边了。”谢云流道,“脚疼吗?”

问完他才想起来李忘生可是个用石像化形的妖怪,后悔道:“打扰了,我多嘴问这一句。”

李忘生听得生笑,反问道:“你呢?”

“小看我?我可是夜跑七公里还能去打拳的选手。”谢云流昂首挺胸,“——虽然只跑了两天。”

李忘生摇摇头,一声长叹:“你真是……”

闲聊间已经穿过步道,谢云流麻利地握住他空着的手,扭头道:“拉着点,沙子太软不好走。”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觉手上一重,李忘生一个不稳就崴了下脚。

谢云流眼疾手快地去扶他,紧张道:“怎么样,没扭到吧?”

问完又自己反应过来,略感无语:“再次打扰了。”

李忘生两只手都落在他手里,一抬头就看见他唇畔无奈的笑,不知怎的,自己一时也跟着笑出了声。

“……云流。”他勾着嘴角,突然这么叫了声。

“怎么?”谢云流接过他手臂上花里胡哨的东西,把能归置到一块的通通合并。

“你知道,在我眼里……你是什么样子吗?”李忘生仰着脸,眼神温软。

谢云流眨了眨眼:“难道不是镜子里的样子?”

“不是。”李忘生摇了摇头,主动拉着他往海边走去。

夜色太深,海浪翻滚拍打的声音就响在耳边,可肉眼却看不清楚。

沙滩上零零散散坐着许多人,借着浓浓夜色,尽情享受这份安宁的时光。

他们找了处人少些的地方坐下,肩膀挨着肩膀,加入这个队伍。

“粉色。”李忘生看着不远处走来的一对情侣。

“代表爱情的粉红泡泡?”谢云流含笑问道。

“蓝色。”李忘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指着侧前方独自抱膝看海的女孩。

“是有些忧郁。”谢云流配合地点点头。

“每个魂魄都有颜色,一般与当时的心境、状态有关。”李忘生转头望向他,“嗯……就如今日在博物馆时,你教我的色谱一样。”

“原来你能看到魂魄的颜色?”谢云流惊讶道,“那我呢?我是什么颜色?”

李忘生定定看着他:“接近太白。”

“太白?”谢云流更吃惊了,“居然是白色?”

“嗯……”李忘生一字一句道,“足够纯净,积累了足够的功德,就像白纸可以反射所有颜色,世间的一切都不能沾染你的魂魄。”

听起来像是很高的夸奖,可谢云流却明显地有些失落。

李忘生问:“你不开心?”

“是不开心。”他扁扁嘴,转头望向黑漆漆的大海,“我以为会是粉色。”

“为什么?”李忘生看着他的侧脸,有些不解,“你方才还很开心。”

这回,谢云流却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呆子。”

李忘生双目微睁,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他又抬起手臂来,指向海边很远的一个小黑影:“那他是什么颜色?”

李忘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浑身一震,脸色煞白地拉着谢云流起身:“走。”

谢云流被他拉得趔趄几步,逃也似地往反方向跑:“怎么了?”

李忘生脚步不停,一路拉着他过了马路,急急道:“快些。”

这下谢云流也被他带着紧张起来,两腿一迈就跑到了前头,反倒成了他拉着李忘生,边跑还不忘应道:“哦,好!”

两人头也不回地跑回停车场,气还没喘匀就发动了车子,麻利远离这块地方。

卡着限速开了会儿,李忘生四处张望几番,终于松了口气。

谢云流这才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

“黑色。”李忘生喘着气回答,“浓墨一样的黑色,且还在向我们靠近。”

谢云流到抽一口冷气,不自觉又回想起当初差点摔下山崖的记忆,瞬间汗毛倒立。

“现在呢?没跟上来吧?”他缓了缓,又问道。

李忘生应了一声,安慰道:“别怕,已经看不到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一安慰,谢云流就觉得安心,跟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就不那么担心了,抱怨道:“哎,我真是服了。难道就因为我是白色的,所以才这么吸引鬼魂?”

“是,也不是。”李忘生解释道,“应该……还有我的原因。”

他说着就弱下声来,有些内疚地咬咬嘴唇:“……我也是白色的。”

“我也觉得你应该是白色的。”谢云流毫无怪罪的意思,“呆呆的,什么颜色都照不到你身上。”

“为什么?”李忘生蹙着眉头,“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你总是觉得我呆呢?”

“你难道不呆吗?”谢云流挑眉反问,“——安全到家。”

李忘生还欲追问,却也只能开门下车,顶着满心不解乖乖回家。

谢云流明显有些咬牙切齿,生气又无可奈何的视线不时落在他身上,忍了又忍,见他垂着头不说话,干脆自己也牢牢闭上了嘴。

出了电梯,谢云流就气呼呼地抢先走在前面,哔哔叭叭地输密码。

李忘生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跟着他:“你、头上有些发蓝……”

“哦?”谢云流瞥了他一眼,“被你气的。”

“什么时候头顶发粉了,再跟我说一声。”他边换鞋边恨恨道,“我倒要看看什么情况下才能变粉色。”

“你想变粉色?”李忘生神色突然轻松下来。

“干什么。”谢云流警惕地瞪着他,“难道粉色代表别的含义?”

“粉色是要同心爱之人确定了关系才会变。”李忘生耐心地解释道。

“呃,啊?……哦……”谢云流一愣,“……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

李忘生满脸无辜地歪歪头。

“……”谢云流抓了抓脑袋,“……算了,快换鞋,当我没说。”

“哦……”

“哎,那个……”谢云流提着小桶往前走了两步,又红着耳朵回头,“那我现在是什么颜色?”

李忘生茫然抬头:“嗯……又白了。”

听说一直远程担任道教文化顾问的李道长要亲自来公司拜访,整个市场部的人多半日都在翘首以盼,群聊999+,根本停不下来。

谢云流约的会议室就挨着市场部,刚散了会推门而出,就见休闲区的沙发上长满了人,一颗颗脑袋凑成一圈,其中一颗格外醒目,因为头上顶着个丸子,还戴着个银质的莲花发冠。

李忘生对这次的线下碰面十分看重,提前几天就开始行动起来,包括且不限于极其严格的沐浴净身、准备当天的衣物配饰、卜算吉凶画符念经之类在谢云流劝得口舌发干后才简化了更多环节的准备工作,然后在真正的出门日——也就是今天,天刚蒙蒙亮时就起床收拾,谢云流伸着懒腰边打哈欠边走出卧室时,他已经在整理画好的平安符了。

而此时此刻市场部的员工人手一个平安符,聊得热火朝天,惹得其他部门的人都时不时探个脑袋好奇这是在整什么动静。

谢云流饶有兴趣地拎着笔记本走过去,绕过半透明的屏风,在人群外围随便拉了把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

李忘生穿着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道袍,柔软布料层层叠叠却不显得厚重,云纹鹤羽的银线刺绣精妙程度堪比博物馆珍藏,掩在薄纱之下,看起来更加出尘缥缈。

他温声细语地为众人讲述那些鲜为人知的道家传统,眉间朱砂鲜妍夺目,衬得人面更白皙俊雅,一双水亮黑眸似于清泉中浸润千年般温润。

这时候,谢云流就有些怪他太过平易近人,还忍不住顺带着怪一怪他对谁都能笑得那么温柔,看着让人吃味。

这么招人喜欢,该说还好是个迟钝的木头呢……还是该无奈那颗装满了道学典籍的小脑袋,就是不肯开窍呢?谢云流无奈地想。

李忘生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有问必答,讲什么都头头是道,听得众人连连点头。他毕竟当了许多年的掌门,不对着谢云流时,就自觉隐去了那股天然的乖顺,周身持重平和,年纪轻轻的一个人,神态看着甚至还有些慈祥。

见时间差不多了,市场部的主管就打断了手下连珠炮似的提问,起身招呼李忘生一起进会议室,说着一扭头,就瞧见谢云流施施然坐在后边,盯着李忘生满脸津津有味。

年轻人们被迫收回旺盛的好奇心,满脸没尽兴地各回各位,看起来遗憾得很。

“一个个也不知道是真这么爱学还是想摸鱼。”市场主管一边吐槽着,一边领着李忘生朝预约好的会议室走去。

谢云流跟李忘生并肩走在一起,唇角勾着笑:“一举两得还不好啊。”

李忘生就有些好奇地:“摸鱼是……?”

他自然清楚此摸鱼并非真正上手去摸鱼,只是担任顾问的这段时间,接触了太多现代的新鲜说法,已经养成了听不懂什么就直接问谢云流的习惯。

谢云流也很流畅地就解答道:“就是偷懒的意思,跟划水差不多。”

“划水……?”李忘生刚懂一个,又添新的一个不懂。

走在他前边的市场主管正要开口,就听谢云流飞快地又解释道:“划水嘛。嗯……就好像我们俩去划船,结果只有你在辛苦划,我就光躺着伸手划水玩,实际上什么都没干这样。”

“……”市场主管忍不住道,“好比喻。”

李忘生眨了眨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

谢云流在会议桌主位坐下,一边连投屏一边瞟了他一眼:“干嘛笑这么诡异?”

李忘生就朝他扬了扬嘴角,一副开心的样子:“只是觉得,确实是个好比喻。”换来谢云流一声得意的哼笑。

全程插不进话题、沉默寡言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市场主管:“……”

这次线下会面主要是为了方便几个部门一起沟通,有什么1v1或者线上不太好解释的问题,收集起来一次性解决。李忘生这些日子适应得很好,装起现代人来完全能够以假乱真,又有道士身份加持,愣是没一个人怀疑过他那些完全出自谢云流捏造的身份和经历。

一场会开完已经接近下班时间,谢云流打个响指率先潇洒离场,李忘生自然而然跟在他后边,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谢云流的办公室。

走在后边的众人:“……”

市场主管:“……你们觉得呢?”

美术主管点头:“确实,确实。”

主策:“他俩真不是亲戚?”

技术主管:“你别说。你别说。你这么一说,还真,俩人长得还真有点像。”

他们的小声八卦没能躲过小道士的耳朵,边关门,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进来不用……”谢云流正要回头提醒他不用关门,就看见门已经被合上了,欲言又止,“……脸怎么了?”

“他们说,我们长得有点像。”李忘生答道,“不用什么?”

谢云流摇摇头:“没什么。为了避免尴尬,我办公室门一般开着。不过反正你也是男的,关就关了。他们居然觉得我们长得像?”

李忘生只懵懂了一下,就恍然大悟:“哦。”

“坐。”谢云流手撑在自己椅背上,示意李忘生,“谁说我们像的?我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李忘生看了看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又看了看他,表情略带不解:“亮亮的那位先生。”

“我的椅子舒服。”谢云流满脸理所当然,“技术主管啊。不错,我欣赏他。”

李忘生这才走过去坐下,一眼瞧见桌上摊开的主角修仙进度策划,视线忍不住停留在上面。

“哦,这个。说起来,你应该更了解一点?”谢云流自身后拢着他,“请教一下,你那个本体飞升的时候,也被雷劈过吗?”

李忘生沉默地以指尖划过那些不同境界的名称,最终微微蜷起了手指。

“……飞升……”他喃喃道。

谢云流俯身更贴近他:“什么?”

李忘生仰头看向他:“……劈过。”

“……太残暴了。”谢云流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但又忍不住好奇,接着道,“展开讲讲?”

“……”这回李忘生却摇了摇头,“讲不出来。”

“啊?”谢云流疑惑。

“不是不想讲。”李忘生轻笑道,“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即便想说,也会被限制。”

谢云流的脑中瞬间掠过各种情节:“难道类似快穿的设定,主角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世界的真相,这样才能保证剧情平稳进行,整个空间不被崩塌?”

李忘生思索道:“这么解释,似乎也说得通……”

“原来世界是一本巨大的修真。”谢云流得了他的肯定,立刻单方面得出结论,“不管了。走,带你去吃饭。”

李忘生失笑地被他拉起来,不忘看了眼手机:“可是,还没到你下班时间。”

“难道你要去找老板告状吗?”谢云流回头打趣。

李忘生冲着他扬起笑来:“不止不告状,还要帮你蒙混过关。”

“就知道你是向着我的。”谢云流冲他眨眨眼,一副“深得我意”的嘚瑟样子,引得李忘生又是一阵无奈摇头。

得益于提前预约,两人一入座就有侍应开始端菜上桌,如谢云流所说,确实色香味俱全。

“两位需要另点酒水吗?”桌旁侍应递上菜单给谢云流,“今天新到了一批红酒,您也许会喜欢。”

“红酒喝吗?”谢云流看向李忘生。

李忘生看他那副藏不住心动的表情,答应得十分干脆:“好。”

两个小时后,谢云流驮着某个酒量堪比小学生的人回到家,十分无语。

“喝得那么爽快,结果就那么点的量啊你。”他把人放到沙发上,长出一口气,“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见这么菜的人。”

李忘生晕乎乎地趴在沙发上,口齿不清道:“师…兄……海量……”

“说什么呢,”谢云流单手撑在他一侧,低头凑到他面前,看着那张醉意朦胧、染上酡红的脸,“偷偷狡辩?”

李忘生蹭着柔软的沙发垫往内侧挪了挪,由侧躺转成平躺的姿势,醉眼朦胧地望着上方满脸揶揄的人:“忘生……甘拜下风……”

说到后几个字声音渐弱,迷迷瞪瞪就要合眼。

谢云流忙去捏他鼻子:“不准睡,这里会着凉的。”

李忘生晃着脑袋反抗,挣扎不开又抬起手来掰谢云流的魔爪:“嗯、难受……”

谢云流被他那双一点力气都没的手握着,空调吹来的阵阵凉意中,连素来冰凉的小道士都似乎带了些温度。

他缓缓松开自己作怪的手指,情不自禁抚上那张白净的脸庞。

李忘生像是想要睁眼,却又晕得睁不开,一双眼就勉强眯着条缝,含着水波一样软软望着他。

这视线并不常见,虽说李忘生总也是温柔的,可这样潋滟的眼神,并不像在看普通朋友。

倒有点像……

谢云流一颗心脏突兀地猛跳起来,骤然加快的速度猝不及防,令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我、我扶你回卧室?”他难得磕绊一下,“头抬起来点,一下就好。”

李忘生醉了酒,乖得像只初生的小羊羔,听话地努力抬起脑袋来,就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后颈。

他们贴得很近,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李忘生就有一边身体贴上了谢云流的胸膛臂膀。再等对方有力的手臂往下拢住他的肩膀,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地被往那块胸膛上压得更紧。

头脑是迷糊的,思维是朦胧的,眼睛是睁不开的,人是虚软无力的。

可那颗脑袋却还能自顾自地蹭了蹭,笑眯眯道:“听到了……心跳……”

谢云流本欲发力把他上身从沙发拔起来的动作,倏然停滞。

“……好快……”胸前的那颗小脑瓜,还在不知死活地乱动着,试图将耳朵贴得更靠近那颗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

他闭了闭眼,改变了主意。

空着的手臂钻到自膝盖处散开的布料下,一个用力,就打横把人抱了起来。

李忘生惊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抬手勾住他脖颈,这下眯着的眼睛总算睁开了,圆滚的黑润瞳眸吃惊地对上谢云流垂下的眼。

谢云流面目平静地抱着他往卧室走,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可李忘生却仿佛察觉了什么危险,始终紧张地看着他。

轻盈垂顺的衣摆先一步挨上床单,李忘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紧接着陷入柔软的大床中。

谢云流将手臂从他脖下抽出来,人也顺势坐在床边,自上而下地静静凝视他。

李忘生惴惴地躺在那里,与他对视了许久,才找回声音:“……衣服…不干净……”

谢云流挑起嘴角:“那帮你脱了?”

李忘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一双眼呆呆地望着他。

于是谢云流又把他抱起来,在层叠繁复的鹤羽中寻找起那藏得极深的“关窍”。

靠得太近,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眼睛找不到,谢云流就伸手去摸索,从平坦的小腹摸到腰侧,正要再往后腰去,就被一只手握住探索的手指。

他扭头去看,正撞进李忘生深潭一样的黑眸里。

“……在这里。”李忘生的手带着他,摸到一个突起。

谢云流深深吐息着,颈侧倚靠着小道士的脑袋,微微一侧脸,就贴上了光洁的额头。

“还有这里……”李忘生低声道。

平时清亮的嗓音此刻染上几分醺然,说话时慢慢的,掺着些沙哑,听起来平添一丝缱绻。

谢云流一颗心横冲直撞,努力压着沉重的呼吸,拼命克制胸腔深处涌出的某种冲动。

最后一个绳结被拉开,腰带彻底松落,柔顺的外袍也散开,露出里头洁白的一层。

“……呼……”谢云流深呼吸一轮,装作轻松道,“脱了最外边这层就行吧?”

李忘生低低应了声,抬起手臂搭上他肩膀,借力坐直。

谢云流直勾勾地看着他伸手去剥那层雾一样的外衫。喜欢的人衣衫不整地坐在自己眼前,红着鼻尖脸颊,连色泽浅淡的嘴唇都饱满红润……这样的考验,未免太过严苛。

他喉结上下滚动几下,终于压着嗓子开口:“李忘生。”

李忘生就两眼迷蒙地掀起眼帘,看向他。

“……”谢云流急急喘了两下,攥紧了拳头,“……我想亲你。”

手心发了层薄汗,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连额头也紧张地泌出细汗。

李忘生眨巴着眼:“你想亲我。”

谢云流吞了口唾沫,紧张地点头。

李忘生看着他认真的神色,艰难地思索片刻,随后主动贴上来,圈住他的脖子。

“你想做什么都行。”他抿着嘴冲谢云流笑,“我都陪你。”

壁灯挥洒着橙黄暖光,玻璃窗映出对面高楼逐渐亮起的灯光,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可以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李忘生不知何时又眯起了眼,他的脸庞被谢云流单手捧着,整张脸都啾啾地亲了个遍,亲得万分流连,亲得他心里像被羽毛蹭过,痒得忍不住笑出来。

谢云流听着他那些动静,就忍不住更用力地圈住了他的腰,两副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额头相抵,双唇之间不过毫厘。

灼热的呼吸彼此交缠,谢云流嘴角噙着笑,惩罚似的捏他下巴:“傻笑什么?”

李忘生就又吃吃笑了声,大着舌头道:“想起…小的时候,师兄也总爱亲我……”

“你还有师兄啊……”谢云流啄了下他鼻尖,轻笑道,“不过……我们现在做的,可不一样。”

说着,他往下低了低头,轻巧地含住了李忘生饱满的下唇。

醇香的红酒浸染过整个口腔,无论果冻一般的唇瓣,还是柔软光滑的小舌,都能尝到香甜的果味。

谢云流情不自禁地以舌尖搅弄那处初次探索的甜蜜,从整齐的齿列,到柔软的颊肉,再到光滑的上颚,他近乎贪婪地舔过每个角落,像要将怀里的人无分巨细地舔舐一遍那样,不放过每一个间隙。

李忘生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手上疲软地推拒着,似乎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不太对劲,想要叫停这超出自己意料的发展,可他并没有多少力气,连舌头也被重新缠住,想开口,又被严严实实地堵着嘴唇,柔韧的软舌步步紧逼,毫不迟疑地攻城略地,叫他找不到一丝出逃的空隙。

一个吻如久旱逢甘霖,激烈到堪比皲裂大地间主动探出无数根茎,热切地去亲吻高空的雨水。

谢云流只知道自己喜欢李忘生,却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渴望他。

像沙漠里干渴的旅人,临死的前一刻,迎来上天恩赏的一场骤雨。

于是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因这场雨而疯狂,欢呼着,振奋地,用尽一切去拥抱,不愿错过每一滴狂欢。

不停。不歇。彼此渗入。一分一秒都不肯剥离。

李忘生像一只被无数荆棘困住的白鹤,从最开始的勉力挣扎,到终于被密不透风的吻囚于深处,终于自一声几近窒息的悲唳开始,彻底放弃逃脱。

长时间的缺氧令他额间抽痛,越发模糊的意识像无数虚影飞速掠过,最终什么都无法捕获,惟余唇间纠缠不休的吸吮。

谢云流是那样热情地把对他的渴望暴露在这处小小的空间,唇舌搅弄的缠绵水声不曾停过一瞬,就像渴望了千万年,才终于吻到那片冰凉的雪。

这一刻,李忘生终于确定,谢云流是喜欢他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那一刻,他紧闭的眼才终于重新堪堪睁开,对上谢云流沉沉的一双黑眸。

——他一直等着他。等着他不再推拒,等着他睁开眼,不用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告诉他答案。

炙热的鼻息混在一处,心跳声交织奏鸣,在谢云流压着他陷进羽绒软枕的同时,他也紧紧搂着对方的肩背,带着那副不断散发着热度的身体,一起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中央。

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掠夺终于到达尾声。谢云流仍不住地啄吻着他的唇瓣,舍不得离他太远。

李忘生缓缓抬手抚上他后脑,揉了揉柔顺的发丝。

“……”谢云流这才停下动作,几乎用气音道,“……喜欢你。”

李忘生自下而上地看着他,用那双犹带着水雾的眼。

“……”谢云流绝望地急喘着,沙哑道,“你别、别这样看着我。”

可李忘生手上依旧不停,听到他这样带着些憋屈的卡壳,眸中就染上湿软的笑意。

下一刻,他微抬下巴,主动吻上谢云流。

“!”谢云流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却只用了一秒时间就消化成功,反客为主地发起进攻。

……

“……”

“……”

“……噗。”

“……你笑什么……”

“笑你不情不愿推了半天,最后还是就范了。”

“……”李忘生小声反驳,“没有不情不愿。”

“哦?那是什么?”谢云流收了收手臂,把枕在上边的脑袋往自己胸口又搂了搂。

“……是太突然了……”李忘生嗫嚅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谢云流亲了亲他额头,柔声问。

“……以为只有我……”李忘生忍不住揪了揪他衣服,“……喜欢。”

“那你真是错得离谱。”谢云流轻拍着他的背,“我可是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了。”

“……什么?”李忘生难掩震惊。

“没骗你。”谢云流道,“我就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情根深种,非你不——”

“……好、好了。”李忘生忙伸手捂住他开始胡掰的嘴,红着耳朵道,“知道了。”

“啧。还有,你那个什么师兄,”谢云流咬了口他手指,成功吓得人一哆嗦,缩回了手嗔怪地瞪着他,“听说小时候,也喜欢亲你?”

“……”李忘生这才想起之前的失言,见他扁着张嘴兴师问罪的样子,又是紧张又是好笑,“都说是小时候了……”

“哼。别想糊弄过去。”谢云流气呼呼道,“老实说,他都亲哪儿了?”

“……”李忘生听着他饱含醋意的问话,无奈道,“……脸,额头……没了。”

“真没了?”谢云流板着脸。

“真的没了。”李忘生诚恳道。

“好。”谢云流一个翻身,压着人开始狂亲脸颊额头,不放过一寸皮肤。

李忘生简直无法可想:“啊!你,你…唔……”

被按着“欺压”了许久,谢云流才肯放过那条已经开始发麻的软舌,满脸餍足地轻哼一声:“好了,这下都是我的领地了。”

“……”李忘生生无可恋地阖着双目,口中含混道,“……不可理喻……”

“李忘生。”谢云流突然又道。

“……嗯?”李忘生昏昏沉沉地应道。

“再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谢云流捞了他一缕长发,缠在指间绕着玩。

“我的事情……”李忘生默默道,“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想听。只要是你的事情,就想听。”谢云流兴致勃勃地又往他身上贴了贴。

于是李忘生想了想,开口道:“我出生于长安……后来跟随师父拜入纯阳,当时师父已有一位亲传徒弟,我便成了他的二徒弟。我们三人一边游历,一边修道习剑。”

谢云流静静听着这些千年之前的故事,唇边始终含着笑。

“后来,道教得到天家推崇,我们便定居华山,兴修殿宇,广收门徒。”

“我师兄……很厉害,不单聪慧过人,剑术更是卓然超群,年纪轻轻便已在江湖中闯出名头,还很得天家赏识。”

“那确实挺厉害……”谢云流撇撇嘴,但还是肯定道。

说到师兄,李忘生双目就有些失神:“再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师兄离开了师门,我便接管了纯阳,成了掌教真人。”

“不是,你这是不是略的有点多了?”谢云流有些不满,“都这么讲故事,小朋友还听什么啊。”

“……时间确实不早了。”李忘生伸手拍了拍他,“小朋友是该去洗漱睡觉了。”

“好啊你,你就是不想给我讲,你有问题!”谢云流气冲冲去捏他脸蛋,“我就觉得你那个师兄不对劲,不行,你——”

他正要借题发挥,就被李忘生搂着脖子嘴对嘴啃了口,强行打断施法。

“……”谢云流悻悻地又亲了口这坏小道,“好吧,今天先放过你。”

李忘生目送他起身下床,总算松了口气。

可刚走到门口,谢云流却又突然回身道:“……那个,要不今晚,我跟你一起睡算了。”

李忘生困顿又茫然地看向他。

谢云流梗着脖子:“你喝了酒,留你一个人不安全。万一半夜不舒服……”

说着他才想起李忘生虽然看着摸着亲着是个人,其实本质上是石像化形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普通人醉酒的危险情况。

啧。这借口找的。真是尴尬。他暗自咬牙切齿。

“被子可能不够两个人盖。”正磨着牙,就听李忘生沉吟道。

谢云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脸来。

“再拿一床吧。”李忘生补充道。

“!没问题!等我,我洗完就帮你洗!”

谢云流顿时喜形于色,神采飞扬地转身回去,连迈步都精神抖擞起来。

“……噗。”李忘生看着他那不值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等两个人都收拾好躺在床上,李忘生那床不够盖的被子就被丢到一边,换上了谢云流抱过来的大被子。

洗漱之后,李忘生的头就没有那么昏沉了,两人在轻薄的空调被下紧紧相依,连手也要握在一起。

“那,今天算我们的第一天吗?”谢云流轻声问。

“……”李忘生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止不住笑,“你想从明天开始算,也可以。”

“不。就要今天。”谢云流赌气地捏了捏他的手,“我问你,你…你还跟别人在一起过吗?”

李忘生无限包容地叹了口气:“没有。”

“……这还差不多。”谢云流就又忍不住满心的雀跃,“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

李忘生笑看着他:“你开心吗?”

谢云流嗯了一声,诚实道:“开心。”

李忘生面上笑意更浓:“你开心就好。”

“什么啊。难道你不开心?”谢云流不满地噘起嘴,“有你这么低情商发言的吗?”

“我只是希望你开心……”李忘生无辜道。

“我是很开心。但是现在突然开始忧虑了。”

“为什么?”李忘生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牵动着心绪,担忧道。

“因为突然想到,你都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年轻的样子,”谢云流振振有词,“可我是个普通人,会老,会变丑。”

“万一我又老又丑……你变心了怎么办?”

“……”李忘生沉默片刻,才又开口,“不会变心的。”

谢云流定定看着他。

“我会一直喜欢你。”李忘生认真地对他说,“不管过去多久,都喜欢你。”

“……说话真好听。”谢云流浑身往外溢着甜蜜,一把抱住他揉个没完,“我真喜欢听你说话。这种话以后多说点,知道了吗?”

“……”李忘生被他揉得喘不上气,“师……知道了,知道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谢云流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那我挂了怎么办,你会继续活着然后等我吗?如果真有轮回转世的话。”

“……”李忘生闭了闭眼,“才第一天就考虑……”

“我这叫高瞻远瞩。”谢云流不依他,“你快说说,到底有没有转世,有的话我转世了还是不是人?”

“有是有……可我知道的也不多,”李忘生被他缠得为难,“转世投胎,凭我是看不出来的,不过…你福泽深厚,应当极可能转世也依旧为人。”

“还真有啊……”谢云流震撼,“再给我讲讲转世的东西听听?”

“……你明天还要上班。”李忘生无奈地提醒道。

“不行,你不给我讲我就缠你一晚上,大家都别睡。”

“……古籍记载,人有九世,若九世轮回结束前修行完满,便能飞升成仙。”李忘生便缓缓道来,“反之,则魂魄消散于天地,成为天道运行中新的养分。”

“九世?”谢云流听得咋舌,“那有什么办法能知道别人正在第几世吗?”

“传闻有两种办法。”李忘生答道,“一种是为测算,可惜已失传千年。另一种……”

谢云流跃跃欲试地期待着下文。

“书上说,若能魂魄交融,则可看尽对方前世今生。”李忘生轻轻打个哈欠,“但这法子也只简略记载几句,并未见过有人证实。”

“魂魄交融。”谢云流咂咂嘴,“是我想的那种魂魄交融吗?”

“……”李忘生实在撑不住,困得合上了眼,“该睡了……下次再说……”

“哎,真有那么困?”谢云流嚷道,“好了好了,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睡!”

“你问……”李忘生迷糊道。

“你是第几世?”谢云流看着他昏暗中的轮廓,轻声道。

“……第…八世……”李忘生的呼吸渐渐绵长。

“……第八世……”谢云流一怔,“如果你能轮回,我们还有一世可以相爱。”

“……也只有一世。”

他低声喃喃着,出神地望着恋人轻颤的长睫。

“李忘生?……忘生?”他凑在李忘生耳边,轻声絮絮叫着,“听得到吗?你新上任的男朋友在叫你。”

李忘生轻缓地呼吸着,早已静悄悄地陷入了梦乡。

“要梦到我。”谢云流亲了亲他额间小巧的红点,“一世太短了,两世也不够……梦里…也要想着我。听到了吗……”

“今天大概就是这些了。”市场主管在文档中快速敲着字,“稍后我会整理出需要您帮忙提供的东西,有什么问题的话您直接找我就行。”

“好的,辛苦你。”李忘生退出了共享全屏,“对了,我的衣物……”

“哦对,衣服昨天晚上已经扫描完成了,今天上午道冠搞定之后,我叫个跑腿送到您家,可以吗?”

“可以的。”

“行,您今天有空的话发我个地址,那今天会议就到这里?”

“好,那……”李忘生正要退出会议,就见屏幕中弹出条新消息,下一秒主界面就多了一个谢云流的头像,加载一圈,变成了摄像头实时画面。

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听市场主管突然轻咳一声:“李道长,您还没退吧?”

李忘生只好先回答他:“还没。是有什么遗漏吗?”

就听市场主管嘿嘿一笑,声音变得八卦起来:“那个什么,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哈。就是打听一下,您现在单身吗?当然这个是您隐私嘛,我就是帮人问问,如果不方便回答,我先给您道个歉。”

“……”李忘生看着谢云流视频里瞬间黑如锅底的脸色,一时没作声。

“啊啊您介意的话就当我没问就行,”市场主管那边还在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是我冒犯了是我冒犯了。”

“我——”李忘生忙开口。

“他已婚带俩娃。”谢云流与他异口同声,阴沉沉地造谣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市场主管:“……”

李忘生:“……”

市场主管失声惊叫:“总监?!”

“您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失去人生希望。

“就刚才。”谢云流咬牙切齿,“开完会了?开完就退出去写你文档去。”

“哦哦……”市场主管欲哭无泪地退出会议,“那我先退了……”

空气一时寂静下来。

主屏幕从三人变成两人,视频画面就又大了些。李忘生唇角抿着笑,看着谢云流气鼓鼓的脸。

“中午想吃什么?”李忘生主动抛出橄榄枝。

“不饿,喝醋喝饱了。”谢云流抱臂往后靠在椅背上,没好气地别了他一眼。

“好吧,刚想说我炖了汤……”李忘生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

“!”谢云流立刻竖起耳朵,“我就随口说说,你真炖了?”

“是啊。你不是说想喝了?”李忘生抿着嘴笑。

“……哼。”谢云流生气地抖了抖腿,“我一下班就走。想吃上次你拌的那个菜。”

“好~路上要慢一点,注意安全。”李忘生叮嘱道。

“知道了,”谢云流就又忍不住凑近屏幕,嘴角勾得老高,“等我回家。”

这是很普通的一个中午,一如后来的许多个日子。

向来去餐厅或靠订外卖解决午饭的领导,突然养成了回家吃饭兼睡觉的习惯,每天一派喜气洋洋,这多少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各种八卦一时应有尽有,有说老大隐婚了回家陪老婆的,有说老大高薪聘请了位超级牛掰的大厨的,还有说老大未婚先育赶着回家照顾娃的,总之听得人一愣一愣,大为震惊。

谢云流对此表示愤怒:“为什么就没人怀疑我单纯只是恋爱的?!”

李忘生但笑不语,被气急败坏的人掰着下巴啃了半天,十分不满地自身后紧紧搂住。

“……好了,我还有一部分没有默写完……”

好不容易唇舌被放过,李忘生抬手去揉谢云流的脑袋,试图安抚不安分的恋人。

“不让写。”谢云流抱着他往后退,连人带着椅子远离书桌,“现在是下班时间,加班内卷不可取。”

“但我中午睡过头了两个小时……”李忘生眼看着电脑离自己越来越远,“只剩一点了,让我写完……”

谢云流充耳不闻,一直退到墙边才停下来,站在椅后抬起李忘生的下巴。

李忘生只好被迫仰视他,这个角度的谢云流看起来有些危险,视线下垂,嘴角微挑,有种说不出的阴暗之感。

“李忘生,”他眸色晦暗地上下轻抚着恋人修长脖颈,“你不会忘了,今天要做什么了吧?”

“……没忘。”李忘生慌乱地眨了眨眼,红着耳根移开视线,“但是先让我写完……”

话说一半,上方俯视自己的人就骤然凑近,用双唇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唇齿相依间,温热的手掌贴上牛乳布丁般柔软光滑的皮肤,爱不释手地来回轻抚着。

“……回房间…好不好?”谢云流含混地问道。

“……嗯……”

椅子发出声轻响,坐在上边的人被抱着,大步走出书房。

“你说的魂交,要怎么做?”谢云流边啄吻着身下人软弹的耳垂,边低声问道。

李忘生捉住他黑暗中四处作乱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口诀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谢云流握着他的双手压在枕边。

“闭上双眼,集中精神,在心中默背……”李忘生有些踌躇,“总觉得此法冒险,要不……”

谢云流可听不下去他这退堂鼓,低头就含住了那张开合的嘴,边跟他接着吻,边合上眼帘。

一套口诀默背完,李忘生再睁开眼,就看见谢云流周身融融白光更甚,是魂魄超脱肉身之状。

或许这就是天赋异禀……多少人专心致志默背都做不到的事,谢云流边接吻边背都能一次成功。李忘生暗暗惊叹。

而谢云流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看清李忘生模样后,顿时瞪着眼提出疑问:“你怎么不是粉的?”

原来他现在也能看到李忘生的魂魄了,本来还忧心魂魄会不会只是一团而已,没想到跟肉身看着也差不多,只是周身散发着盈盈的柔光。

——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他们都在一起了,李忘生还是白白的?!

想着他又反观自己,果然看起来也是白白的,比起李忘生柔和的白来,他自己甚至白得都有些刺眼,却唯独在那片白光中,找不到一点粉色。

“……”李忘生怔了怔,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这个。

“你不是说只要跟心爱的人确定关系,就会变粉吗?”谢云流伤心又失望地看着他,“难道你是在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李忘生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急忙解释道,“我说的确定关系,是……是要……”

可他解释一半,又支支吾吾停下了话头。

“……”谢云流歪着脑袋看他,看着看着,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又笑了,“我好像知道要怎么确定了。”

说完,他从李忘生的指缝中抽出手来,探向略微散乱的睡衣。

“要这样……对不对?”

纽扣轻易就被解开,露出其下掩藏的白皙。

魂魄不似石像化形的身体那般冰凉,温热而滑腻。他气息不稳地覆掌上去,轻缓动作间引得李忘生禁不住抬手握上他手腕,一双湿润的眼也腾起水雾。

这个活了千年的小道士,最初是那样羞涩地百般拒绝,除了牵手接吻,最多允许他抱着一同入睡,连忍不住多摸几下都不行。

可他又是那样全然地喜欢着自己,不过软磨硬泡几次,撒撒娇卖卖乖,再亲得他脑子转不过来,就轻易地同意了跟他试试魂魄交融。

谢云流太想知道自己究竟是第几世、究竟还有几世了,他还想知道恋人的一切——自己错过的一切——包括那个偶尔出现在梦呓中的“师兄”,他毫不遮掩自己的嫉妒,明目张胆地吃醋,以此换来恋人更温柔的对待和宠溺……他想:我不会让你等我太久,我可以放弃现在的一切,跟你回到那个山洞里,一起修炼,一起度过人生接下来所有的日子,这一世,下一世……你的每一世。

可还有太多疑问没有得到解答:现在的李忘生只是一部分魂魄,就算他真的修成飞升了,那时候见到的“李忘生”,还是现在这个李忘生吗?

他讳莫如深的过去,到底有什么不愿提及的经历?

他想知道所有的一切,知道飞升的秘密,知道如何才能跟李忘生永远在一起,知道李忘生究竟有着怎样的执念,才会这样执着地守在这个世界上,始终没有消散。

两个魂魄紧密相契,像一场献祭的仪式,彼此全无遮掩地交付,在浓浓夜色中,不顾一切地交缠。

“忘生……”谢云流气喘吁吁地笑道,“你变亮了……”

“……轻…点……”李忘生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眼下湿红一片,“是你的福泽……在滋养我……”

“我……滋养你……?”谢云流粗喘着加快动作,“那你……是不是就……没那么弱了?”

“……嗯……嗯……”李忘生难耐地摇着头,“太…多……了……”

……太多?

谢云流可不同意这程度就是太多。他只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最好就这样从天黑到天明,再从天明到天黑,不停不歇,一秒都不要拔离。

他要永远跟李忘生在一起,不论肉体,还是灵魂。

“你看到了吗……”他持续不断地、近乎迷恋地颠弄着怀里的人,“我是……第几世?”

“……第、第八……第八世……”李忘生紧紧抱着他,两个魂魄之间不留一丝缝隙,带着哭音回答。

“……第八世……”谢云流低喘着重复,“……原来…我也是第八世……”

抵死不休的纠缠中,紧密相连的魂魄逐渐从纯粹的白中渗出浅淡的烟粉,如云如雾,渐渐扩散至全身。

伴着李忘生隐忍的哽咽,谢云流终于看到了他一切的过去。

——青梅竹马,从小长成。

也许李忘生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他的视线,从始而终,都只执着地望向一个人。

少年时一场全心的倾慕,即便风雪倾倒,泣血诀别,跪倒在彻骨的冰雪里泪流满面,可那往后的所有日子,他都依旧坚持守望着,没有一刻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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