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方把电动车充上电,瞥见桌上的手机屏幕闪烁,会给她打电话的,除了马跃,就只有张弛。窦方忙跑去抓起手机,她有点意外,屏幕上显示对方的名字是蓬蓬。窦方想起彭乐的话,他这个人从来不吃回头草。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机划开。
彭乐还是那个风格,劈头就问:“你搬哪去了?”
窦方不想告诉他,“你,要干嘛啊?”
彭乐不耐烦,“你别废话了,我在这边家里,你赶紧过来,有事跟你说。”
窦方没肯去彭乐家,她这个人有点过于干脆,一旦分手,巴不得跟对方老死不相往来,这点让彭乐很恼火,但最让他抓狂的还不是这个。最后他们两人约在外面,彭乐把车子停在海滨大道上,人在海边踱了一会,看见窦方沿着街道走过来,然后远远地站着,生怕他纠缠她似的。海风把她的头发都吹得竖了起来,显得人挺冷酷。彭乐想起她睡着也抱在怀里的绒毛猫,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后知后觉的傻逼,彭乐心头的火又噌的起来了。
“过来啊,”彭乐冲窦方点点下巴,“你怕什么?”
窦方走过来,双手插在羽绒服兜里。她是从仓库过来的,没化妆,脸色有点差。她皱着眉,“你干嘛呀?”
彭乐盯了她一会,忽然说:“你和张弛搞一块了?”
窦方吓了一跳,她眼神立即警觉起来,“你听谁说的?”
“这你别管,你就说是不是。”彭乐的脸色也很冷,“你和张弛搞一块了,所以才把我甩了,是这样吗?”
窦方嘴很硬,“不是。我跟他根本就不熟。”
彭乐冷笑了一下,他对窦方招招手,把自己手机屏幕亮给窦方看。窦方看见一张照片,是她和张弛在街上,她抱着他的腰,他则搂着她肩膀,正低头跟她说话。她看见微信对话框,邢佳把这张照片发给的彭乐,后面还跟着一条信息,“渣男贱女。”她又说:“你们是不是在演电视剧,也太狗血了吧?”之后她又跟彭乐打听去他家公司实习的事,彭乐没搭理她。这是昨天的事。
窦方把信息看完,脸色也镇定了,她往后拨了一下头发,作出很无所谓的样子,“搞一起又怎么了?”
“不扯谎了?你前面答应过我什么,都忘了哈?”
窦方瞪着彭乐,“你不也一分钱都没给我吗?”
“你跟我在一起就为了钱?他能给你钱吗?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他没钱,让你别围着他打转哈?你他妈一转头就跟他凑一块了,你玩我呢!”
窦方把脸扭到一边,“不关你的事。”
“他是我表弟!”彭乐吼了一句,带着愤怒,“你找谁都行,不能是张弛。他给你们害得还不够惨吗?”
窦方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她站在铁索旁边,那里竖着禁止翻越铁索的标志牌,曾经有人游客屡屡越过铁索,爬到海边的礁石上,并因此落水。今天天气还可以,阳光有点刺眼,彭乐看见窦方仿佛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他开始不忍心,但脸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你跟他分手得了。”他耐着性子说,“别让我自己去跟张弛说。”然后他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窦方,“这是跟孙江滔的协议,我签好字了,里面还有张银行卡……”
窦方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要。你自己给他,跟我没关系。”
“什么意思,你非得跟张弛搅和在一起,是吧?”
窦方看着他,不肯开口。彭乐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不懂她。她有时极其世故早熟,有时候又像个冥顽不灵、不懂得权衡利害的小孩子。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可她怎么突然就把一腔爱意给了张弛,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彭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你就发疯吧。”他拿着文件袋,走回了岸边,开车走了。
窦方目视着彭乐远去的车子,她不知道他现在会去哪,也许会去质问张弛?她有点害怕,但是迟迟没有去打张弛的电话,而是独自坐在长椅上。呆了会,她又低头去看手机,那里还有前几天吴萍发来的信息。她问她搬去了哪,窦方没有回复,吴萍又发了一张旧照片,里头是窦方和孙珊在游乐园坐月亮船,两个女孩子的头并在一起。她俩其实长得并不像,年纪也差两岁,奇怪的是那时候很多人以为孙珊和窦方是一对孪生姐妹。吴萍用怀念的语?s?气说:看你们小时候,衣服都要穿一样的,别人老认错,多好玩。随即她又幽幽地说:为什么你不去死?珊珊替你死了,你怎么还不死?
窦方把手机放回兜里,她从海边往回走。经过学校时,窦方想起了邢佳。这个女的太贱了,她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窦方决定把在彭乐和吴萍那里受的气都撒在邢佳头上。她先来了宿舍楼下,从朱敏口里得知邢佳在上课,窦方又来到教室门口,那是一节马列主义还是美学欣赏之类的大课,里头黑压压坐了八九十号人,窦方目光搜寻了一会,看见邢佳和一个男生坐在角落里,两人正窃窃私语。
“邢佳,你出来一下。”窦方说。
那老师正上课,被人打断了,不满地看着她,“同学,这上课着呢。”
窦方冲对方甜甜地笑了一下,她在双教师家庭长大,最擅长虚假的礼貌,“老师,我找一下邢佳,急事。”
“邢佳,你去吧。”
邢佳放下课本走到门口,和窦方一对视。她大概能猜到,和她给彭乐发的信息有关系。不过这里是教室,众目睽睽,她不信窦方能那么厚脸皮,把自己脚踩两条船的事说出来。“你赶紧说,我还得回去上课。”邢佳有恃无恐地说。
忽然脖子里一凉,邢佳尖叫一声,她以为是硫酸。窦方给邢佳浇了一头一脸的水,又甩了她一个耳光,“怀孕了就自己去打胎,我老公没空。到处勾引人的傻逼!”她大声说完,转身就走了,教室里猛地哗然。窦方很得意,她知道邢佳这下肯定狼狈得不轻,只是遗憾来得太急,没有把矿泉水换成食堂里的泔水。
老李拿着烟,溜达出了办公楼,看见窦方低头在楼下徘徊。因为乔有红那事,老李对这个窦方印象深刻,之前窦方是一头红毛,他还不觉得,染回了黑发后,老李就觉得她有点眼熟。被他一打量,窦方忙立正站好,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最近没惹事吧?”老李叼着烟,双手抓着皮带拎了拎裤腰。
窦方摇头,眼睛望着老李上了警车,她撒腿跑进办公大楼,到了楼上的办公室,窦方把脑袋往门里一探,看见张弛侧身在接电话,其他人的办公桌前都是空的。治安科每天都要接几十个报警电话,张弛刚来的时候还会稍微紧张一下,后来他明白绝大多数电话只是对方情绪的发泄。和那头闲磕牙了一会,张弛放下电话,叫窦方进来,“放心吧,没人。”
张弛的脸色如常,看来彭乐没有找过他。彭乐不是那种嘴特别碎的人,可能他还有别的顾忌。窦方如释重负,走到张弛办公桌前,“怎么又得加班呀?”她抱怨道。张弛说,一会老梁从家里来换他,“今晚去我那吧?”窦方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站在张弛身边,看了看他的电脑屏幕,那里的接警报告才写了一半,她又扭头往走廊上看了看,没人,窦方一屁股坐在张弛的腿上。张弛放下鼠标,把办公椅往后推了推,揽着窦方的腰。
“我今天又跟人打架了。”窦方搂着张弛的脖子,试探着说。
“跟谁啊?”
“一个女的。我中学同学,我太讨厌她了。她从小就喜欢告状。”窦方没有透露这个人的名字,她的主要目的在撒娇,“你帮我揍她一顿吧。”张弛笑道:“我去揍一个女的,这样好吗?”窦方说:“不行,你必须得替我揍她。”张弛说:“那好吧。”虽然他大概口不应心,窦方还是挺高兴,把脑袋枕在张弛肩膀上,她盯着墙上的挂钟,“老梁怎么还不来?”
张弛心里想,窦方在县城度过了高中之前的时光,但她对这里一切的人和事都持有一种排斥的态度。有时他觉得她的生活像个谜团。他有点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跟老张打听下孙亦珊这个名字。但他很快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了,伸手去拿手机,“我问问老梁。”
有人在门口咳嗽了一声,窦方手忙脚乱地起身,看见老李去而复返,张弛抓起鼠标,正色对着电脑,等老李进了小办公室,他从兜里摸出钥匙给窦方,低声说:“你先回家吧。”窦方刚走,老李也从小办公室出来了,手里拿着文件袋,他经过张弛身边时,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注意点影响。”心里却想的是,这些城里来的大学生,简直离谱。
晚饭后,两人在沙发上各据一角,张弛打游戏,窦方则抱着手机傻笑。最后她把手机丢开,挤到了张弛怀里,盯着电脑屏幕,她觉得游戏里那个穿着黑色防爆服,在野外摸爬滚打的扛枪小人简直帅呆了,非得要亲他,张弛左躲右避,最后两个人丢下电脑在沙发上亲热了会,等张弛回来,发现自己已经牺牲了,屏幕上一串破口大骂,“辣鸡。”“肯定拉屎去了。没准掉厕所了。”“不说了,拉黑了。”窦方很不服气,“玩不起啊,这些人。”
张弛没生气,不过他也觉得窦方今天异常得黏人——当然,对一个正值盛年,热恋之中的男青年来说,他对她的投怀送抱乐意至极。他关了电脑,刚把窦方打横抱起来,看到了彭瑜的电话。
张弛接了电话,示意窦方先回房间,窦方抱着靠垫没有动。张弛也就没管她。
彭瑜要跟张弛商量的还是那件事。“你大舅的意思,只加一点股,借他的名义去做贷款,他不愿意。他想干脆把整个项目都接过去做,正好把杨总的股份也一起买断了。我看可能是乐乐出的主意。”
张弛虽然对公司的事不感兴趣,但他能理解彭瑜的心情,毕竟她现在只剩这么一个儿子,凡事都想跟他倾诉,张弛对彭瑜有点愧疚。他想了想,问彭瑜,“大舅连你也不想留?他出多少钱?”彭瑜说了个数字,张弛有点意外,“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彭瑜说:“这是明面上的,你大舅说,私下可以再补一点,我不是用你的名字在新加坡开了个私人账户吗?直接打过去,谁也不知道。”张弛没说话,彭瑜又说:“虽然吃亏一点,但也不算便宜了外人。”她开始诉苦,“公司现在被多少人告?这事弄不好,人要进去的。你也一点都不帮我,你知道妈妈现在有多难吗?”
张弛说:“我觉得你也不要一味把希望寄托在大舅身上,可以和别的公司谈谈,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彭瑜没精打采地说:“你说的容易,我们这项目就是个烂摊子,谁敢接手?再说,我现在也看透了,一旦出点事,谁还跟你认亲戚朋友?全都是利益当头。你大舅我也不指望多慷慨,但起码他还不至于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