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你说什么?”
“你现在在干什么?不就是又想吃回头草吗?”
彭乐脸色有点难看,“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他觉得窦方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彭乐被弄得胃口也没了,他颇不是滋味地望着汁水淋漓的餐盘,冰镇啤酒在瓶子是金绿的色泽,被摇晃出细小的白色泡沫。他前几天怎么计划的来着?要戒酒戒宵夜,多锻炼,勤上班,争取做两三个好项目,让老彭对他刮目相看。结果他又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认识到自己的确意志薄弱,经不起诱惑。
“我早说过了,不要在张弛身边打转。”彭乐头脑冷静了一瞬,“吴萍搞出来的那些事,我三姑那边都听说了,听说张弛也被闹得辞职了。如果不是你非要往他身边凑,张弛不会走到这一步。”
窦方僵住,她想说:她没想往他身边凑。在理发店初遇的时候,是他主动来招惹她的。但窦方没有辩解。
彭乐脸色平淡。凭良心说,整件事使他对张弛无比同情,但他面对窦方的心情,自始至终却复杂得多。“就算没有孙家这一层关系,你和张弛也走不到一起去,我三姑那个人非常挑剔。”彭乐把西装挂在椅背上,然后往两人面前的纸杯里都倒了啤酒,“其实,我一直不太喜欢我三姑夫,哦,就是张弛他爸。当老师的人,尤其是中学老师,我一个都处不来,他们性格都有点别扭。”
窦方想,彭乐上学时大概成绩也不怎么样,但他家里有钱,现在随时可以拿出一副成功者的姿态来抨击别人。她其实对张民辉没太大印象了,因为张弛的缘故,她下意识替他辩解,“张老师性格很好。”
“他人品还行,有点清高。我三姑差点和他离婚,他俩性格一开始差异就挺大。”
窦方没想到彭乐把张弛的家事这样随随便便地说出来,她又忍不住想往下听。“性格差异大,也结婚了啊。”
“张弛的爷爷是省里退下来的。一开始还算门当户对,不过张弛他爸性格有点怪,怎么说呢,是个纯粹的知识分子吧。我三姑那人爱玩。别看张弛几个叔伯要么生意做挺大,要么在体制里,也有点权力,其实都他妈特自私,亲戚出事了,巴不得撇得一干二净。张民辉离开学校后,我爸给他找了个监理的活,一个月好几万的工资,也算可以了吧?结果他干两年学了点东西,靠着家里的关系,也做起了开发。我爸没说什么,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不过他那个人骨子里还是个知识分子,心理承受能力差,生意上稍微有点波折,就想不开了。后来姑夫脑梗住院,公司里那个烂摊子,还是我爸帮的忙,张家的人连影子都没有。” 彭乐嘴巴一撇,显得愤愤不平,“其实我看,孙江滔和吴萍那点骚扰,最多算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换成是我,根本不会容忍他们那么跳,光敲诈勒索一条,早把孙江滔送进去了。”
“我想,张老师是因为我表姐的事,一直忍着孙江滔和吴萍。虽然他自己本身没有什么错。”
“反正都是自己作的。”彭乐很淡漠,“不过在张家人看来,都是孙江滔把我三姑夫逼死的。”他盯着窦方,“你觉得你和张弛能成吗?你别不承认,你俩的背景和性格,都差得挺大的。对女人,张弛没他爸那么能忍,你这人呢,也挺能闹腾的。其实胡凯雯和廖静都是被他甩的,你不知道吧?”
窦方不吭声,想到了去年圣诞节那一幕,胡凯雯和廖静针锋相对,张弛坐在旁边,显得漠不关心。
窦方故作平静,“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这人也有两个原则,第一,只能我甩别人,不允许别人甩我,第二,刚好我也从来不吃回头草。”
彭乐气得想笑,“你真以为自己那么抢手吗?”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彭乐瞪了她一会,“行吧,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窦方看出了他的窘迫,她心里有点小得意。一天前后有两个男人来献殷勤,说明她还是挺抢手的。窦方感觉舒服了点,拽过啤酒瓶,给自己倒了一纸杯,一饮而尽。然后她开始催促彭乐,“吃好了没有?好了就走。”
“急什么?”彭乐慢条斯理,又把筷子伸了出去,“对了,所以你和张弛到底谁甩的谁?”
“不告诉你。“
“那肯定是他甩的你。”彭乐故意刺激她,“那种事,搁谁身上都忍不了。”
“反正咱俩是我甩的你。”
“别老阴阳怪气的行吗?我最多就是好奇,想看你露马脚后,有没有恼羞成怒,愤而自残啊。顺便安慰你几句,表现出前男友,不对,是前前男友的宽宏大量。”
“我觉得前男友最重要的是不死缠烂打。“
“靠。”彭乐的兴致和胃口都被败尽,他想自己的确不适合当个舔狗,“走走走。”
窦方以为彭乐要把自己扔在街上,结果他嘴上咋咋呼呼,倒也挺有肚量,叫窦方也上了车。回程中两人都异常沉默,经过海边时车速慢了下来,彭乐降下车窗,看见黄色的灯柱投在海面上,好像一个巨大的月亮,被分割线成了一瓣瓣,浸在水中。彭乐扭开车载音乐,那是一首oscar dunbar的《春雨》。这首歌的旋律让他感觉很?s?放松和惬意。彭乐瞟了一眼窦方,他看出来她最近过得不怎么样,发型没什么变化,出门连妆都懒得画。
彭乐清清嗓子,打破了沉默,“你如果缺钱的话,可以跟我借。”
窦方低头想了想,“你要不要投资我们公司?专家说了,农产品电商化是未来的趋势,也许我们平台也能做成一个行业独角兽。”
彭乐觉得她痴迷专家,滥用网络流行词的样子有点搞笑。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窦方,“不要,我吃鱼还行,卖鱼没兴趣。” 但他吸取了教训,抑制住了奚落她的冲动。
窦方又不感兴趣地把脸扭开了。到了小区外,彭乐把车子停在街边,他张望着黑漆漆的居民楼。这楼很破败,住户不多,只有零星几个窗子亮着灯。彭乐是顺着记忆开回来的,“原来你住在这?”他在窄窄的路口尝试调转车头,“车能开进去吗?”
“不能,我自己走回去。”窦方说声拜拜,推开车门下去。
彭乐胳膊肘撑在车窗上,看着她的背影,他又把窦方叫住了。“哎,说真的,”此处没有路灯,两人的脸都黑乎乎的,彭乐语调里竟然有点温柔的味道,“我过来,一个是,我的确有那么点担心你,另外一个,我真心劝你,别钻牛角尖。比张弛强的人也不是没有,就比如说我,你看我人品还行吧?”
“你不是不……”
“嗐,别说那个了。”彭乐没等窦方回头草的话说出口,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挺没面子的,干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当兵的,三项纪律八项注意。人嘛,开心就行了,不需要那么多原则。”
窦方摇头,她很理智,“我觉得咱俩性格不合适。”
“你再想想。”彭乐冲着她嚷了一句。见窦方又折身回来,彭乐心里一喜。窦方站在车窗前,狐疑地看着他,“你之前没去敲过我家门吗?”
“我真的是顺路经过,刚好在道边看见你走出来。”彭乐说,“我还没那么变态,到处跟踪别人。”他琢磨了一下,回过味来了,心里一阵泛酸,“谁去你家找你了?是张弛吗?”
“不关你的事。”窦方立马又变得不近人情,还退开一步,跟他保持距离。彭乐熄了火要下车,窦方慌忙转身跑了。
窦方走到楼下时手机震了,她似乎有心灵感应,忙翻出来看,果然是张弛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信息。他问:你能接电话吗?
窦方脚步慢下来,她一转身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却不敢轻举妄动。假如张弛此刻也盯着手机看的话,肯定会察觉她的迟疑,就像那条发送又撤销的信息一样,那样一点也不酷。
窦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间发了一会呆,她终于等来了那句话。张弛说:“你想分手吗?”
窦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她有些莽撞而不计后果地说:“我要分手。”
“我不想分。”
我诬陷了张老师,还害得你只能来这种破地方当个破警察。这话在窦方嘴边盘桓,可她不敢说。她像个鸵鸟似的埋着脑袋,不知所措。来电的铃声骤然在寂静的楼道里响了起来,给窦方吓一跳,她依旧点了拒接。张弛很有耐性,他又发了条信息:你现在在家吗?
“我不在。”窦方习惯使然,谎话可以随口就来,“我这两天住在朱敏的宿舍。”
“你这样逃避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