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摇头。
窦方愤愤不平,“不公平,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的时间长得多。从来只有别人暗恋我的份,那样显得我太掉价了。这样吧,如果你哪天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就邀请你去我家,嗯,坐一会,喝杯茶什么的。”窦方冲张弛一笑,语气里难免有点酸溜溜,她想起了昨晚面对胡凯雯的情景,“不过我家可没有宾馆那么豪华。”
张弛有点为难,“你确定吗?”
“我确定,”窦方点头,“而且你不能问别人。”她估计他也不会去问吴萍和孙江滔,但还是叮嘱了一句。
张弛回头看了窦方一眼,她虽然嘻嘻哈哈的,但表情很严肃,其实她一整天都显得心事重重。张弛笑了笑,配合地说:“好吧。”
马跃一脸神秘地叫过窦方,给她看手机里的照片。窦方看到照片里是一栋老旧的办公楼,走廊上悬挂着“华融科技创投公司”的招牌,但没有拍到室内的情形。秦栋林的脑袋也凑了过来——马跃说秦栋林是他们计算机院的“大神”,但窦方觉得他更像是个无业游民。有一天窦方打开仓库的卷帘门来上班,发现这家伙打着赤膊,穿着裤衩,在一张气垫床上闷头大睡。他俨然已经把仓库当成了自己的临时宿舍,在里头毫无顾忌地打零工,玩游戏。据窦方的推测,他大概在外头揽了七八份兼职。所以秦栋林比起马跃和窦方,算得上小有积蓄。
“不怎么样。”秦栋林随便瞟了两眼,就不感兴趣地坐回去了。马跃拿不准主意,和窦方对视了一会,“好像真是骗子?”“他骗咱们什么呢?”“比如说,搞些假的投资人名单当诱饵,办投资宣讲会,让咱们买票,赞助,变着花样收咨询服务费之类的?”秦栋林对着电脑插了句话,“或者像网络刷单那样,骗你去投资。”马跃和窦方一起把脑袋扭过来,愕然地望着秦栋林,“你遇到过?”秦栋林耸耸肩膀,“遇到过啊,被骗了两千块钱。我把他们网站黑了作为报复。”马跃和窦方基本放弃了希望,“肯定是骗子,算了吧。”马跃还把老潘给拉黑了。
那段时间,老潘时不时在微信上分享一些心灵鸡汤给窦方,还要一本正经地点评几句,窦方认为这老男人是色心不死,没有搭理。后来窦方发现老潘最后一次发过来的文件名带?s?有合同二字,她还没点开,文件已经过期被清理了,窦方只好厚着脸皮问老潘:“潘总,能再发一遍吗?”老潘反问:“马跃把我拉黑了?”窦方想着要不要瞎扯几句替马跃找个借口,结果老潘没好气地丢过来一句:“来我办公室面谈。”
三人小分队商量了一下,一致表示:见面可以,但绝不会给他一分钱。到了老潘的公司,发现他办公室里面竟然还挺有样子,摆着四五台电脑、打印机,有业务员,还有前台来端茶送水。只是老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径直把一份合同放在桌上,说:“你们看一看。”马跃翻了一会,似懂非懂,“潘总,不是华融投资我们吗?”
老潘抽根烟,说:“我们是孵化器,会包装你们的项目,推荐给投资人。我自己不投资,懂吗?现在的确有投资人感兴趣,初步决定投资二十万,华融会负责安排投资人面谈、签定意向书、以及一些投后事宜。我们的服务费用是抽取十个点,也就是两万块钱。如果后续还有资金进来,那就继续抽成。这条件很合理吧?”
“和投资人洽谈,要先付钱吗?”
“不用!”老潘早看出来了,这三个年轻人根本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他语气缓和了点,“融资不成功,你们一分钱不用掏。你们中途不愿意,也可以随时退出。哎,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骗子吧?”马跃忙说:“没有没有。”老潘说:“当然,如果你们项目前景特别好,我们也会适当跟投一些,不过就万,不多。”马跃等人立即对老潘客气起来,七嘴八舌地说:感谢潘总。临走时,老潘又提醒他们,“二十万换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权,现在你们觉得没什么,如果以后公司真的发展起来,你们肯定得后悔。我建议你们找个律师咨询一下,省得以后又说被骗了。”
马跃觉得老潘这个人其实还不坏,他试探着问老潘,“潘总,你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老潘颇为不屑地瞟了马跃一眼,“你觉得你们那破网站,能值几百万吗?以你的能力,能做成独角兽吗?不要只盯着钱看。”马跃有点犹豫,老潘又提点他一句:“投资的风险是双向的,创业就是在赌博,可能一夜暴富,也可能血本无归。关键是看你有没有这个承担风险的能力和意愿。当然啦,你一个大学生项目,如果能吸引来正儿八经的投资,以后就算毕业找工作,也很能吹一吹了。结果不重要,过程才重要嘛。”
“谢谢潘总。我们找律师咨询一下。”马跃拿着合同,抬起屁股,跟老潘告辞。三人回到仓库,迫不及待地开起了小会。马跃显然被老潘忽悠得心动了,“我觉得,不用咨询律师了,咱们签约吧。”
秦栋林很纳闷,“才二十万,就把公司卖了,咱们那么缺钱吗?”
“缺啊!”马跃和窦方异口同声。马跃显得有点委屈,“我到现在还没领过工资呢,窦方一个月还有两千块钱。”
“哦,”秦栋林除了偶尔对着电脑灵光一闪,大多数时候表情都很木讷,“反正我可以不要工资。”
“那咱投票吧。我同意,秦栋林反对,窦方你呢?”马跃信心满满地看向窦方,他知道她缺钱。
窦方迟疑了一会,她也有点不甘心,“我同意秦栋林,我们现在每天快一百单了,也有盈利了,老潘能找来投资人,说明我们有潜力。咱们应该对公司有点信心,等生意再上点规模,去谈投资应该更有话语权吧?”
秦栋林立即表示赞同。
马跃一脸无语,“也不能盲目自信吧?咱们一没人,二没钱,说不准哪天还被顾客投诉、被卫生局查,这些货、这仓库都是我亲戚的,我可是担着风险呢。”
秦栋林也出主意说:“店做大了,肯定得往正规的方向走。我们现在就是规模有限,像猫粮罐头这种进口牌子,供货商都不跟我们合作,还得去隔壁批发店里买,不能保证保质期,说不定还买到假的。最好能谈几个品牌供货商。”
马跃说:“反正我没这层关系。”
“那这合同怎么办?”
三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最后是马跃妥协了,“行吧,少数服从多数。”他嘴上这么说,把合同折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虽然和老潘的合作没有谈成,窦方却受了很大的鼓舞,之后几天她的心思一直在生意上头打转。马跃说窦方这是得了“创业综合征”,窦方没搭理他,下班回家,她给彭乐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认识的供货商,“做进口海产品,肉制品的,最好是大品牌,市面上还比较少见的那种。”
“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我有什么好处吗?”
窦方不假思索,“可以给你提成。”
彭乐嗤笑,“一个月能提一千块钱吗?对了,你现在是不是还领着两千块钱的工资?你可真是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啊。”
“我现在五千块钱了,不比你介绍的那些工作差。而且我是领导了,不需要给人端茶送水赔笑。”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是cfo。二元一次函数你算得清吗?”
窦方反问:“你算得清吗?π的小数点后第八位是什么?”
彭乐一瞬间卡壳,“行吧,约好了我告诉你。”
窦方道声谢就要挂电话,彭乐说:“你急什么?”窦方只好继续跟彭乐东拉西扯。她翻朋友圈的手指骤停,那是邢佳发的一组照片,照片里她坐在一整面落地玻璃的办公室,墙上印有公司的logo。底下是朱敏等人的留言,“找到实习了?”“是当总裁助理吗?”“哪家公司?”邢佳回复了所有人,“别误会,只是来陪男朋友面试的,哈哈。”
真能装逼。窦方心里嘀咕着,彭乐的话从她耳畔溜过,窦方没有留意,这时她抓住了孙江滔这三个字眼,窦方立即警觉地问:“孙江滔怎么了?”
“你没从张弛那里听说吗?”彭乐显得漫不经心。
除非她追问,否则张弛从不提跟孙江滔有关的话题。窦方又问:“孙江滔又干了什么?”
“听说他最近弄到一笔钱,和吴萍假离婚,搞贷款买房。吴萍答应了,结果刚离婚没两天,孙江滔和一个三十来岁女的结婚了,那女的怀孕两个月了,据说是孙江滔的。”彭乐很幸灾乐祸,他惊诧于张弛没有把这事告诉窦方,“现在吴萍没了人,也没了钱,正到处告状,说孙江滔重婚,那女的诈骗。三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窦方半晌没有讲话,彭乐这才意识到,吴萍还是窦方的亲大姨。彭乐一改幸灾乐祸的语气,“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我觉得他们不值得同情。吴萍纯属自作自受。”
窦方的手机里已经很久没有吴萍的消息。窦方想:她的歇斯底里终于有了新的对象。她咧了咧嘴,但根本笑不出来,只觉得惆怅。“谢谢你,”窦方恹恹地说完,要挂电话前,她问彭乐,“你还跟邢佳有交情吗?我看她去你们公司面试了。”
彭乐一愣,“早没有了,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这人不可靠,我不喜欢她。”
“你管的是不是太宽了?”彭乐毫不留情地嘲笑了她一句,但听到窦方这样说,他心里其实有点高兴,“你忘了吗,我这个人从来不吃回头草。”他本来以为窦方还会说点什么,结果她也没什么反应,哦一声,就挂了电话。
这不经意的几句话让彭乐琢磨了好一会,他把朋友圈翻了一翻,也看到了邢佳的照片——说和邢佳绝无联系,那是假话。彭乐不会轻易和人结仇,即便是前女友。邢佳介绍男朋友来面试,彭乐也颇为爽快地答应了。虚与委蛇才是他人生的常态。
彭乐一个信息发过去,毫不避讳,“你以前得罪过窦方?”
“我得罪她?她有什么值得我得罪的?”邢佳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很不高兴,“她跟你说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