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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以身祭阵/复生/三百年(1 / 2)

“……师兄!”

少女堪称凄厉的喊声唤回了余灯混沌的意识,他惯性地向法阵继续注入灵力,只听见周围叽叽喳喳的,吵闹一片。

“谢倚澜怎么还没来?!”不少人都在问这个问题。余灯也在心里问。

“怎么办?法阵撑不住了……”

“……要失效了……”

“师兄!”余灯的小师妹任芸芸还在喊他,“师兄你下去,我们可以撑住……师兄——”说到后面声音已经带上了哽咽。

余灯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全身的剧痛,眼前的模糊不是视力出了问题,而是皮肤迸发出的血流下来遮挡了视线。他意识慢慢恢复,回想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三年前,凡人聚居的余新镇附近突然出现新的秘境,余灯和宗门里的师弟师妹一起进秘境探险,找到了里面的至宝镇心玉,除了能净化魔气之外,据说还能让修道者沉心静气,摒除心魔,一日千里。各派弟子相争不休,最终是余灯拿到了宝物。

但三年过去,余灯却无意中发现,余新镇的中心地区裂开了一个深渊似的裂缝,不断有魔气从下面倒灌上来,仅仅三个月,就污染了半个城镇的百姓,将他们变成了不人不魔的怪物。再不解决,这整个城镇上千人都会死。

余灯猜测,镇心玉与这裂缝极有可能是共生的。没有了镇心玉,裂缝越来越大,等到被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彻底连通了魔渊,即将把余新镇变成魔渊在这片大陆上的一个大门。

必须立刻用镇心玉来填补这个危险的裂缝。

可镇心玉却已经不在他手中。同样也是三年前,回到宗门之后,为了让谢倚澜报恩,他将镇心玉交给谢倚澜,帮助他同师受业的师弟宁柠净化身上不小心染上的魔气。三年后的现在,他们在此慌忙布阵,却因为人手不够灵力不足不得不求助于谢倚澜。

他们已经在此苦苦等候了三天,却还是没有见到谢倚澜和镇心玉。

余灯确定消息已经传送出去,甚至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给宁柠也传了一条。他知道谢倚澜不喜欢自己,可是他应该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儿私人恩怨就放弃这半城的百姓吧?

谢倚澜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余灯也不希望他是那样的人。

但是现在,阵法确实坚持不住了。

镇心玉是被他余灯取走,这是他欠的因。若是今日看着这些百姓丧命于魔渊裂缝,还连累这些无辜的师弟师妹,那他的道也不必修了。

余灯眨了眨眼,咽下喉咙里上涌的血腥气,做好了决定。

他为了启动法阵损耗了大半修为,之后又一直耗费灵力和师弟师妹们一起支撑着法阵运行,身上的灵力几乎已经称得上油尽灯枯,透支的灵气甚至让皮肤都渗出了不少血液,将身上浅色的弟子服染上了粉色。就算谢倚澜现在立刻赶到将事情解决,他受损的根基也补不回来了,以后大道苍茫,再无他能飞升的路。但也不用可惜,毕竟他已经决定以身祭阵,根基如何也都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庆幸他的金丹还在,现在还有用处。只要把金丹献祭给法阵,就能使法阵的力量增强无数倍,到时候凭他一己之力就能封印这个裂缝。

牺牲他一个人,就能拯救半个城镇的百姓和这些可爱的师弟师妹,这无疑是一个划算的选择。

余灯不是个爱做英雄的人,但他是宗门的大师兄,即使害怕,也得走在前面,替师弟师妹们开路,做他们的榜样。他叹了口气,忍下心里强烈的不舍和对死亡的惧怕,松开向法阵注入灵力的手,转而念起了献祭的法诀。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余灯师兄全身都泛起了与法阵相同的光芒,他燃烧着自己,走入了法阵中心。

任芸芸感觉到法阵力量暴涨,反应过来余灯在做什么,立刻想去拉人,却被启动了献祭的法阵限制住:“师兄!你回来!”

“余灯师兄!”其他人也同样想阻止,“不要——”

余灯感觉到自己像是在融化,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妹,眼里的不舍再也掩藏不住,看得任芸芸立刻就红了眼眶,颤抖着落下泪来。他似乎想安慰可怜的小姑娘,却已经来不及说话,转眼就消散不见。

“师兄——!”

天地间一时似乎只剩下少女哭叫的声音。

巨大的法阵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余新镇。已经破损的地方迅速恢复,将漆黑的巨大裂口迅速填补完好。

百姓逐渐恢复了正常,有人远远地看着这边的法阵,看着它渐渐暗淡,很快,一切就归于平静。

法阵带走了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修士,带来了余新镇的平安。

谢倚澜远远的似乎听到了任芸芸的哭声,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到达目的地后,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不少宗门弟子,唯独不见余灯。他向来冰冷的脸上有了一点茫然的神色:“余灯呢?他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他。

宗门的弟子或站或跪,都怔怔地待在法阵中心——谢倚澜这才看见,余灯在信中说的裂缝已经消失,法阵也已经运行完毕,逐渐消失。一切都很好,除了找不到余灯。

他看到了任芸芸,小姑娘几乎哭出了血泪,正被另一个峰的师妹抱在怀里擦眼泪。但这位正在努力安慰任芸芸的姑娘,她的眼睛里也在不停地流出泪水。

见此场景,谢倚澜已经猜到了余灯的下落。他脑海里空白了一会儿,差点忘了自己在哪里。身边一同前来的宁柠却还没反应过来,他奇怪地问:“余灯师兄出事了吗?”

他一出声,任芸芸就狠狠瞪了过来。

下一秒,这位失去师兄的姑娘止住了眼泪,站在谢倚澜面前,冰冷的语气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她一字一句地问:“谢倚澜,这三天你在哪里?”

谢倚澜是个一根筋的人,即使事出有因,迟了就是迟了,他便觉得此时解释更像是推卸责任。他张了口想道歉,却发不出声音。心里的情绪非常剧烈也非常陌生,又慌又痛,像哪里被挖掉了一块一样,空虚地漏着冷风,漏得浑身都僵了,喉咙艰涩,被喷涌的情绪堵住。身体不再属于他,仿佛身处噩梦之中。

倒是宁柠在旁边解释:“对不起,我们收到消息时刚好被关在了秘境的机关里,而且我身上的魔气又发作了,所以耽搁了点时间才出来。你不要怪我师兄,都是我的错……”

“闭嘴!”众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活泼可爱的小师妹如此愤怒,她看着面前的两人,眼里满是怒火和恨意,“你们拿着镇心玉在秘境里快活,我们却在这里拼着命等了你们三天!三天!你谢倚澜怎么可能被困在秘境三天!你是不是故意的?!”她手一扬现出本命剑,“我这就杀了你们给我师兄偿命!”

宁柠听到余灯的死讯,一时竟比他们还难以接受:“余灯死了?不可能!他怎么会死?!”

“若不是大师兄以身祭阵,如今这座城已经成为死城!余灯师兄被你们害死了!”

宁柠还没消化完旁边弟子的话,任芸芸的剑就已经到了眼前。

他慌乱间差点躲不过去,还好旁边的谢倚澜拉了他一把,否则他就要被一箭穿心死在这里,给任芸芸的师兄陪葬。

任芸芸知道谢倚澜厉害,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他,但手中的剑被打落后,她又想到已经没有师兄为自己撑腰了,跪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

那边宁柠却还念着:“他没有死,他肯定不会死的……他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

而此时的九霄仙宗已经乱成一片。

“余灯师兄的命牌碎了!”

……

三百年后。

余灯没想过自己还能醒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飘在一盏正在燃烧的引魂灯上面。引魂灯很大,花纹繁复,层层叠叠,灯座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法诀,看得人头晕。他下意识探了探里面供能的气息——是师尊的。

他不知道自己魂飞魄散了多久,只知道引魂灯必须日日用心头血养着,才能维持引魂聚魂的能力。

他叹了口气——他真是个不孝子。

他魂魄还不稳,也没有实体,不能离引魂灯太远,便打量了一下他所在的这个房间。房间像是个空置的炼丹房之类的地方,大而空旷,只能从房间的梁柱雕花看出自己还在这片大陆上,然后就怎么都找不到熟悉的东西让他确定此处具体是哪儿。

他满脑子都是疑问,却没有人来给他解答。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了脚步声。已经闭关多年多年、不问宗门之事的师叔祖林雪青出现在房间里,似乎早就知道他的疑问,道:“你师尊知道你快醒来,昨日已经闭关。”

余灯只在拜师后见过他一次,与他并不熟悉,只是乖乖向他行礼问好,犹豫着能不能多话问问师尊。

见余灯面带忧色,师叔祖补充:“她有些亏损,但无大碍,很快就能恢复。”

余灯放下心来。却见师叔祖递过来一块方方正正的乳白色玉石,有些眼熟。余灯接过来,看见上面自然流转的光华,构成了熟悉的纹样,才发现这是他当初久等不来因而丧命的那块镇心玉。

“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体。”师叔祖的态度比想象中要和蔼可亲,但话里提到的东西却一点儿都不简单,“以镇心玉做骨,东海千丝玉兰做肉,南疆鲲灵珠为丹田。如此,才能重新获得与曾经比肩的修炼资质。”

余灯拿着镇心玉看——这是目前他唯一能碰到的东西——一块镇心玉,也就半个巴掌那么大。他下意识问:“一块够吗?”

“需要九块。”

余灯有些泄气。一块就要了他的命,其他八块他去哪里找?

师叔祖把一个手镯放在了桌上:“它会帮你找到需要的东西。”

余灯连忙道谢。

“你现在没有身体,活动不便。带着这块玉佩,去风羽城吉祥药铺找一个叫冯子疾的傀儡师,他会给你做一个暂时能用的身体。”

余灯有些惶恐地接过他递来的翠绿清透的玉佩。

奇妙的是,余灯一碰到玉佩,魂体立刻就充实了起来。余灯诚恳地像这位神秘的师叔祖道谢,然后听见他嘱咐道:“起死回生有违天道,你师父此举险之又险,幸而最后你们俩都没事。你出门在外,务必小心,不可向别人透露真实身份。”

这个不用他交代余灯也会注意。一是他在所有人眼里已经是个死人,突然被人看见难免被怀疑来历,引来麻烦。二是他也有些手段下作的对头,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如今是个一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的魂体,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报复。

还没来得及问其他事情,余灯就带着三种东西被师叔祖赶下了雪山。

这位神秘的师叔祖竟然是住在北域雪山上的。幸好魂体不会冷也不会饿,他艰难地走了很久,才在化雪的山脚看到了活物的踪迹。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稚嫩的童声,听不出性别:主人?

余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音似乎来自于刚刚绑定神魂的手镯。

“器灵?”

师叔祖也太大方了吧!随便一送就是生了器灵的宝贝。

勉强算是吧。器灵说,但我实际上是因天道而生的。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真的灰飞烟灭,一点儿都救不回来了?如果你真的消失,这个世界会坍塌的。

余灯莫名其妙:“我只是个普通的金丹修士。”对这个世界来说哪有那么重要。

对了,他现在连那么一点修为都没了。没有实体时是个平平无奇的鬼魂,有了实体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影响力更小了。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一本书。器灵继续自己的话题,你看过话本吗?你就是一个话本的主角。按照原来的剧情,你应该会让谢倚澜对你日久生情,在各种历险中互许终生,最后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是现在,谢倚澜还没喜欢上你,你就突然死了。

余灯想了想:“那个时候我不死不行,再来一次,我也会选择祭阵。”

——所以这个所谓的话本,可靠度存疑。

器灵幽幽叹了口气,明明是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却异常沧桑。

你们的命运被外来者故意扰乱了。器灵很快又恢复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你猜猜是谁?在你们俩的熟人中喔。

余灯没有思考太久就给出了答案:“宁柠。”

答对了!你也觉得他怪怪的吧?

“他被夺舍了?”

但夺舍怎么可能逃开九霄仙宗大阵的检查?

不算。本质上是一个灵魂,算是前世今生的灵魂错乱。来世的宁柠看过你们的话本,今生又获得了来世的记忆,所以故意扰乱了一些事情。本来你的镇心玉不会给出去,在原本定好的命运中,余新镇只是一个小小的波澜,你拿着镇心玉很快就能解决。不会像现在一样,害得你以身祭阵,差点真的灰飞烟灭。

余灯沉默了一会儿。

器灵小心问:你要去找他报仇吗?

余灯却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问了一个意料外的问题:“话本里,我花了多久才让谢倚澜喜欢上我?”

器灵数了数:三百年吧。

竟然要这么久。

很巧喔。现在距离你祭阵而死,也刚好三百年。

三百年。

余灯下意识摸了摸手上戴着的银色镯子,里面的储物空间里,装着师尊从谢倚澜手里要回来的那块镇心玉。

同样三百年过去,如今的谢倚澜,大概已经忘记他这个人了。

对于余灯不愿去找宁柠报仇,器灵有些不甘心。

它本来只是个百科全书似的法器,是因为天道分了一丝力量给它,才让它真正生出了自我意识。甚至因为与天道有所感应,能查探到很多人查探不到的东西,自然也看了这个世界的原型。

按照现代的说法,它算是余灯和谢倚澜的铁血cp粉。而宁柠这个外来者,在它眼里就是个不要脸的小三,凭借着曾经窥到的命运,故意施恩于谢倚澜,用那一点点恩情将谢倚澜绑在他身边,试图取代原本属于余灯的位置。

恶心恶心。器灵叽叽喳喳的,我最讨厌小三了。

余灯一边走一边提醒它客观事实:“我和谢倚澜并非是道侣,虽然我之前的确喜欢他,但他愿意跟谁在一起,是他自己的事。宁柠拖延时间确实不对,但只是道义上对不起我们和余新镇,感情上算不上第三者。”

器灵气得要死:明明是你先的!你和谢倚澜注定是神仙眷侣!

余灯不以为然。

他现在要做的是先拥有一具好用的身体,然后去找师尊,找他可爱的师弟师妹,好好活下去,去掉自己的死亡在他们心中留下的阴影。谢倚澜这个人,已经排在了这些之后,等到时间慢慢过去,说不定就像其他峰的师弟一样,只剩下师门情谊。

余灯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雪山,却发现后面的茫茫雪山群,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大片广袤的寒带森林。

他已经走出了师叔祖的隐匿阵法。

与此同时,某个漆黑的地方,一盏小巧的灯突然亮了起来。那萤火般微弱的光芒跳跃闪动,似乎下一秒就会熄灭。

在它后面,正在入定的面容清隽的青年倏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那盏已经灭了三百年的魂灯,差点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余灯。

他念着这个名字,感应了一下大概的方向,很快就起身,将灯收进储物镯后,召出佩剑往北而去。

而此时,余灯刚好拒绝了器灵提出的去找谢倚澜重归于好的建议。

为什么为什么?器灵觉得自己嗑的cp大概真的要be了,你不是都知道了嘛,谢倚澜是因为在秘境触发了机关被关了三天才来迟的,错的是故意让他去查看机关的宁柠,你应该去揭发宁柠而不是判谢倚澜死刑啊。

余灯笑它,但还是耐心地解释:“我放弃他,并非只是因为这件事。你也说了,即使是在话本里、我们还是比较友好的师兄弟之时,我也追了他三百年才让他喜欢上我,而如今,他们因为过失害死我,在问心石前面关禁闭关了五十年,隔阂如此之多,我再去强求,又要花多少年?”

器灵叹气:其实我也觉得三百年真的很过分。话本里的三百年有详有略,读者其实不会觉得很长。但对于余灯来说,三百年就是三百年,很长很长,长得让人看不到希望。

“如果有人告诉我,只要花费三年就能在某个地方挖出我想要的宝贝,我会非常开心地坚持三年,直到得到它。但如果,挖它的时间变成三百年甚至更长,我就不会想要了。人不应该强求不符合自己能力的东西,我死过一次,已经想开了。”

器灵有些后悔向他透露原来的剧情了。

这次聊天聊得一鬼一灵都情绪怅惘,于是便停下了话头,各自安静下来。

余灯走了很久很久才遇到有人居住的村子。北域很冷,这些普通人个个在身上包裹了一层厚厚的野兽皮毛,只穿着简单弟子服的余灯在其中格格不入。

幸好余灯看起来年纪小,一张娃娃脸上挂着自然又温和的笑容,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他随便编了个与一同游历的同伴走散的理由,村民也没怀疑,甚至热情地请他去家里歇一歇。

天色将晚,此时离开反而惹人怀疑,于是余灯帮一位老伯挑了几缸水,打扫了卫生,就在他家里借住了一晚。

你好像很喜欢凡人。器灵说,我也很喜欢。

它身上有天道的意识,当然会喜欢此界生灵。

但你的假名真的配不上你,你就不能取个好听的名字吗?

余灯的假名完全是急中生智,把自己的名字拆开就完事——就叫丁一火,看起来就很随便,像个路人甲。

器灵抱怨:你是主角诶,这个名字完全不符合你的气质。

余灯只是笑。

“我觉得挺好的。”他说。

不好,我本来想要你给我取个名字的。器灵很是可惜,现在,因为你的水平过低,我决定自己取了。

天一亮,余灯便告辞离开。临走前,还悄悄留了一颗金瓜子给那位大伯。说起来,这还是师叔祖帮师尊转交给自己的。他以前的储物袋都陪着他祭阵了,只能啃老用师尊的钱和灵石。

早知道还能复生,他就在祭阵前把储物袋交给师妹保管了,虽然没多少好东西,但至少不用像现在一样,全身上下除了自己,都是别人给的东西。

半个月后,他终于在器灵的指引下到达了风羽城。

余灯戴上幂篱,一边在边走边卖柿饼的大叔那里买了点东西,一边向他打听:“大叔,您知道吉祥药铺怎么走吗?”

大叔的神色有些奇怪:“你问吉祥药铺做什么?也是来找死人宝贝的?”

余灯有些不好的预感:“死人宝贝?吉祥药铺不是个普通的药铺吗?”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问?”大叔听他声音十分年轻,又看他衣着华贵却态度温和,虽然戴着幂篱但街上戴幂篱的人多了去了,便没有多少警惕。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他们俩,才小声说:“吉祥药铺的冯大夫死了,现在来了好多陌生人,说他藏着什么宝贝,要抢呢。”

余灯皱起了眉。

这个冯大夫,不会就是冯子疾吧?

余灯问了,大叔确定道:“就是冯子疾。”

“怎么死的?”

大叔说:“我哪知道,都是听他们说的。”

按理说风羽城没有修仙者,应该没有人能威胁到冯子疾的。

应该。

余灯只得自己去吉祥药铺看一看。

器灵在他识海里怪叫:不会吧不会吧,我们主角怎么会这么倒霉?要找谁谁就死吗?又不是死神小学生。

余灯没理它。

吉祥药铺门口,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门口哭。铺子里一片狼藉,像是刚刚被人打砸过。

余灯蹲下身问他:“你怎么了?哭什么?”

眼睛通红的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看见脸,又低下头继续哭。

为了使自己可信一点,余灯只好拉开幂篱,又问他:“你知道冯子疾在哪吗?”

“死了!”少年有些生气,“药铺除了药材什么都没有,别再来问我了!”

“我不是来找宝贝的,我只是想见冯子疾。”

少年道:“你现在给自己一刀,下了黄泉就能见到他了。”

余灯不小心笑出了声。

你好过分!器灵咋咋呼呼,人家那么伤心,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是冯子疾的什么人?”余灯问,“你们说他死了,那带我去祭拜一下吧。”

小孩叫冯矜,是冯子疾收的徒弟。或许是来过的人太多,他挺熟练地带着余灯去后院看了看冯子疾的尸体。尸体就停在堂屋,有些散落的纸火香烛。余灯敬了三炷香,又走过去观察了一下。

冯子疾看起来三十来岁,身材中等,容貌勉强算得上耐看。余灯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尸体不是作假,不由得有些头疼。

又问冯矜他的死因。

“他治死了城主的宝贝闺女,城主一气之下就把他打死了。”

余灯奇怪道:“他不是被称为神医么?”这是器灵给的信息。

冯矜没好气道:“神医怎么了,再厉害的人也有犯错的时候。”

余灯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你说得很对。”

唉。器灵叹气,那块玉佩撑不了多久的,这可怎么办啊?要不回去找林雪青?

“不必。”

入夜,本该在客栈睡觉的余灯突然翻进了吉祥药铺。

冯矜在房间里点着灯,像在跟人说话。

他果然有秘密!器灵说,对了,我今天在药柜看到了一个喜欢的名字,我决定从今以后就叫冬凌了。

“好名字。”

余灯贴近冯矜所在的房间门口,却听不清他说的话。器灵——现在该叫它冬凌了——弄了点灵力悄悄地打破了隔音结界,余灯便听到冯矜说:“……反正我不干了。”

余灯听了一会,猜测他大概在跟真正的冯子疾说话,毕竟城里没有修士,有隔音结界也不怕被人听见,要是没有余灯,那大概率不会被发现。总之听下来就是冯子疾是假死,现在正躲在城外。而治死城主女儿这事,八成也不是真的。

那具尸体是他的傀儡!冬凌才反应过来,并且因为自己没看出来而生闷气。

余灯想了想,推门而入,把正在跟冯子疾抱怨的冯矜吓得传音石都掉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余灯直接对着传音石自报家门:“冯大夫,我奉雪青仙君之命来请你帮忙。”

一个时辰后,余灯跟着冯矜进入城外竹林,见到了冯子疾本人。

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没有能力关心冯子疾为何假死,又为何要做个自己的傀儡给徒弟冯矜守着天天哭。见到人,他便拿出玉佩,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冯子疾比想象中要精明得多,见到自己曾经给出去的信物,也没有松口:“道友应该知道,所有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你用什么同我交换呢?”

余灯点了点玉佩:“或许你可以问问雪青仙君。”师叔祖的意思明明是给了玉佩就能达成交易,冯子疾八成是看自己太弱,想占点便宜。

冯子疾不相信他跟林雪青有关系,毕竟林雪青这个人,连师门都不怎么亲近,更别说把如此贵重的信物冯子疾定义送给别人。

“老夫刚刚吃过一次亏,才不会再上当。”冯子疾说,“你一个鬼修,如何证明这信物确实是雪青仙君给你的?”

余灯有些无奈。

如果是以前,达成交易的办法自然很多,但现在,他就只是个普通的鬼魂,连冯子疾这种修为不行的人都能欺负他。

就在此时,余灯的后方突然飞来一块白色的玉石,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发着柔和的光,打破了僵硬的氛围。

玉石安全落在桌上,余灯定睛一看,发现它竟是一块镇心玉。他连忙探了探手镯,发现自己的玉还在之后,才松了口气。

下一秒,送来镇心玉的人出现在余灯旁边,余灯转头一看,看到一张令人心动的清隽面容。

啊啊啊谢——倚——澜!!!冬凌的语气激动得像能绕着九霄仙宗跑十圈。

而冯子疾看了看突然出现的青年,又看向桌上的镇心玉,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的贪婪:“这……这……镇心玉!你给我镇心玉,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容貌绝佳的青年挡住他的手,声音如玉石碰撞,清清泠泠:“不是给你的。”话是跟冯子疾说的,眼睛却看向了余灯。

冯子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谢倚澜拿起镇心玉,递给余灯:“赔礼。”

在他们对面,被忽视的冯子疾崩溃大叫:“不是给我的,为何要在这么巧的时候送到我面前?”

谢倚澜回答:“我怕他走了。”他见余灯站着没接,又拿出了另一块镇心玉,把两块罕见的宝物叠一起又递过去。

余灯惊讶地看着这两块镇心玉,不明白对方这是在干什么。

啊我死了!冬凌依然在激动,这是什么?这是爱情啊!

余灯没接,反而冷静下来,问谢倚澜:“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块玉上有我的印记,能感觉到大概的方向。”谢倚澜没有注意到他冷淡的语气,还拿出了一颗金瓜子,“雪山下面有人说见过你……丁一火?”

“……”

敢情是找了他一路了。

嗨呀换成别人可就成变态跟踪狂了。

确实。余灯想,要不是他熟知谢倚澜的为人,此时肯定会将对方视作不怀好意的变态。

余灯道:“我是问你,为什么来找我,又为什么要给我镇心玉?”

谢倚澜还是那句话:“赔礼。”

冬凌哭了起来:呜呜呜爸爸情商好低这样你会失去妈妈的!

余灯在识海抽了它一下,它才好好说话:谢倚澜肯定一直在关注你,他肯定一直守着你的魂灯!不然怎么会知道你复生了,这么快就找到你——甚至他还送给你两块镇心玉,两块啊!镇心玉这东西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这三百年他一定在一边等你一边……

余灯禁了它的言。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继续问谢倚澜:“你哪来的镇心玉?”竟然还是两块。

谢倚澜说了两个地名,见余灯表情不对,又补充道:“裂口我已经封印好了。”

余灯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觉得他以身祭阵才封印了一个地方、而谢倚澜看起来却很轻松地弄好了两处让他有点不爽。

他不会像冬凌一样觉得谢倚澜盯着自己、又找来镇心玉送他是因为爱情,稍微动脑子思考一下,就知道谢倚澜是在了结曾经因为过失害死他的因果。

余灯也觉得了结了最好,于是他接过两块镇心玉,收了起来,却发现谢倚澜还在看着自己,不由得问:“你还有事?”

这是要赶人走了。

“……?”谢倚澜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暗示。

余灯便淡淡地说:“没事了就走吧。”

“我知道其他几块镇心玉在哪。”谢倚澜立刻向余灯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我可以带你去找。”

“其他?你怎么知道我需要镇心玉?”

谢倚澜答:“查到的。”

余灯皱眉,推测在他死后,谢倚澜和师尊说不定达成了什么约定,共享了他的相关信息。但他依然没有承情的意思:“你欠我那块已经还我,又赔了两块,足够了结你欠我的因果,其他的我会自己去找。”

他顿了顿,又问:“还是你要把宁柠的那份也一起还了?”

谢倚澜却说:“不是为了了结。”

又连忙补充:“跟宁柠无关,他的事他自己解决。”

余灯觉得好笑,却实在笑不出来:“那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我死了之后你突然发现你也喜欢我吧?”

也。

谢倚澜的心突然乱跳了几下,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不经意地上下滑动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等了三百年才再次相见的人,有很多话想说,却都堵在心里,不知道该怎么抒发出来。

冬凌拼命叫着“是的是的他肯定是喜欢你!”但是由于被禁言根本无法传达给余灯。

冬凌累了。

冯子疾见谢倚澜欲言又止了好一会也没说出什么来,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时机:“我要镇心玉,给我镇心玉,我就给你做最好的身体。要是不给,那我可就不干了。”狮子大张口的同时,还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余灯手上的储物手镯。

谢倚澜被他打断了思路,立刻反应过来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情情爱爱,而是余灯需要一个靠谱的身体。他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冯子疾,把收敛起来的高等级修士威压一放,冯子疾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道友有话好说!”冯子疾在冯矜手忙脚乱的搀扶下勉强站住,“我做我做!马上就做!我非常荣幸能为您效劳!镇心玉这么宝贵的东西怎么能是我这种小人物肖想得了的?您就当我刚刚放了个屁,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冯大夫可以说是大丈夫中的翘楚了,“只是……只是希望道友能帮我一个小忙。”

谢倚澜不太想听。

余灯却看了谢倚澜一眼,示意他收起威压,他知道冯子疾这是想定下契约做个交易,便顺着问道:“什么忙?你也看见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鬼魂,可帮不了你什么忙。”

“是那个……我治死了城主女儿的事。”

余灯问:“你是想找到她的鬼魂帮你洗脱罪名?”

“不是,她都成尸傀了,哪还有魂魄啊。”

余灯吃惊道:“尸傀?!”

“我怀疑是有尸傀师要害我!”

原来,几天之前,冯子疾被请去城主府给那位千金看病时,发现对方早已死去多时,只是被尸傀师控制着,如今身体已经坏得不能再用了,却还表现出活着的假象。

冯子疾虽然医术不错,还会制作傀儡,但修为不高,大多时候都是跟普通人和假人打交道,哪见过尸傀师这种比他厉害又手段毒辣的人,因此发现城主千金早就被人杀害且制成尸傀后,当即就吓得脑海一片空白。

他向城主说明了情况,固执己见的城主却不肯相信眼前活生生的女儿早已被人害死,把他打出了城主府。

这也就算了,第二天城主府就传来消息,说城主千金死了,是被冯子疾治死的。冯子疾当即准备收拾收拾带着徒弟冯矜跑路,但突然又想起这城主跟某个不太讲理的修真门派有所来往,怕跑了之后反而引来修士的搜寻,那他们立马就会被抓住。所以他把以前准备好的傀儡拿出来,控制着去见城主,果然就被打了个半死,回到家刚好一倒假装自己真的死了,他自己则早早跑到城外躲了起来。

余灯听完,问:“为何不将尸傀师的事上报修真门派?”

冯子疾叹气:“小道友一看就没有同那些小门小派打过交道,城主与乘羽门交好,女儿成了尸傀却无人发现,我都怀疑就是乘羽门那些个不讲理的修士干的,我哪敢上报,上报了说不定被当做替死鬼,那就真的跑不掉了。”

余灯想了想,又问:“那他们说你留下的宝贝是什么?”

“我哪知道?”冯子疾也很纳闷,“我就这么一手做傀儡的手艺,而且凡人都只知道我是个厉害点的大夫,哪里有什么宝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宝贝。”

谢倚澜很快就把此事传信给了九霄仙宗,然后道:“给他做个身体,我帮你。”

“谢倚澜,”余灯打断他跟冯子疾的交流,“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没有。”

余灯实在是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了,他叹了口气,道:“你今日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偿还。”

余灯认真跟他理论:“你只欠我一块镇心玉,现在已经翻倍补偿回来了。”

谢倚澜却摇头,没有任何听进去的意思。

他知道谢以澜是个固执得近乎单纯的人,不然不会因为恩情就被宁柠绑住,以至于因为过失导致余灯选择了祭阵。

……对了,宁柠呢?他不是最喜欢跟着谢倚澜,赶都赶不走么?

不过眼下那些都不重要。

余灯重新看向冯子疾:“事情我也清楚了,可是我只是个鬼魂,不知道怎么帮你。”

“这有什么难的?”冯子疾指指谢倚澜,“只要这位厉害的道友去城主府展露一下本事,告知城主来龙去脉,肯定就能救我。”

余灯点点头:“于是尸傀师这个大麻烦就从你身上转移到我师弟身上了。”他笑了笑,说:“冯大夫打得一手好算盘。”

冯子疾嘿嘿笑了一声,转移话题:“这是你师弟啊?那你怎么成这……”

谢倚澜又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把快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余灯没有办法,只好把谢倚澜拉到一边说:“我不要你帮忙,你走吧。”

谢倚澜摇头:“不行。”

余灯叹气:“你不明白吗?我不想见到你。”

一见他,就想起自己曾经热情却毫无回应的单恋,想起两个人也曾默契地并肩作战,想起最后在痛苦的等待中一点点磨灭的希望,想起祭阵之前对死亡的惧怕和对他迟到的怨恨。

可是见了他,心脏还是又酸又甜,充满了控制不住的欢喜。

爱情可能确实会让人作践自己,但他不想要这样。他不应该、也不值得在谢倚澜身上再花费更多精力和感情。

而谢倚澜听见他的话,却是愣住了。从小到大,余灯给他的都是比其他人还要多的耐心和关怀,甚至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重话。所以现在听见余灯对他说这句嫌弃排斥的话时,他开始不知所措起来。他心里浮现起一种茫然的抽痛:“……为什么?”

一旁围观的冯子疾已经通过他们的话把两个人的纠葛猜了个七七八八,觉得他们简直比戏院里的戏还要磨蹭:“什么意思?意思是虽然你后悔了要追他,但是他不愿意跟你好了呀。这位厉害的小友,平时可以多看看话本和戏剧,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懂?”

冯子疾说的时候爽快不已,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谢倚澜一眼,怕对方又朝自己放威压。

幸好谢倚澜根本没心思管他。

谢倚澜看着余灯,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余灯却好像看出了点委屈的意思。

“对不起,”谢倚澜终于又开窍了一点,“之前都是我的错,你不用原谅我,我只是想帮你……想补偿你。”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我不会走。”谢倚澜却没有尊重他的意愿,“你甩不掉我的。”

……这确实是事实。

余灯无奈:“随便你。”

谢倚澜悄悄松了口气。但是转过头,看见余灯并不开心的无奈表情,那刚冒出来的欣喜又倏地消失了。

既然赶不走谢倚澜,余灯只好当他不存在。

他答应冯子疾去调查城主府,但后续如何他做不了保证。冯子疾则看着旁边一声不吭的谢倚澜,想着有他在应该不会出问题,就爽快答应了。

结果这一查,就发现整个城主府的人竟然大多都变成了尸傀。只是腐败的程度不明显,看起来应该是冯子疾假死之后才出事的。

看来冯子疾说这是尸傀师在针对他,并非是胡乱猜测。

被放出来的冬凌激动地剧透:尸傀师是你的爱慕者!就是那个伪君子段闻先!

余灯回忆了一下,想起段闻先好像是个厉害的散修,在某次出任务时遇到对方被大宗门的弟子嫌弃,他听不下去就去帮人说了几句,然后就成了朋友。

也只是普通朋友,毕竟他关注的重点还是自己宗门的师弟师妹,没什么多余的心力来跟外面的修士交流感情。

但不管是对方爱慕自己还是对方的真实身份都让余灯震惊:“他竟然是尸傀师?而且我们都不熟,他爱慕我什么?”

如果每个故事都需要一个反面角色,那段闻先就是你们故事里的大反派大恶人!他这种坏蛋最喜欢你这种心地善良的阳光少年了,后来他因为得不到你,甚至找了……你的替身!

“替身?”余灯震惊而无语:“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怎么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不过他虽然很厉害很变态,但是一直打不过你啦,故事的前期他就一直装好人跟你做朋友,暴露身份后打不过你他就跑了。最讨厌的就是他真的很擅长逃跑,时不时就会跑出来恶心人!冬凌说到这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有点喜滋滋的,不过谢倚澜也很会气他就是了,哎呀,好甜,好爽。

“醒醒,”余灯打碎它嗑cp的美梦,“我现在完全打不过他,而且谢倚澜也没资格气他。”

冬凌闻言,反应过来余灯已经不想要谢倚澜了,遇到大反派也可能跑都跑不掉了,不由得在他识海里呜呜地哭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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