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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你……就不怕我是刺客?」杜景之觉得头有些发晕。

「你不像啊!」李崇义又笑,「哪有刺客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是刺客的。更何况,你长得可一点也不像刺客。」

「并不是所有的坏人都长着一副坏人样的。你又不认识我,怎知我不是刺客!也许你把我带进宫去,我会杀了你四哥也不一定。」杜景之甩开李崇义的手冷冷地说。

「那也没关系!」李崇义悠然地捋了一下头发,「别说你不是刺客,就算是,你也不会有机会出手。只要别让他受伤,若你能让我觉得有趣,让我四哥头疼肝疼,我绝对会乐见其成。」

杜景之摇摇头,觉得李崇义实在有些不可理喻,转身就要走。

「嗳,为什麽我说的话总是没人相信呢!」李崇义低声喃喃自语。「我只不过是找个人回去陪我玩玩,为什麽人人见了我都如避蛇蠍一样,难道我长的模样真得很吓人吗?」

停了片刻,看杜景之的脚步不停,李崇义想了又想,一狠心,跟在後面又走了两步。

「喂,你快点出来吧,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你不出来,我怎麽带人回去!」李崇义大声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话。

杜景之下意识地四周看了一下,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这倒是奇了,明明不过是傍晚时分,就算靠近皇城的街道这时人少些,也不应该一个人也不见啊!偌大的街道上,只有自己跟李崇义两人,而李崇义又在对着空气不知喊些什麽,这情景,说多诡异有多诡异。

「喂!喂!」李崇义叫得更大声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生气喽!快点出来嘛。」

好似有一阵清风拂面,街道中央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个人来,好像平空生出来一般。杜景之以为眼花了,连忙用手揉了揉眼睛。

面前拦住去路的是个黑衣人。此人通体着墨,面上罩着一个白色面具,只在眼部露出空隙,藏在其後的眼睛是大是小,是圆是方却一概看不清楚,黑衣裹着身体,见不到半点肌肤。背後斜背着一把长剑,剑身微弯,约有四尺来长,形状极为古怪,腰侧佩着一把三寸短匕,身形纤长得体,长长的乌发只在脑後束成一束,在阳光下微微泛出幽蓝之光。

杜景之惊得连连後退,险险撞上跟在後面的李崇义。

李崇义绕到前面,嘴里哼了一声道:「你终於肯出来了吗?我还以为你再不肯听我话了呢!」

「属下不敢!」面具後的声音透着金属般清冷的光泽。「只是现在还不到夜晚,属下不便现身。请殿下息怒。」

「不行,我叫了你这许多声你才出来,一定要罚!」李崇义眼珠儿转了两转,「这样吧,就罚你把面具除了让我亲两口!」

「也行!」黑衣人冷冷地说,「有两种方法,一是属下先拿把刀,把脸划花了让殿下亲,二是属下帮殿下把眼睛刺瞎了再请殿下亲,当然,首先先要把周围不相干的人的眼睛挖了,比如说他。」黑衣人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杜景之,「不知殿下您要选哪种方法?」

李崇义闻言愣了一下,又绽开人畜无害的笑容来说:「小摩你还是这麽不可爱,亲两下又不会少块肉,干嘛不是自残就是残人的,听起来血淋淋的好吓人。不然这样好了,我们把眼睛蒙起来,这样你又不用划花脸,我们也不用丢眼珠,两全其美不是更好!」李崇义越说越开心。「呵呵,我真是天才!」

「那可不行!谁不知道殿下的鬼主意最多,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偷偷把蒙眼布移开。万一真要那样,属下就不得不杀了殿下,而属下也势必不能独活,这麽危险的事情,属下是绝对不会做的。」

「真是的,跟了我这麽长时间,你的个性还是一直不变!罢了罢了,刚才是逗你玩呢,我活得好好的,可不想自己找不自在。」李崇义摊开手,一脸无奈。

杜景之觉得很奇怪。这二人明明就是君臣主仆,相处之时却丝毫没有主从之别,那个黑衣人也不知是什麽来历,身份不明,高深莫测。

「小摩啊,帮我一个忙!」李崇义好似撒娇的口吻对黑衣人说。

「请殿下吩咐!」

「呐,这位哥哥不肯跟我走,但是我又想带他走想得不得了。」李崇义眨了眨眼睛,指着身边的杜景之。

黑衣人点了点头,右手一扬,也不知怎的,杜景之眼前一花,身体软软地倒下,被黑衣人抱在了怀里。

「殿下,要属下把这位公子送去哪里呢?」

「嗯,我想想哦。」李崇义手托着下巴,「不能送去雪樱阁,会被父皇母妃发现,也不能送去宫里的其他地方,人多口杂,万一被四哥知道就不好了。那就把他送到我在城外的别馆好了。那里地处偏僻又清静,平常很少人去的,就那里吧。」

「是!」黑衣人抱起杜景之就要走。却被李崇义一把拉住了。

「哎哎!你别急着走啊!」

「又什麽事儿?」黑衣人有些不耐烦。

「我怎麽办?」李崇义抬起右脚给他看黑乎乎的靴底,「就是你不肯出来,害我多走了好几步,看,我的新鞋子底又脏了。」

黑衣人翻了翻眼睛,咬着牙说:「属下已经说过好多次了,哪有鞋底用白缎做的,穿这种鞋子当然不能走路。好在宫门不远,既然已经脏了,殿下就请自己走回去换双鞋就好。」

「可是,可是……人家脚好疼!」李崇义扒着黑衣人,「真得好疼哦!而且人家也想去别馆,好久没去了。」

「那殿下想让属下怎麽做?」黑衣人的声音降到了冰点。

「你抱我嘛!」李崇义甜甜地说,「小摩身上最舒服了,我也要你抱着去别馆!」

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抱着杜景之,一把提起李崇义,转眼之间不见了踪影。

昏沉沉地醒来,杜景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所在。他勉力支起上身,以手支额,强自睁开双眼,打量四周。只见四下里雕空紫檀木的板壁将琉璃屏嵌在中间,上刻着花鸟鱼虫、琴剑瓶炉。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就连地面竟也是碧玉凿花的。自己躺在一张四角雕花的红木床上,床帐是绿烟软罗,枕上垫着百余块上好翠玉缀就的枕席,身上盖着金线银丝绣成的锦被。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了一身素缎子的中衣,手足乾净好像已被洗过,再摸一摸头发,油亮水滑,大概也梳洗过了。这一屋子的陈设极尽奢华,就算是大内皇宫怕也不过尔尔。

莫非这里就是……皇宫?!杜景之连忙下地,赤着脚奔到屋门口,打开房门向外观看。

眼前只见一曲长廊,穿花拂柳,抚石依泉,廊边一丛牡丹,一架荼蘼,房门正对着一池碧水。水中无数金色锦鲤悠然嬉水,水上波光粼粼,其水清澈,溶溶荡荡,曲折萦迂,池边两行垂柳,随风拂动。

这里究竟是哪里?!

杜景之掩上房门,重新在床上坐着,愣愣地出神。难不成真地入了皇宫?若是自己真见了崇恩,又该说什麽呢?骂他,怨他,还是冲上去狠狠捶上两拳,踹上两脚?杜景之长叹了一口气,罢了,把搜魂要回来,自己回杭城的家好了。正胡思乱想之间,房门一响,李崇义施施然踱了进来。

「景之哥哥,你醒啦。」李崇义笑嘻嘻地凑到床旁,一屁股坐在杜景之的身边。

杜景之此时再看李崇义不觉痛恨自己眼盲心盲,这孩子的笑容哪还有一丝纯净无邪,分明狡狯邪魅,一点也没有孩子样。

「你睡了好久,对了,饿不饿?我这里有好吃的哦!」说着拍了拍手,门外立刻鱼贯而入四名侍婢,在桌上摆了几个小碟,又端上一壶香茶。

「你看你看,这些都是我叫人准备的,是我最爱吃的小点,景之哥哥一定也会喜欢。你瞧,有碧玉酥、松蓉鹅油卷、玫瑰水晶包和千雪芙蓉糕,对了还有最最好吃的新鲜温热的桂圆莲子八宝羹。你想吃哪样?我替你拿来!」李崇义一面双眼发亮地一一展示,一边却忍不住地把甜点一样样塞进自己的嘴里。

「我什麽都不想吃!」杜景之摇了摇头,「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才行!」

「这儿吗……」李崇义嘴里塞满食物,口齿也不甚清晰了,「这里是我的别馆,放心,不是皇宫啦,皇宫可没我这里富丽堂皇。」

听说这里不是皇宫,杜景之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蹭到杜景之的身边,李崇义一手拿块糕点问:「对了,景之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跟我四哥是怎麽认识的呢?」

杜景之不理他,倒下身子,把被子盖在头上不说话。李崇义推了半天,杜景之就是不理。李崇义没办法,只得气呼呼地坐在一旁。

「不说话是不是?不说就不说,当你不说我就没办法知道了吗?在宫中,我十六殿下的话可没人敢不听。我是喜欢你,所以不会对你使手段,当然,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不过嘛,要想问个太监的话,可是再容易不过了。跟四哥形影不离的小太监是谁呢?嗯嗯,好像是叫小瑞子……」李崇义开心地拍起手来,「对了,只要把他抓来,一问就可以知道了。」

开心地跳下床,李崇义开门就要走,想了一想,又返身从桌上抓了一块千雪芙蓉糕。

「景之哥哥,你先住下,我这里好吃好招待,等我问完小瑞子就来陪你哦!」也不管杜景之的回答,李崇义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

听了半天,房中没有半点声音了。杜景之掀开被子,赤足走到桌旁。肚子实在有些饿了,看那些点头红绿橙白,搁在一块儿甚是好看,忍不住拈了几块来吃。吃得饱了,想要出门走走,杜景之在房中找了半天,却除了自己身上的中衣,半件衣服也找不到。没奈何,只得在床上坐着,耐心等待,看会不会有人经过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杜景之倚着床头,不知不觉打起盹儿来。半梦半醒之中,忽听得一声巨响,接着一个人如疾风一般冲入屋里,一把将杜景之抱了个满怀。杜景之吓出了一身冷汗,自然也就睡意全无。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崇义回来了。

「景之哥哥,人家好想你好想你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麽长的时间没见到你,应该差不多过了一秋了吧!」

「你先放手!」杜景之费了半天力气才把粘在自己身上的李崇义给掰下来,使了半天力,又出了一身汗。

「别这麽无情嘛!」李崇义嘻皮笑脸地凑上前,「不管怎麽说,咱们关系也算非比寻常了。你就不能对我亲近些麽?」

「什麽非比寻常!」杜景之挑起眉,「景之只是一介草民,与殿下根本毫无关系可言。」

「此言差矣!」李崇义连连摇头,「你是我四哥的老婆,当然就是我的四嫂,咱们是叔嫂,当然关系大大的有。」

老婆?四嫂?杜景之的脸「轰」地一下红透了。

「什、什麽老、老婆?!殿下是疯了不成!」

「不承认?」李崇义一声诡笑,对着房门喊了一声:「摩诃勒,把人给我扔进来!」

也不见怎的,听得一声响,从门口真就被扔进个人来。帽子歪了,鞋子少了一只,身上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可不正是一直跟在李崇恩身边的小瑞子。

「小,小瑞子给十六殿下……给杜公子请安!」苦着一张脸,小瑞子趴在地上拼命叩首。

「瑞公公……」李崇义柔柔的声音吓得小瑞子浑身发抖。「你看,我家景之哥哥不肯承认我四哥跟他的关系呢。难道说,你前面跟我说的都是瞎话?」

「不,不,不是啊!」小瑞子脸色发白,一个劲儿地磕头,「小瑞子对殿下所言句句属实,如果有半点不实之处,小瑞子出门被车撞死,在家被屋顶压死,过桥摔河里淹死……」

「够了够了,这麽多死字,啊啐,忒晦气!」李崇义用脚尖踢了一下小瑞子。转过身看着杜景之,「怎麽样,景之哥哥,小瑞子可全都招了,你还用瞒什麽。」

杜景之脸色发青,嘴里哼了一声:「什麽跟什麽。我说了跟你们没什麽关系。殿下爱怎麽想是殿下的事情,请您把我的衣服还给我,小民要回家了。」

「杜,杜公子!」小瑞子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杜景之的腿:「杜公子,小人知错了,您大人大量,千万原谅小人吧。您跟太子殿下的确是一起的,当着十六殿下的面,您就认了吧。」一边说着,一边磕头如捣蒜。开玩笑,如果杜景之一直不肯承认,自己长十个脑袋也会被十六殿下拧掉十个的。

这种私密的事情杜景之怎麽肯当着外人的面承认,又急又气之下杜景之的脚也老实不客气地踹在了小瑞子的背上。

「你这个奴才,平白的乱嚼什麽舌根子,连你主子的名声也不要了吗!你快些给我放手!」

小瑞子哪里肯放,两只手牢牢锁住杜景之,丝毫放松不得。

「别气,别气嘛!」李崇义两眼放光,在一旁看得眉花眼笑。「景之哥哥,你用不着瞒我,我可是站在你这边儿的。就算四哥现在娶了太子妃,但我还是欢喜你多一些,所以我帮你把四哥给抢回来!」

杜景之心头一阵刺痛,脸色益发的难看了。

李崇义拉着杜景之的手,柔声道:「景之哥哥,我知道你在生我四哥的气,气他抛下你另娶了他人,气他在街上不认你,对你冷淡如同路人。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其实这也怨不得我四哥,因为,他根本已经不记得你了啊!」

什麽?!杜景之愣愣地看着李崇义。不记得!不记得是什麽意思?

「瑞公公!」李崇义踢了踢小瑞子,「你还不快招!」

「是,是!」小瑞子连声答应。

「杜公子,我家太子殿下是不记得您了。这都怨小瑞子,小瑞子该死,都是小瑞子私心,想着这样对殿下也好,所以今天才会这样。」小瑞子一边说,一边抹起了眼泪。

「你……说的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杜景之深吸了一口气。

「那天您跟殿下一起掉到山崖下面,我下去找了,在下游好不容易找到殿下,可当时他浑身是伤,昏迷不醒,我想着,从这麽高的地方摔下来,我们殿下身子那麽强壮也重伤不醒,您身子骨看起来那麽弱,怕是不知道被水冲到什麽地方去了。这深山老林子里,寻人不易,殿下又伤着,我估计着您大概是,大概是……回不来了,就把殿下扛了出去。好不容易回宫里,殿下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才醒过来。没想到,他人是醒过来了,但是记性却出问题了。」

听到李崇恩受了重伤,杜景之心跳也快要停止。见小瑞子停口,急得一把揪住他的领口,连声问:「出了什麽问题,他怎麽了?怎麽了?」

「他……他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一直在宫里,从来没出去过。」小瑞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他把出宫这几个月的事儿全忘乾净了。当然也就记不得有杜公子您这一位了。」

怎麽会是这样……杜景之松开了手。

「太医们说了,殿下是在掉下来的时候或是在水里脑袋撞上了石头,有部分记忆给撞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好,或许一辈子也记不起来好不了。我想着,反正杜公子您……」小瑞子偷偷看了眼杜景之,「您或许往生了,那也就不用再告诉太子以前的事儿,让他平平安安地娶了太子妃,顺顺当当地……没想到,没想到杜公子您没事儿,又出现了……」

「还被本殿下发现了!」李崇义嘿嘿一笑,「这可不好了,怕是要坏了瑞公公的事儿。」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瑞子转身扑到李崇义的近前,一边哭一边磕头。

「求我干嘛,我又没说要把你怎麽样。你问问景之哥哥去。」李崇义转头不去看他。

「杜公子!」小瑞子哭得稀哩哗啦,可怜兮兮地看着杜景之。

「我?」杜景之苦笑一声,「他也没做错什麽。任何忠心的奴才总是会想怎麽样才会对主人最好。如果我是他,大概我也会这麽做。」

「你不怪他?」李崇义诧异地问杜景之。

「怪他做什麽?」杜景之落寞地低首,「失忆的又不是他。他是不过是尽了做下人的本份。」

「那你怎麽办?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杜景之沈默了一阵,「我认了。我要回杭城去。」

不行!怎麽可以就这麽走了!他走了还有什麽热闹可以看!李崇义一下跳了起来。「我反对!」

「我四哥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他怎麽可以背信弃义。不行,我绝对不允许他负你,也绝对不允许你放弃!」李崇义紧紧拉住杜景之的手,「景之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弄到他身边去,只要你在他眼前天天出现,我就不相信他会永远想不起你!」

杜景之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但如果是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让给别人。」杜景之喃喃自语。

「对极对极!四哥是你的东西,你怎麽可以轻易将他让给别人?」李崇义柔声在杜景之耳边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罢了。杜景之长叹一声闭上双目。

「如果,杜兄你真的可以蟾宫折桂当了状元,我一定请你做我的老师。」声声切切,彷佛就是崇恩昨日在自己耳边所说一般。

崇恩,这是你自己说的,既然如此,那我就为了你去争这个状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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