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瑞问:“谁?”
沐景序轻声念:“陈明义,吏部尚书陈敬山的嫡孙;夏宏远,兵马大元帅夏经义的侄孙;周武……”
他顿了一下,敛眸抿了口温茶,道:“江南巡抚吕俊贤的外甥。”
这些名字出来一个柯文瑞眉头深一分,待沐景序说完最后一个,柯太傅瞳孔都放大了些许。
陈敬山也好、夏经义也好,都是当年盛绪炎谋反时的主要助力,如今也都官居高位,位极人臣。
而这个吕俊贤——
柯文瑞沉思片刻,试探道:“我曾经听过几句空穴来风的传言。”
沐景序:“太傅但说无妨。”
柯文瑞:“听说如今的江南巡抚,与曾经宫里的德妃娘娘有些关系?”
先德妃,或称吕妃,正是三殿下盛扶泽生母。
吕俊贤当年随三皇子南下平叛,最后却成了盛绪炎身前一位忠心耿耿的大将。
更有传言,三殿下那颗头颅,是他献给盛绪炎的。
是以就算是柯文瑞,提到这些事的时候也有些小心翼翼。
可沐景序听完却只是垂眸望了望茶盏中漂浮的叶片,点头:“算血缘亲情的话,我该称他一声舅舅。”
“他动手前,父皇留下的死士替了我,这才让我苟延残喘地保住了一条命。”
生死存亡的大事,他说的这般轻易,就好像换了个名字,那便真的都是旁人的故事了。柯文瑞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亲舅舅要杀他表功,亲叔叔为了皇权也要杀他。
盛扶泽领兵南下那短短几个月里,天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记忆中那个总是张扬着、放肆着,满腹经纶才华、眸光灿如晨星的三殿下像是一夕间褪了色,如今出现在人前的不过是一具名为沐景序的空壳,在这世间如行尸走肉般踽踽独行着。
柯文瑞沉默良久,又一次唤了那个称呼:“臣斗胆问,殿下想要什么?”
院外是朗朗乾坤,柯鸿雪在隔壁院子里做灯笼,沐景序出神片刻,轻声道:“我若说我想要国泰民安、盛世繁荣,太傅想来不会全信。”
“那便当我只是为了复仇好了。”
沐景序抬眸望向柯文瑞,微微地笑了一下。一如那些年住在柯府,跟柯鸿雪一般撒娇唤他爷爷的盛扶泽。
他说:“太傅会帮我的,对吗?”
他还是盛扶泽,那个擅长利用一切筹码做谈判博弈的三殿下。
柯文瑞与他对视,起身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臣在所不辞。”
沐景序也起身,扶他站定,退后半步行学生礼。敬他忠诚、感激他仁义。
……
柯文瑞离开的时候,沐景序已坐了许久,身子有些惫懒,抬眼瞥见架子上那圈兔毛围领的瞬间,怔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问:“太傅有让阿雪送过谁玉簪吗?”
柯文瑞懵了懵,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有这么回事,前些日子他说有同窗行冠礼,问我能不能送玉簪。”
听见‘冠礼’,沐景序没忍住勾了勾唇,问:“您怎么回答?”
柯文瑞皱了下眉头,莫名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却还是梗着脖子说:“我说可以,但太亲密了,并不是上乘之选。”
他说到这里,刚想起来,问沐景序:“你也在吗,这小子真的送的玉簪?”
“没有。”沐景序微笑着否认,却还没等柯文瑞松下那口气,又道:“不过他送了人家十来方砚台、二十匹布料、三十副字画,并几箱子胭脂水粉。”
几乎他说一个,柯文瑞震惊一下,最后胭脂水粉四个字出来的时候,老太傅连震惊都忘了,一脸的愤怒,恨铁不成钢地道:“这败家子!”
说着就要告退,要去柯鸿雪的院子。
沐景序在他身后轻笑了笑:“您注意点身子。”
动手打人的时候轻点儿。
……
当天夜里,柯大少爷想带着新做的灯笼领沐景序去街上玩的计划被搁置。
晚饭过后,柯鸿雪抱着一堆书敲开了沐景序的房门,不由分说地往他桌前一站,隔着烛光就看向尚未来得及关门的沐景序。
“学兄,你怎么还学会了告状?”柯鸿雪问他,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
沐景序刚拆了冠,打算要上床睡觉,衣领都向下解了几颗扣子。
柯鸿雪视线在那停留了两秒,不着声色地移开,从那摞书里抽出一只盒子,再打开又是一支发簪。
只不过这次是木的。
他走到沐景序身后,半点没分寸地抓住人胳膊,先关上了门,又径直将他按在了桌前,不由分说地替他挽了个髻簪好发。然后弯下腰,根本说不上是轻浮轻佻还是认真请求地,双手递给他一根毛笔。
“既然是学兄告的状,没办法,只能让你跟我一起受罚了。”柯鸿雪说:“《政疏治要》,共抄十遍,你我各五遍。”
“学兄,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