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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见秦芬乖巧懂事,心怀大慰,不知怎么,想起应承二侄女的事,心下忽地不自在起来。
那时应承,乃是不忍看着长大的二侄女为难,加之彼时对两个庶女也无甚深情厚谊,应也便应了,此时五丫头服侍自己这一场辛苦功劳,显然是个好的,人心换人心,自己又怎么好推她进火坑去?
然而,二侄女在英王府如履薄冰,杨家下头又再无适龄女孩可送进王府的,只能求到杨氏头上,她瞧兄嫂的面子,也不能不管这事。
杨氏此时,倒恨不得再多两个不讨喜的庶女出来了。
因着杨氏病倒,秦览也不曾急着往金陵去上任,除开与伍师爷商议正事,便是考较秦恒学问、关怀后院妻女。
这日进得屋来,见杨氏靠坐在床头,面色比前几日多几分红气,秦览知道是大好了,于是赞一句秦芬:“五丫头这几日立功了。”
杨氏也赞同:“我方才也是这样说的,等过几日事情少些,总该给五丫头好好放一放假。”
秦览点点头:“依我说,今儿就叫五丫头回去吧。”
杨氏知道丈夫是有事要说,不由得眼皮一跳,一指杜鹃:“你去替五姑娘收拾包袱,好生送了五姑娘回去。”
秦芬也不多留,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待秦芬出去,秦览坐到床边,将杨氏上下打量一番,轻轻抚着她的手:“夫人这次病倒,还是那么有光彩,我这几日去瞧六丫头,她可瘦了好大一圈了。”
杨氏沉住气,也说起应酬话来:“六丫头还是小孩子家,身子娇贵,确是容易瘦的。我这就吩咐下去,每天晚上再炖一碗牛乳蛋给孩子们送去,这就是了。”
秦览点了点头,沉吟半晌,慢慢地说出来意:“这次进京,我想把恒哥儿也给带上……”
杨氏心里猛地一沉,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都已诞下嫡子了,这些日子,夫妇之间也是相谐的,怎么丈夫心里惦记的,还是秦恒那个庶出的。
她却不知,她是女人,自然是舐犊之心最重,丈夫是男人,却是最瞧实际的。
这即将下场考试的庶长子,与尚在襁褓的嫡子,可差着许多呢。
若是从前,杨氏便要闹起脾气来了,然而经历这许多事,她也懒得再去闹,加之如今秦览谋了员外郎的差事,脾气也比从前大了。杨氏知道,闹了只会叫秦览发脾气,两人不欢而散,秦览提出的事情,却是改不了的。
掂量一番,杨氏点头应了,提了个要紧的事:“此番去金陵城,老爷安定了就接我们娘儿们过去,勿要冷落了我们。”
秦览满意妻子的答复,亲自动手给杨氏倒了碗茶,递了上去。
杨氏喝了这碗茶,倒把心气激了出来,隔日便下地了,又过几日,便道身体好全,能送秦览远行了。
既杨氏放出这话来,秦览也没什么好推的,进京的事原本就已迟了的,二话不说便收拾行囊,晨起时才说要进京,到晚上一家子围坐吃饭时,秦览便说了次日能启程了。
这事是一早就议了的,旁人都无话好说,只有秦淑蹙眉道一句:“爹说带我们进京的,此时却把我们都抛下了,说话不算话!”
这话秦贞娘也曾与秦芬抱怨过,此时又听见这句,姐妹两人似有了个共同的秘密,对视一眼,又微笑埋下头去。
秦览如今脾气大了,不喜旁人出言反驳,见旁人都是安生的,偏是秦淑不懂事起来,于是把脸一沉,轻声斥道:“爹进京去是任职,又不是去玩耍来着,勿要胡闹!”
杨氏此时便出声劝和:“三姑娘还是小孩子,老爷何必与她置气。”
说完这句,杨氏忽觉得场景似曾相识,再一想,好似原先金姨娘便常做这种好人,此时也轮到自家张张嘴便白做好人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到这些,杨氏心里的气倒消了些,也不如何在意秦览待自己生疏了,转头吩咐紫晶:“这时辰,平哥儿该睡了,你去盯着乳母,哄平哥儿睡觉。”
二月初四, 天朗气清,诸事皆宜。
这日一早,二房众人都收拾整齐,准备送秦览出门。
尚未出上房的院门, 便瞧见徐姨娘的小丫头莲子急吼吼地奔来了, 撞见一大群主子,竟不知该冲着谁说话, 愣怔片刻, 手忙脚乱行了个礼, 低头道:“徐姨娘凌晨便道肚子痛,到这时还未止住, 梨花姐姐说,只怕是要生了。”
这可真是巧得叫人叹气, 早不生,晚不生,偏是这时大伙都出门时要生了。
听了这话, 秦贞娘上前两步, 低声在杨氏耳边道:“张妈妈早几日已备好了产婆的,其余封窗油纸、干净纱布等物也备下了, 只要张妈妈在府中便可。”
前些日子都是女儿理事,此时女儿张口便有了章程, 杨氏心里甚是欣慰,随口点了张妈妈出来:“张妈妈留下照应徐姨娘便是。”
这倒无甚好争的,哪怕不要出门, 徐姨娘那里也没有杨氏亲自过问的道理, 张妈妈应了一声,从人群里站到边上。
“好了, 走吧。”
秦芬再担忧徐姨娘,也不好特地为了她撇下一大群人,这时的规矩,便是如此。稍一思忖,对蒲草道:“你认识的人多,留下听着徐姨娘那里的动静,若是有个什么要帮忙的,请大伙帮衬些。”
秦贞娘听了,伸手拦了:“她留下,倒不如叫春柳出面了。”随口唤过一个上房守屋子的小丫鬟,命她传话给春柳,将帮衬徐姨娘的事交代一遍,最后加上一句:“叫你春柳姐姐在意些。”
这些日子,姑娘们齐心协力撑起二房,小丫鬟此时也见怪不怪了,闻言脆生生应了,飞奔着往外去了。
春柳是杨氏身边出来的,比杜鹃的资格还老一些,有她在,比十个蒲草都管用。秦芬心下大定,伸手挽住秦贞娘:“四姐真是我们姐妹的顶梁柱。”
秦贞娘对着边上的秦恒一挑眉:“那才是我们二房的顶梁柱呢。”
秦芬仔细看一看秦贞娘的神色,见她不似恼怒的样子,知道她这句不是当真,大约又是旁人说的,于是安慰秦贞娘:“有些话,四姐听过便罢了。”
秦贞娘拉着秦芬,脚步放慢,渐渐落在人群后面:“若是你姨娘成日在你耳朵边上念叨这话,只怕你也要烦死了。”
秦芬一下子明白过来,大约是此次秦览只带秦恒进京,杨氏心中不悦,老向秦贞娘念叨来着。
从前杨氏可不是这样絮叨的性子,再如何不高兴,也将事情藏在心底,难道现在是产后抑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