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离还要再使坏,却见秦恒回头用力瞪一眼:“你再吵嚷,我就告诉五妹,说你是个碎嘴子!”
这话一出,立刻灵验,范离赶紧闭紧嘴巴,摇头晃脑两下。
待到了屋里,秦恒也不要旁人服侍,自己提壶倒了两杯茶,递给范离一杯,自己喝干了一杯茶,然后用力叹口气:“唉,烦!”
“那好几位姑娘由着你选,你还烦?这话说给旁人听,人家还当你是有意炫耀呢。”
“勿要开我玩笑!”秦恒好似喝酒一般,又倒一杯茶饮尽,“罢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范离看一眼秦恒,摇了摇头:“这事不好办,我也是实在没人问了,这才来问你。”
秦恒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对着范离摆出个静听的样子。
范离把手里的茶水吹了又吹,吹得那茶叶不住打转,良久也不曾喝,将茶杯又搁在了桌上,叹口气:“从前有这样的事,我都是向贺传菊去讨主意的……”
这话出来,秦恒立刻知道范离所烦恼的是什么事了。
鲁国公与京中秦王、睿王勾勾搭搭,自然是有内应的,这内应不是旁人,正是与范离一起在锦衣卫共职的贺传菊。
鲁国公的谋逆大罪,自然是该公之于众,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可是锦衣卫里出个叛徒,这事却不光彩,如今除了少数知情人,旁人都以为贺传菊还在“抱病”呢。
秦恒自家是个会做官的,又是范离的大舅哥,自然早早知道了这事。
“这事……”秦恒把语速放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如今贺传菊还只是抱病,说明皇上也没想好怎么处置他,无论范大人多想替君分忧,这事都绝对不能沾染,依着我说,这事由得旁人去争便是了。”
范离神色复杂地看了秦恒一眼:“除开为君分忧,我还想……送他个痛快。”
秦恒眼中带了一丝悲悯,随即便坚定地摇摇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范大人还是不要心软去沾这事。旁人若是拿贺传菊作筏子,你去替他向皇上讨个痛快死法就是了,这个要求,皇上想来还会答应。”
范离心头大震,然而沉吟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好,就听秦大人的。”
说完正事,范离也不再逗留,立刻出门骑马往都尉司去了。
秦恒送了范离出去,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正胡思乱想着,却见丁香到了跟前,脆生生说一句:“三少爷,老爷太太有请呢。”
秦恒应了一声,连忙往上房去了。
进得屋去,便见五妹起身见礼,秦恒微微颔首,还未来得及向上请安,便听见上头父亲冷笑一声:“原来秦大人穿着官服就去见各位夫人了?倒也不必如此显摆!”
秦恒自幼受得秦览严格教养,最是知礼的,听了这一句也不曾恼,只老老实实地答话:“今日范大人找我有事,从工部回来就去我屋里商议了,不曾来得及更衣,是儿子的不是。”
这话说得清清楚楚,谁知秦览却不满意,又改作玩笑似的了:“嗯,咱们的秦大人,的确是忙的。”
秦芬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虽说如今这朝代讲究个严父慈母,可是秦览这副鸡蛋里挑骨头的样子,也太叫人不痛快了。
她看一看杨氏冷淡的面色,又看一看秦恒垂下的眼帘,赶紧出声:“太太,咱们今儿的正事还没说呢,我瞧三哥好像不好意思了。”
杨氏如今对秦览是无欲无求,见他生气也不会动怒,见秦芬提起话头来,立刻接了过来:“很是呢,恒哥儿今天也瞧见几位姑娘了,可有中意的?”
秦恒往花厅走了个过场,随即就与范离议事去了,哪里有心思细想儿女情长的事,这时杨氏问起,脑子里空荡荡的,随口应一句:“儿子都听母亲的。”
杨氏只当他是不好意思,笑着又劝一句:“我只能替你长眼,不能替你作主,你如今是个成家立业的大人了,也该自己做主了。”
花厅里几个姑娘,是圆是扁秦恒都未看清,这时候哪里说得出什么话,正要开口解释两句,却听见父亲又呵斥一声:“你母亲这两个月全操持这事了,你倒是一点不上心!”
秦芬坐在下头,紧紧盯着自己的手帕子,仿佛上头的蝴蝶是什么极其好玩的东西。
这个秦览,也是官场上滚了二十来年的人了,说话怎么这样冒失!他这话说出来,旁人听着还当是杨氏这个嫡母抱怨了呢。
果然,杨氏又是笑又是摆手:“如今贞娘嫁了,两个小的去伴读,我为恒哥儿忙这事,心里高兴,你少说孩子两句。”
秦恒原是想着没有中意的,再请母亲细细择一番就是,这时嫡母不曾发怒,父亲却不住催促,他心里也不由得生起闷气来。
如今他到底也是五品的官员了,走在外头,谁不客客气气唤一声秦大人,偏是自家父亲比从前还更苛责了,他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若他是个迂腐之人也还罢了,偏生他最聪明伶俐,知道父亲是想在自己羽翼丰满之前打压下自己的骄傲,维持住父亲的尊严。
再深想一想,从前的细心教养,究竟有多少是为着光宗耀祖,有多少是为了叫他知礼懂事?
近二十年的父子情,如今瞧着,倒有许多是虚的。
秦恒的心思原本就不在内宅,这时受了秦览三番五次地训斥,大为不悦,他想一想嫡母为人到底公正,所选的姑娘必定都无大差错的,这事稍一思忖,倒真提了个人出来:“回禀母亲,儿子觉得那位吕姑娘还不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话出来,除了秦览面上有些笑容,杨氏和秦芬,却都愣住了。
杨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摇了头:“那位吕姑娘,不行。”
话一出口,杨氏就知道自己说得不好,明明是她叫秦恒自己放开挑的,这时好容易选了一个,她却一口否了。
想一想母子两个到底不是亲生,只怕起了嫌隙,杨氏连忙描补:“那姑娘……处处都好,只是门第低些。”
秦恒知道,这位嫡母待自己虽不是剖心挖肝,却也是公正厚道,尤其是此次的婚事,比父亲倒还靠得住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时听了嫡母解释,秦恒赶紧接上一句:“母亲相中的定是好的,门第什么的,儿子不在乎。”
秦览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是了,你母亲选的人,必定是没错的。”
两人对杨氏分别赞了一句,杨氏却是啼笑皆非。
她倒没想到,庶子一选,竟选了这么一个。
方才五丫头便与自己说了,并没有拿吕姑娘作结亲人选的意思,还说了恒哥儿和吕姑娘见面时客气疏离的模样,原本这姑娘都已抛在脑后了,这时庶子竟挑上了她。
杨氏想说一句这是五丫头的客人,话到嘴边又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