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少爷虽然如今不曾出仕,却领了皇商的差事,还渐渐地在身边聚了一帮商人,听说北直隶那一带,商行里全是柯家说了算,这样一门亲事,怎么也不算差的。
秦六姑娘呢,在娘家时出身宠爱都寻常,过门后却能上讨婆婆欢心,下得长嫂关爱,就连那位从前长年住在书院的方三少爷,如今也家常守着妻女乐呵,这全是秦六姑娘自个儿有手段。
至于秦芬,吕真对她也是既喜欢又敬佩,这姑娘她是了解的,正直宽厚还聪慧,全凭人品一条,便能折服旁人,更不用说她还有个天子近臣的丈夫。
想到这里,吕真不由得又叹口气,她那些学识、教养,在秦家这些女眷面前,可当真是不够看的。
这一叹气,门外便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的声音:“三少奶奶,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吕真不曾想着还有旁人,连忙肃一肃面容,对着庆儿使个眼色。
方才主仆两个感慨秦家派头大,定是被人给听见了,这时庆儿一时竟不知用什么态度说话,稍一思忖,摆了个沉静的样子出来:“外头是哪位?请进来说话。”
一个头上扎着红头绳的十二三岁小丫头,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吕真沉住气,微笑着问一声:“你是三少爷身边的丫头吗?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摇摇头:“我原是给六姑奶奶守院子的,是太太特地拨来这院子服侍的,我叫珠儿。”她顿一顿,又轻声道:“三少爷身边只有月琴姐姐一个大丫鬟。”
这句也未必就是故意讨好,吕真也不至于去和丫鬟争风吃醋,然而听见丈夫作风正派,她到底还是松口气。
一位正人君子,总比一个风流浪子要好相处得多。
吕真心里莫名松了一些,对着小丫头,便更和气两分:“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庆儿等那丫头走出去,悄没声地问吕真:“这小丫头,莫不是太太派来盯梢的?”
吕真也拿不准婆母的意思,然而对着大丫鬟,还是摇头微笑:“太太想必是怕咱们不熟悉秦家,特留个小丫头照应呢。范夫人说成亲那日饿得不行,幸亏有喜儿领着南音去厨房要吃的,太太想必也是这意思。”
庆儿不再多口,侧耳听一听外头的动静,脸上满是笑容:“今儿这喜宴,可真热闹,姑娘面上可真是有光。”
吕真“嗯”一声,脸上微热,纠正了庆儿的说法:“以后不能再称姑娘了,得叫少奶奶。”
庆儿吐一吐舌头:“是,少奶奶。”她看着自家姑娘双颊生晕,知道她羞了,连忙扯个旁的话题:“也不知少爷今儿会不会喝醉。”
秦恒不光喝醉了,还是大醉。
他于这婚事本身,并无十分的上心,然而嫡母尽力操办,家中兄弟姐妹都捧场,宫中也恩赏许多东西,加上同僚们都来贺喜,他怎么能不放开了应酬。
先敬主桌,再接着就是一桌一桌的贵客,三十六桌敬下来,秦恒早醉得走不直道了。
回到主桌时经过秦芬这桌,秦恒踉跄几下,秦贞娘离得最近,连忙伸手用力托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恒眼睛都发直了,却还认得人,对秦贞娘又是作揖又是躬身:“对不住四姐,我,我没撞疼你吧?我,我今天太高兴了……”
姜启文早从男宾那桌跳了出来,三步并做两步护在秦贞娘边上,这时上下打量,见娘子一根头发丝也没乱,这才长长松一口气。
他怕秦贞娘受伤,可又不好对着一个醉汉发脾气,再者今日是秦恒的大喜日子,他怎么能指摘人家,这时对着秦恒微微颔首算是翻过篇去,人却往前一步,隔开了姐弟两个。
秦贞娘安坐着不动,对秦恒身后的两个弟弟嘱咐一句:“快扶好三哥,他今日若是醉倒了,你们俩的差事就算办砸了!”
小哥儿两个受不得激,“哎呦”一声,齐齐用力擎着秦恒站直。
秦恒平日里端肃沉稳,今日竟不吃痛,口齿不清地叫起来:“谁在掐我胳膊?是平哥儿还是安哥儿?啊呀,痛得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才那一下冲撞,明眼人都瞧出姜少爷是不高兴的,周遭人原替姐弟俩悬心的,见秦贞娘一句话就把事情给遮了过去,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在叫好。
见秦恒说起醉话,众人哪有不来捧场的,这个说新郎官尽兴,那个说小哥儿俩神勇,一阵热闹,简直比闹新房也不差什么了。
秦淑最见不得自家四妹那副假清高的模样,见她一句话就出尽风头,更是气得不行,她简直连装都装不下去了,起身用力扯一把秦恒,冷笑一声:“你瞧你这副醉相,真是失礼至极!”
秦淑是秦恒的亲姐姐, 这话原也说得,旁人见了,只当这姐姐平日就管教弟弟,此时也不多说什么, 只微笑看着便罢。
秦家姐妹几个却都知道, 秦淑不过是见不得旁人出风头罢了。
秦恒还有一丝残留的理智,凭他的聪敏, 自然知道亲姐姐在作什么妖, 他脸色一沉, 也重重哼了一声。
秦芬见自家那三哥醉意浓浓的脸上闪出一丝不快,生怕他大醉之下说出什么重话来, 到那时,不光他自个儿失礼, 秦家也得跟着丢面子,左右一想,连忙端起鸡蛋羹向圆姐儿走去。
圆姐儿好像知道秦芬心意, 对着那鸡蛋羹又是摇头又是踢脚, 秦芬“哎呦”一声,将那鸡蛋羹不偏不倚地倒在了秦淑身上。
宾客们都是有礼数的, 哪里会多瞧秦家的热闹,这时颇有默契地转过头去推杯换盏。
秦芬迎着秦淑气愤不已的脸孔, 无奈地摊摊手,秦淑见了五妹那副厚脸皮的样子,简直气得哆嗦起来。
秦珮好像还嫌火不够大, 笑盈盈地对秦淑摇摇头:“哎呀, 咱们圆姐儿发脾气了,三姐, 你可别怪小孩子呀。”
杨氏在上头早看见下边这一出戏了,她看一眼茶花,对着秦淑一努嘴,待茶花“请”了秦淑出去,才笑嘻嘻地道:“圆姐儿只怕呆不住了呢,腊梅去带圆姐儿往边上花厅去,我去瞧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杨氏特地把圆姐儿抱出来,自然不是为了逗弄孩子,姐妹三个齐齐跟着,到了花厅。
“今儿你们都是好的,这婚宴略有些不周到的,全亏你们照应,我得跟你们道谢才是。”
姐妹三个哪敢受杨氏一声谢,连忙都起身道不敢。
杨氏叹口气:“行了,别讲那虚礼了,都坐着吧。”她又摇了摇头:“从前你们在家时不觉着如何,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竟孤单起来。”
可不是孤单,如今秦览和杨氏再不贴心,两口子只怕半年也见不了几面,两个小的,读书的读书,练武的练武,也都不能在杨氏膝下笑闹承欢,杨氏一个人对着繁琐的家事,怎么快活得起来。
秦珮最会讨人欢心的,这时连忙把圆姐儿献宝似的捧了上去:“既太太觉着孤单,我叫圆姐儿代我孝敬太太,今儿便把她留下。”
杨氏不由得好笑:“得了,你婆婆把圆姐儿看得宝贝疙瘩一般,我留下圆姐儿,她不得找我拼命!”
打过这个岔子,杨氏的心绪才好了些,将三个女儿一一看过,慢慢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