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什么。非要说的话,就是因为他比较讨人厌。”
这是个很充分的理由。就像蚊虫围着人嗡嗡直响,人大可以一巴掌将它们拍死,即使它们根本没有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危害。
仅仅是因为它们讨人厌。
李禛也就这么做了。她遵循着自然的定理,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丝毫愧疚,也根本不想烦死。
李如青将她关进柴房,让她好好反思反思。
柴房只有一个很小的门闩,以李禛的力气,只要轻轻踹上一脚,这破旧的门闩就会立刻四分五裂。
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阴湿的房间里堆满了柴火,都是李禛在冬天前储满的。她躺在高高堆起的柴房上,仰望着上方。
月光从破旧屋顶露出的空隙中落下,照亮黑暗的房间。在那狭小的缝隙里,她窥探到了满天繁星。
她并没有去年冬天以前的记忆。据说是因为生了一场重病,所以忘记了。
当然,那也不是非常重要的事。过去这东西没法更改,没法更改的东西,就算有,也只是徒留伤悲。
李禛将身体蜷缩在柴火堆上,枕着月光静静地睡了过去。
风冷了下来,天空中飞起了雪花,可月亮还是亮着,那朵乌云没能将皎洁的光芒遮盖。
纷纷扬扬的雪穿过上方的漏洞,在月光下缓慢地飘了下来,轻轻地落到她的脸上,光与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朦胧的光晕。
李禛睁开眼,月色便落入她眼中。黑暗中,她听到一声沉闷的响。
她站起身,毫不费力地撬开柴门,朝着里屋走去。李如青摔在地上,她的发丝凌乱,张牙舞爪地扑开,像是交错的黑色藤蔓。
李如青浑身滚烫,像是发烧了。她常年苍白的脸在烛光中漫上一层薄红,嘴里低声呢喃着什么。
李禛侧过头,听了一会儿,却没听明白她到底在呼唤着什么。
家里还剩下一些药,她找了些柴火给煎了,又给李如青喂下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如青恢复了神智。
她的烧还没退,脸颊连同脖颈都是红的。但在这种潮红下,那双总是黑沉沉的眼,却迸射出一种明亮的光彩来。
李禛道:“家里还有些钱。我去镇上请大夫。”
“不必了。”李如青阻止了她,“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李禛看着她。
“我要死了。”李如青说道。她的语气中没有悲哀,只有解脱,“我人生短短四十载,从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活。但至少此时,我知道自己因何而死。”
师姐
李禛问道:“因何而死?”
李如青冷静回答道:“贪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能形容世界上的许多悲剧。李如青自嘲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到李禛手上。
“但是我不后悔。”她说道,“或许我是错的,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拿着它吧。”
李禛接过玉佩。玉是上好的玉,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起来便不是凡品。
她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玉佩的一角,看着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李如青。或许此时此刻,她应该自然而然的悲伤神情,但事实上,她什么也没感觉到。
悲伤、沉重,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如云朵般飘渺的虚无。这股情绪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她问道:“我该做什么呢?”
听到她的问题,李如青哈哈大笑起来,那张总是布满愁云的脸上, 第一次出现这样神采飞扬的表情。
“飞升。”
李禛歪着头。李如青的笑声愈发响亮,那声音就这样传入她的耳中,萦绕在她的心头,像是一记永远响着的警钟。
“飞升!你是受神灵保佑的人,你一定会飞升!”她看着她,用枯瘦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右手,“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李禛没有回答。
牵着她手腕的手忽然有了力气,捏得她手腕发疼,几乎要把她的腕骨彻底捏碎。
李如青从她的沉默中察觉到了异常,不停追问道:“你记住了吗?”
李禛伸出左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抱歉。比起飞升,我更想弄明白,什么是‘活着’。”
人们将活着的存在称之为“生命”。可李禛拥有“命”,却不知何为“生”。
若只会听从别人的吩咐,那她永远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她拒绝了。
即使听到拒绝话语后,李如青的表情令她永生难以忘怀,但李禛从未改变自己的意志。
李如青死了。
失去一个相依为命的人,并未对李禛产生太大的影响。她的生活仍旧是那样的简单——打猎,抓鱼,修炼,简单而普通。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她九岁的时候,一个修士打扮的人,拿着李如青的画像来到了小陈村,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李禛。
那名修士实在讨人厌,对她呼来喝去。因此见面没多久,李禛就折断了他的一只手,在那之后,修士就老实了下来,不敢再有任何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