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痛,整个身t好像麻痹了。我的下半身,我的双腿,没有知觉了。
我从睡梦中慢慢睁开眼,两眼迷茫地望着天花板,再顺着前方的窗户向下望,望着我书桌上的大纸袋,里面放着冷君、小南、阿仁、纲送我的圣诞礼物。
在床上略略翻滚很久,我才慢慢伸出手来拿放在床边的手机看时间。
呀!快中午了。要去补习班。我在床上挣扎,可是被窝实在太温暖,好不想离开哟。又不知道在被窝里打了多少滚,我终於慢慢地爬起床,走到电脑前面,开机,连上bbs,随便逛几个讨论区。
本校某系nv学生,在今日凌晨三点多时,於克难坡前被摩托车意外撞上。
肇事的摩托车驾驶也是本校学生。案发当时,nv学生正於克难坡前要过马路进校园,而肇事学生因庆祝圣诞节喝了酒,行经学府路爬坡时速度加快,没注意到正在过马路的某系nv学生,便迎面擦撞。目前某系nv学生已送医急救。
车祸。我看着bbs上的校园消息。真可怕。
我随手跳了几个讨论区,顺便看看系版有没有po啥活动。打了个大哈欠。我站起来,将纸袋里装的礼物一个个拿到桌上,选了冷君送的,撕开包装纸。
一盒十颗的乒乓球。我想改天她会拿出乒乓球拍要我陪她打。
阿仁送的是伟特塔罗牌,耶!果然还是要指定想要什麽东西。我随意翻着随牌附赠的书一会儿,又拿出纲送的礼物,撕开包装纸。
透明的水晶苹果。我轻轻地将它从盒子里拿出来,打开书桌的日光灯,将水晶苹果放到日光灯下,慢慢转动,从里面望进去,似乎有五彩光芒。
这颗水晶苹果会不会很贵呀?我想。我送他一个护脕而已呢。
最後,我打开小南的礼物。小猪扑满!什麽嘛!吼!一点都不了解nv人想要什麽。气si我了。
我把小猪扑满放在我的书桌上,将桌上的零钱投进去。不过,这个猪扑满还算有设计过。投钱的地方是小猪的嘴巴,如果需要拿零钱,只要拔开猪尾巴,就可以从洞里倒出来。
这个猪扑满还挺可ai的,算了,原谅他。
我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好上课的书,出门,去早餐店吃了个总汇三明治加红茶当午餐,便走去公车站搭车。看着公车摇摇晃晃地从巷子里开来时,我的手机响了。
「喂?」我招手,公车慢慢地朝我身边停下来。
「小猪!」电话那一端是小南焦急的声音。
「白目?怎麽了吗?」公车停到我身边,打开门。
「你现在可以来马偕吗?我需要你帮忙。」小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
公车司机叭了我一声,催促我快点上车。
「珊珊昨晚被车撞了。」电话那端发出很微弱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已不再是小南的了。
公车急驶而去,留下呆在原地的我。手中的手机萤幕显示着通话结束。
有几秒钟,我不知道我要g麻。只是呆着。
对了,要去马偕。我告诉自己。望着公车豆大离去的身影。可恶,刚刚的公车走了,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我拿起手机,打给冷君。
「喂?」电话那头的冷君听起来还在睡觉。
「冷君,我要向你借摩托车。」
「咦?g麻?」冷君似乎伸了个懒腰,发出打哈欠的声音。
「欧yan珊珊出车祸了,小南叫我去帮他忙。」
「什麽?真的假的?」冷君一付不可置信。
「是真的,我现在在公车站这边,你要我回去找你,还是你要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好了,你等我一下喔。」冷君说完,电话就挂上了。
此刻的我还是不敢相信。昨晚,他俩愉快地跟我们分手,才几个小时不到,世界就全变了。
我坐在公车站的长椅上,脑中不时浮出欧yan珊珊的样子以及bbs上的那则新闻,还有她的孩子。
真的好可怕。生命怎麽这麽脆弱,这麽地无常。
她来到一栋很高很高的大楼,慢慢的从黑暗的门口,走向大厅。从整栋大楼的正中央,向上看,可以看见天空飘着浮云以及湛蓝的天空,而四周耸立的楼层,有四个透明电梯,分别矗立在四方。
有很多人,从门口穿过大厅,来来回回经过她的身边,也有很多很多的人,坐上电梯。他们的面孔,全都模糊不清。
像漂浮似的,她不知怎地坐上了一部电梯,随着电梯往上,整个人似飞了起来,她贴着透明玻璃,往外望,整个大楼,只剩下电梯了。电梯一直往上升,她感觉身t像太空人一般,浮着,缓缓地飘着。慢慢地飞出电梯,像有一gu风儿将她往前推,推进一个密闭空间。她不能呼x1。她开始挣扎,开始踢打密闭空间里唯一的一扇门。
渐渐的,她开始无力,感到喉咙十分难过,很渴,很想喝水。
门打开了。
她漂浮着向前。yan光很大,整个世界很白,她看见小时候的槟榔摊,喜欢穿白se短裙的漂亮阿姨坐在那里,她走上前。
「阿姨,我好想喝水。」她说。
「妹仔,你好久都没来罗!」阿姨从高脚椅上站起,走到後面拿起桌上的铝制大茶壶,倒了些水在白se塑胶杯,拿给她。
「纲哥哥呢?」她两手拿着软软的塑胶杯。
「小纲今天有来喔!他去买冰bang了。」阿姨打开ch0u屉,拿了几块铜板,放在她的小手上,「快去杂货店找小纲,叫他也帮你买一枝。」。
「嗯,好。」她露出两颗门牙,快乐的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白se塑胶杯,往外面走,边跳边走的朝杂货店的巷子里去。
「妹妹,你跑去哪儿啦!」
忽然,她听到妈妈的叫声。妈妈就站在她的背後。
「你又去槟榔摊了,是不是。」妈妈的眼神很锐利。
「没有,我没去。」她全身颤抖。
「说谎!妈妈难道都没有教你吗,不可以说谎。你手中的钱是谁给你的?」妈妈蹲下来,看着她,两只眼睛好大好亮。
「我存的钱。」她赶紧将拳头握紧。
「你又说谎!」妈妈生气的将她手中的铜板打到地上,「那麽脏,你也敢拿。」又拿出手帕,盖在她的手臂,再紧紧地握住,拉着她去附近的水龙头。
「快洗一洗手。」妈妈放开她,直接将手帕丢进附近的垃圾箱里。
她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哗啦冲到她的小手上,她觉得好冷。在水花里,她看见了纲,纲闪闪发亮的蓝se眼珠,在yan光底下,他正拿着冰bang从杂货店里跳出来。
「纲!」她喊着。
「你叫谁呀?哈?」妈妈戴上了白se手套,弯下腰,两手紧紧的压在她的肩膀上,「你说呀,你刚刚叫谁?叫那个槟榔摊的脏孩子,是不是?难道你想跟他们一样?」妈妈将她的肩膀压的更用力了,「妈妈这麽用心的栽培你,让你学电脑,学钢琴,哪家的孩子可以像你这麽幸福?我为得是让你以後去卖槟榔?给他们这样糟蹋?」
她呆呆望着妈妈苍白的脸,激动的嘴唇,拼命的开合。妈妈将她压到水花里,水龙头的水哗啦哗啦地冲在她的全身,她好冷好冷。
她感到身後的影子好巨大,从她头上掉下来两只白手套。
「脏si了。」妈妈的声音在回荡。
小南快速站起身来,按下病床边的护士钮。
「有什麽事。」通话器一端的护士小姐问着。
「病人一直说她很冷。」小南一脸担心。
「好,我马上过去看看。」
没几分钟,护士走了进来,替欧yan珊珊量一量t温,转动一下点滴。
「她因为失血过多,输了血之後,t力很虚弱,还需要一段时间复原。我们已经为她打了点滴,t温也正常,请你放心吧。」护士微笑地对小南说完便离开病房。
珊珊躺在病床上陷入昏迷,脸se十分苍白,头与手脚都包裹着纱布。看着珊珊的小南坐在病床旁边,手里握着手机,望着珊珊毫无表情的脸孔,他很想流泪,很想一走了之,很想很想乾脆离开这儿,到一个谁也不认识谁的地方,重新开始算了。
回想凌晨,当他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空荡荡的套房中。
小南从沙发上起来,走到房间门口,发现没有人。
珊珊出去了。
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矿泉水,摇摆着身躯走到客厅的窗口前,望着纯黑se的淡水天空,空气中弥漫的冰的气味。
小南喝了一口水,将近凌晨四点,珊珊会去哪儿呢?
他很害怕,握着牛仔k里的手机,犹豫着,拿出手机,按下珊珊的号码,没几秒,房间发出珊珊手机的铃声。
果然,珊珊没有带手机。他立刻按下纲的号码,语音信箱。
纲是那种想要打电话才会开机的人。小南很明白他。他放下手中的矿泉水,抓起桌上的钥匙,穿上外套,到地下室骑摩托车,往学府路的方向骑,骑到纲住的地方。
「纲!你在不在呀?」小南叫了好久,房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迅速走下楼,骑上摩托车,绕着校园外的马路骑着,骑经学校大门口时,看见一台摩托车倒在克难坡旁的马路边,似乎才发生车祸没多久。
看见这台摩托车,小南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告诉自己,别乱想呀。珊珊可能肚子饿了,去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东西吃。是呀,孕妇很容易肚子饿的。
他跑遍北新路周遭所有的便利商店,没有珊珊。跑遍了大学附近的早餐店,没有珊珊。
难道,他俩之间该结束了吗?小南想着。这是珊珊对他的不告而别吗?
小南愈找,脑中浮现出来的疑问与心痛,愈像炸弹似的,从他身t深处爆炸。天空也从纯黑se降下蓝幕。
直到小南将车停到五虎岗停车场,准备去电脑教室看看时,他的手机响了。
没有来电显示。
「喂?」小南接起这通电话。
「请问是白慕南先生吗?」电话中是一位男人。
「是,我是。」
「你好,我是淡水分局的警员,大概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有一个nv孩,在校门口被摩托车撞了,现在在马偕急诊室。」
「是。」小南感到背脊一凉。
「她身上没有带任何证件,只有一张xx大厦的门禁卡,我们查到屋主是你,所以联络你,请你现在方便来一趟吗?」
护士拿了一瓶点滴,将挂在病床吊竿上的点滴换上。小南从瞌睡中醒来,天se依然是亮的,强烈的yan光从窗户一角透shej1n来。他又打了一次电话给纲,纲依旧关机。
时钟指着下午三点,小南打给春梅阿姨。
「哈罗?」春梅阿姨的声音在电话的那一端。
「我是小南。纲有去你那里吗?」
「小纲?没有呢。他昨晚有来我这儿,可是不到十二点他就离开了。怎麽了吗?」
「没有,有点急事想找他。」
「小纲今天跟我说他会去高雄找朋友,他手机没开吗?」
「对呀。阿姨,小纲有告诉你他朋友的电话吗?」
「发生了什麽事了吗?」春梅阿姨的声音充满关心。
「呃,我俩的一个朋友出了车祸,想告诉他。」
「车祸?有没有怎样?」
「没什麽大碍。」
「你等等喔,我找一下电话。」电话那一头停顿了几秒,「来,电话是零七,八七……。」。
「阿姨谢罗,我先挂了。」
小南按下按键,又接着打春梅阿姨刚刚告诉他的电话时,床上的珊珊已经醒了,虚弱的叫着他。
「不要打给纲。」珊珊的声音十分虚弱。
冷君很快就骑到公车站来载我,很快地我们抵达医院。在急诊室看见小南。
「有没有怎麽样?」我紧张的问。
小南摇摇头说:「不知道,还在手术房里,一只脚好像骨折了。」
我们三个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欧yan珊珊肚子里的孩子的这个问题。
「你能帮我去我住的地方,拿珊珊的身分证和健保卡吗?她好像放在一个白se的nv用皮夹里。」小南掏出口袋里的钥匙,「不好意思,要你们再跑一趟。」。
「没关系。」我看着小南憔悴的脸庞。
我们依循着小南说的地址,来到这间大厦里的套房。
钥匙旋开门锁,打开铁门,这是一间十坪左右的空间,有一个客厅与一间附有厕所的房间。这是小南与欧yan珊珊住的地方。
我跟冷君脱了鞋子,踏进客厅。整个客厅,很乾净,放了个三人座沙发,以及一个藤制摇椅,还有ye晶电视,沙发前的玻璃桌上,有两台笔记型电脑。窗户大开,冷风吹进来,窗帘飘呀飘着,整个空间给人的感觉,没有人气很冰凉。
走进房间,依然很乾净,双人床上的棉被折的整整齐齐。我跟冷君打开衣橱或任何一个ch0u屉,要找所谓的白se皮夹。
打开书桌的ch0u屉,白se皮夹正躺在里面。我打开皮夹,检查看看有没有健保卡和身分证,不小心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小一号的纲和欧yan珊珊。
「咦?这好像是小时後的纲和欧yan珊珊耶!」冷君看着照片说。
照片上的那两人笑的非常灿烂,站在马路边的电线杆旁,两人的手上还拿着冰bang。我赶紧将皮夹放进背包里,又走到衣橱前打开衣橱。
「给欧yan珊珊带点换洗的衣服好了。」我从衣柜里挑了几件休闲的运动服,放进冷君准备的大袋子,也帮她带了些日常用品。
冷君骑摩托车的技术就跟溜直排滑轮一样好,在塞得水泄不通的车阵中穿梭,双脚完全不用落地。我们就一直尾随着右旁的捷运前进,直到马偕医院到了,再迅速左转。
我俩在医院柜台帮欧yan珊珊付清凌晨在急诊室的钱,顺便也办好了住院手续之後,坐上电梯来到病房大楼。
依循着墙壁上的编号,找到了欧yan珊珊住的病房,冷君轻悄悄地打开房门。
「为什麽?你为什麽要这样折磨自己?」我们听见小南带有鼻音的声音,情绪似乎有点激动。我拉住正要走进去的冷君,慢慢後退,将门只留有一个缝隙。
「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纲再过几个月就要去荷兰了,我不想他因为我或任何一件事挂心,甚至留下来。」欧yan珊珊的声音很虚弱,但是语调坚定。
「所以你连车祸也不愿意告诉纲?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小南哽咽。
病房内,一片静默,听的见微弱的啜泣声,持续了好几分钟。
我关上门,跟冷君在走廊上的椅子坐着,看着窗外的蓝天,浮云缓慢地飘离我们的眼前,yan光渐渐地黯淡。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南打开门,手上拿了一个热水壶,走出来,看见我们。
「你们来了。」小南的眼睛布满血丝。
我摇醒靠在我肩膀睡着的冷君,站起身,将欧yan珊珊的白se皮夹拿出来。
「这个是珊珊的皮夹。昨天的急诊费还有住院手续我们都办好了。」我将皮夹递给小南,小南接过,塞在他的牛仔k口袋里後道了声谢,又说:「我去倒杯水,你们先进去坐坐吧。」。
小南驼背憔悴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走着。
这是我初次认识的小南,那个为情所困扰的学弟。
「你要吃吗?」纲的小手握着一支浅蓝se的冰bang,往珊珊的脸凑过来。
珊珊摇摇头说:「不要!妈妈说不能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会有传染病。」
「传染病?那是什麽?」纲又缩手,愉快地t1an着冰bang。
珊珊耸耸肩膀,伸手去拿纲手中的冰bang,t1an了几口。
「好吃吧!」纲t1ant1an嘴唇,站起身。
「好甜。」珊珊吃着手上的冰bang,随着纲站起来。
纲牵着珊珊的小手,走在田埂上,和煦的太yan包裹着他俩,风儿从稻田的东边吹起,抚0他俩稚neng的皮肤,吹往西方。
「纲哥哥你家到底住哪里?你告诉我,我可以去找你玩。」
「我没有家。」纲将吃完的冰bang棍cha进田埂上的泥土里,「我ai上哪儿就上哪儿。」他又牵起珊珊的手。
「真好!我也不想回家。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我要去荷兰。」纲指向远方,「那个地方很远哟!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荷兰?」珊珊的小脑袋想着这个地名。
「对,我是荷兰人哟!」纲的脚步停了下来,蹲在田埂旁,观察一只小青蛙。他轻巧地跳进田里,一把抓住那只青蛙,高举手掌里的青蛙,凑到珊珊的面前,「看!青蛙!」。
青蛙的腿不停地在挣扎。
「我也要抓青蛙!」珊珊说。
「那你跳下来呀!」纲抓着珊珊的手,珊珊蹲着,再往下跳。
珊珊在往下跳的瞬间,消失了。
整个稻田里,只剩下纲错愕的眼,向外搜寻。他遗忘了手中的青蛙,爬上田埂,奔跑,喊叫着:「珊珊!」。
这是梦。
从火车座椅上醒来的纲,心脏跳得十分快速,他抬头,看着车厢门上的电子跑马灯,跑过一个个地名。
乌日,现在才到乌日。窗户外完全是一片漆黑,偶尔才闪过一点零星灯光。
纲闭上眼睛,又陷入了睡梦之中。
火车慢慢的靠站,纲随着人群下车,走出车站,在车站附近的租车行,租了一辆机车,往市区里骑,骑进巷子,在巷子里的一栋旧式五层楼公寓前停下来。
纲按了一下对讲机上的门铃。
「谁呀?」对讲机发出声音。
「纲。」
爬上二楼,红se铁门已经开了一个缝。纲走进客厅,看见母亲卖猪r0u的丈夫正打开电锅,挖了一碗稀饭。
「妈呢?」纲问。
「在房间里。」
纲走进房间,母亲憔悴瘦弱的身t正弯着腰缓慢的咳着痰。他走上前轻轻抚0着母亲的背。
他看着母亲呆滞的眼神,丝毫没感觉到他来看她了。
纲从不开口问她丈夫她的情况。只是看着她,每个月下高雄来陪陪她。
他不能替她痛。
不过他明白,未来的某一天,他必定也会遭受到老去或疾病的苦痛。纲捧着母亲的丈夫递给他的稀饭,一点一滴的喂着他的母亲。
纲想告诉她,他要去荷兰了。
曾经,带她去荷兰找他是纲的一个梦想。然而,这个梦,却随着她与猪r0u摊老板的喜宴以及她rufang里的肿瘤成了真正的梦。
也许他真的没有家,纲想,他ai母亲、ai春梅、ai小南、ai珊珊,ai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与他有关系的人与事物。但是,纲却感到他的生命仍有缺口,仍是空虚的。有时候,他想,或许去了荷兰,人生就会拥有不一样的景致了吧!
而聪明的纲明白,这或许也是他逃避的入口。
ai太沉重了。宁可一个人活在异乡。
最终小南还是妥协了,他没有打给纲。
我跟冷君进去病房的时候,珊珊已经熟睡。小南说,她的左小腿刚好被摩托车撞上,造成开放x骨折,肚子里的孩子也因为母t强力摔到地面而流产,全身上下还有大大小小的擦伤与挫伤。所幸没有造成永久x的伤害。
「要跟她的家人联络吗?」冷君问。
「珊珊从大学开始,除了父亲每个月会寄几千块的生活费以及负担学费之外,她几乎跟家里的人断绝来往了。」
「所以?」我说:「我们不必告诉她的父母?」
小南点点头说道:「我会负责她的一切。」。
我很想尊重小南的决定,可是,我的心好难过,小南何必将责任一肩扛起呢?
「小南。」我很想说一些什麽,但我感到十分无力。
「怎样?」小南的双眼显露出疲惫。
我摇摇头说:「你看起来好累,要不要先睡一下?」。
躺在简单型沙发的小南,很快就睡着了,他清瘦的脸庞已经冒出细细的胡渣。冷君下午的讨论课每堂必点名,就先回学校去了。整个房间只剩下我是清醒的。
我翻着补习班的讲义,床上的珊珊似乎睡醒了,挣扎着要起床。
「小月。」珊珊虚弱地叫了我的名字。
「你醒啦。」我已放下手中的讲义,走到她的身边,「感觉还好吧?」。
「嗯。」珊珊闷哼一声又说:「我想上厕所。」她拉开棉被,整个左小腿已裹上石膏。
「等等。」我轻跑到走廊的护士站,向她们拿了轮椅,推到珊珊的病床边,扶着她缓慢的下床,坐到轮椅上,推到厕所。
「不好意思,要你帮忙。」珊珊红着脸。
我将点滴挂到厕所墙上的挂g,笑说:「这没什麽。」。
将珊珊扶上病床时,小南仍躺在一旁熟睡。
「抱歉,要你们照顾我。」珊珊红了眼眶,在病床上躺下。
「这没什麽。」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珊珊,不自觉的又说了一遍。
「小时候我没有朋友。」珊珊的声音很微弱,「也不知道什麽是朋友。」。
我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有一天我上完电脑课回家,经过家附近的槟榔摊时,刚好有一辆车从我旁边急驶而过,将地上的w水全都喷到我身上了。」珊珊继续说着:「当时,我真的好害怕,我妈妈她有非常严重的洁癖。
那时候,国小三年级的我,好害怕好害怕,根本都不敢脏兮兮的回家。我就跑到附近的河边,想洗乾净我的衣服。
我走到河边,蹲下来想洗裙子。却有一个坐在大石头上钓鱼的男孩,看见我,大声对我说:你在g什麽哪?,男孩放下钓竿,朝我走来。
我要洗我的衣服。我对男孩说。
洗衣服?这水b你的衣服还脏呢!男孩一脸不解,随便向人借个水龙头洗一下不就好了吗?。
我没说话。当时,我除了上学、学电脑、学钢琴,我什麽都不懂。
男孩带我去槟榔摊,里面那个穿着漂亮短裙的阿姨,帮我洗了衣服。」
「那个男孩就是纲!」我说。
珊珊微笑点点头说:「纲只有在暑假或周末的时候会来高雄,而我也很难得有机会离开家去找他。有好几年,国中与高中的时候,我们完全没有见面。
当时,我想他或许忘了我。
直到大学联考完,我在利用网路进入教育部找到纲的学籍资料,便只填这所学校的资工系,成了他的学妹。
也是因为这样,我放弃了高分的国立大学,使我妈对我非常不谅解。
我离开了家,靠着在我很小就因为离婚,一年见不到一次面的父亲的金钱支援,上台北念书。
也终於见到纲了,但是,他的身边却有个nv朋友。
但我不在乎,只要能默默在他身边,即使只是个他毫不在乎的朋友,我也愿意。而纲仍记得我,他始终待我如妹妹,他对我很好。
後来,他又换了一个nv友,没多久,又换了一个。纲也介绍小南给我认识。
那时候,我们三个在一起真的好快乐。那是我。
「是呀!就是因为超好看,好看到我每次都会觉得心痛。」我坐起来。
「没这麽夸张吧!」冷君依旧盯着电脑,她正浏览着工作版里的家教区。
「我真的好希望奈奈能跟阿伸在一起哟!」我幻想着我拥有漫画里水汪汪的大眼睛,「真希望我能重新过我的大学生活。一想到我的二十岁,就实在後悔的要命,我g麻过得这麽谨慎。」我叹了一口气。
「拜托!你有了小南还不满足哪!」冷君转头斜眼瞧着我。
我不满足吗?曾经,我以为只要有人ai我,我就会得到救赎。而现在,我却觉得天底下最虚幻的即是ai情。
「有小南又怎样!」我忿忿不平的说。
冷君听到了我这句话,放开滑鼠,很有兴趣地看着我。
「怎麽了?」我奇怪的问。
「哟!我说,这小姑娘长大了呢!」冷君开玩笑地说。
「长大?怎麽说?」
「终於t会到生活并非唯有ai情呀。」
「是呀!如果这个世界是ai情独大,只要恋ai就能让肚子吃饱,那可就美了。」我又软弱无力地躺回床上。
「只有ai情的世界才无聊呢!」冷君嗤之以鼻。
那这个世界可以有几种分类呢?唯有ai情的世界、唯有美食的世界、唯有si读书的世界、唯有si亡与孤寂挣扎的世界、唯有……,是世界绕着人转,还是人绕着世界转呢?我经常想不通,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为什麽总是有人喜欢ga0得这麽复杂,难道愈复杂就愈有快感?还是当自己引起在乎自己的人的忌妒与心伤时,这样的满足感足可媲美一客一两千元的牛排套餐?
但是,我这样的想法却也是太偏激了点。我是知道的,因为每个人的个x不同,遇到事情的当下,也许有盲点,也许处理的手段不够成熟、高明。就是因为这样吧!人们的心里深处,也常蕴藏着些许遗憾。
如果说,我信任小南,我的心应该就不会这样的闷了。也或许,我应该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他,冷君看见的那场拥抱是怎麽回事。
可是,此刻的我,竟然是怀疑自己是否有跟小南谈恋ai。
我是正牌nv友吗?抑或,珊珊是因为我的介入而哭泣?虽然,我肯定珊珊ai纲,可我仍停不住猜测。
像我,我的个x就是懦弱。遇到事情总先想要息事宁人。
小南他,最近都在做什麽呢?为什麽这麽忙?我好想问,却在每次接到小南的电话後,压抑,无法问出口。
是我的自尊。我没办法软下身段,也不想造成小南的困扰。
所以,我问不出口。
我们相ai吗?真正在一起之後,却让我迷惑了。还是,只要有一点点这样的疑惑,是暗示着否定?如此理x的我,真有陷入ai情?
阿伸与奈奈最後会在一起吗?那娜娜呢?她与莲之间的ai,真是无敌?可以冥府相随吗?
ai情,好困难。我无法执着地失去理智去ai。
电影电视剧中常演的烂醉如泥、借酒装疯抑或是一醉解千愁,对纲来说,都是无用的。无论是威士忌、伏特加、高梁、啤酒……,不管喝多少,他的脑袋依旧冷静,没法子摆脱掉理x思考。这些酒,只会让他肚子涨得难受而已。
放松是好的。所以纲偶尔会喝点啤酒,配点花生,再ch0u根菸。静静地靠坐在小套房里的圆桌子,让窗户外的凉风缓缓地沁遍全身。望着窗外的白se天空,渐渐降下蓝幕,转变为黑夜。
夏夜,淡水风儿的味儿没有一丝丝海的气息,它轻拂着纲的脸颊,在闷热的套房内,递补着清凉。纲大口的ch0u着菸,圆桌上横竖摆了四、五个啤酒铝罐,墙上的钟,分针才越过十二,门外便传来熟悉的敲门声。
纲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躯t,走向那道脆弱的木门,他伸手的同时发现门并没锁。纲握着喇叭锁,轻轻转动,将门朝内打开。
门外是一位穿着白se洋装的nv孩。一位似曾相识的nv孩。
「纲?你怎麽了?」珊珊站在门外。
纲一手撑着墙壁,两颗海蓝se的眼珠迷茫地像历经了暴风雨的摧残。
他默默地转身,想走,然而,身t却不由自主的摇晃。
珊珊由微笑转为担忧的脸,望向小套房的四周。以往那个辽阔如海的气氛已然消逝,整个套房,凌乱而充满着悲伤。
她不相信这是纲,但是,站在她眼前的确实是纲呀。
纲坐在床舖边缘,面对着窗户,凉风已在夜晚时分转为凄凉的冷风,吹动着飘忽的窗帘。让珊珊乍看之下,心中昇起莫名的陌生感与恐惧感。
珊珊走近纲,站在纲的肩膀边,轻轻地将左手抬高,用指头轻触着纲的褐se发丝。
「纲?你喝醉了吗?」珊珊的白se洋装在黑暗的小套房里,发着光,十分耀眼,刺着纲的眼角余光。纲摇摇头。
「吓到你了吧!抱歉!我想我生病了。」纲开口,语调很轻柔。
「生病?」珊珊充满迷惑。她蹲下,与纲同高。
「还记得那天下午,你穿着白se洋装来到w黑的河边,想洗净泼在你身上的w痕吗?」纲望着窗外的眼睛,转向珊珊。
珊珊点点头,眼眶蕴含泪水。
「你知道吗,虽然,我有两个母亲,可是,我依然摆脱不了心中的某种孤寂,一种找不着归属的恐慌。我应该感到满足的,不是吗?所以,我想我有病吧!呵……」纲轻笑起来。
珊珊摇头,拼命的摇头,然後她抱住纲,紧紧地抱住纲。
「那时的我,并不是在钓鱼。」纲缓缓的说,「我只是拿着钓竿,面对着w黑的小河,想着时间,想着自己就像这条被遗忘的小河流,身上满载着周遭的给予,却不知该何去何从。是我想太多太多了麽?其实,我只想消失。人走到了尽头,不就是眼一闭,还能留下些什麽?」
「纲?发生了什麽事吗?」珊珊留着泪。
「什麽事都没发生。」纲离开了珊珊紧紧的拥抱,懒懒地躺在床舖上。
珊珊跟随着纲,躺了下来,躺在纲的怀里。纲的t热从珊珊的背後传来,她好希望好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好了。就像他俩第一次在小河边相遇的那一刻。
然而,时间非常无情。
珊珊尝到了纲的温存。她却回不到最初她真正的渴望。珊珊已无法分析她最初极度想要纲的念头,是因为她以为她与纲的灵魂可结合为一,抑或是渴望着纲的完美,甚至她更无法遏止是身tai慾的sao动驱使着她跟随纲的这个念头。
她在纲的床上啜泣。纲在浴室里淋浴的水声,哗哗啦啦地像是倾诉着结束的耳语。她害怕了,想退缩了,却依旧耽溺於被窝里的温暖,不想离开。
望着软趴趴挂在椅背上的白se洋装,望着圆桌上凌乱的啤酒罐,珊珊起身,穿上纲的衬衫与牛仔k,默默的坐在床舖边缘。
她看着浴室的门,内心却昇起无b的恐惧。
珊珊想起母亲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双眼冒出火般地向她追来。恐惧着浴室的门一但被打开,母亲便会从里面跳出来,向她喊着,「脏si了。」。
她并不想要这样的结局。她与纲或许该那样如绝缘t般活着,一直到老到si,才能永永远远不分离。
水温和地打在纲的头顶、肩膀与全身,让他原本非常清醒导致有点紧绷的脑袋稍稍放松起来。纲坐在马桶盖上,食指与中指间cha着一根sh掉的菸,让莲蓬头迳自喷溢,水气充满了整间浴室,而纲的心却紧紧系在门外。
酒只会让他更清醒,他的慾望与感官在酒jg的混合下,感受更加强烈,细微的毛孔正贪婪地呼x1着,慢慢舒缓纲的情绪。
他听着水滴打在浴缸与瓷砖上的滴答声,眼望着门板,凭着想像,透视门外的珊珊正安稳地窝在棉被里。
也许,有这麽一天,空虚与找寻归属已不这麽重要了吧?纲自言自语。
纲起身,扭转水龙头,关水,穿上四角k,开门。
珊珊的纯白洋装就挂在床边的椅背上,裙角被窗口吹送进来的风儿,吹得一上一下地飘着。浸水的香菸,孤独地躺在浴室洁白瓷砖上,被纲的大脚踩过,shill的脚丫,踏进房间的地板,留下一个又一个快速蒸发的脚印,到达床边。
纲握住珊珊的纯白洋装,就这麽呆呆地望着。这是纲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感受,心痛,以及无法用理x来凌驾的忧愁。
他独坐在床边,心里却慢慢地沸腾。他不想一个人。
纲想哭,却没办法流泪。也许,上天在制造他的时候,忘记在他的眼睛里加装泪水。也许,在他小的时候已预支了泪水,现在,是该他偿还的时候了。
总之,他不想一个人。
纲在黑暗的房间里,0索,拿了皮夹与钥匙,走出门,0黑在楼梯间,快步走下楼,打开大门。但,这一刻,他的心却又矛盾的想独处。
要向别人诉说他的苦吗?纲想。他是那一种报喜不报忧的人呀!纲以为,就算费尽心思让人了解了,那又如何,最後,所有的烦恼,还是得自己担住。
老妈得了癌症、珊珊离开,他要跟谁说?跟小南?跟春梅?他要说什麽?连纲自己都觉得好笑。何必将痛苦血淋淋地搬上台面,让周围的人都烦着呢。
这时候的他,笑不出来,更没办法说话。纲独自默默地走着,ch0u着菸。天空开始飘起细雨。
还是一个人好了。连珊珊也不必去找她了吧。
他了解珊珊的个x。珊珊要走,谁也拦不住。
他知道,珊珊跟他很像,很像。
他跟她都背负着心中的结,直到现在,依然歇斯底里地去钻牛角尖,丝毫无力去解开心中的结。他跟她的个x都好强,谁都不愿意依赖谁。
绵绵细雨已逐渐变大,雾气笼罩黑夜,水源街闪烁的霓虹招牌,在透过雨滴的视觉下,有种华丽的迷茫。
从那一天夜晚之後,纲的门不再在傍晚时分响起。珊珊不再来敲门了。
纲没有索求任何理由。他只有接受。
他、阿南、珊珊仍然会在课与课之间的空闲时间相聚。只是,这样的时光却愈来愈少,直到小南开始牵起珊珊的手。
三人时光,顿时,宣告终结。
没有人问为什麽,事情就这样慢慢地发生,慢慢地变化。虽然让人胆战心惊,却没有人愿意去揭开自己与对方心底深处的面纱。
那时的纲,唯有不解,不解珊珊为何变得如此陌生。俩人之间似乎充满着某种张力,某种牵引着彼此却又排斥着彼此的力量。
纲是第一次这麽想掌控一个人,他好想好想珊珊就将他当作唯一,想要她跟随着他,无论他到了哪儿,无论他做什麽,他都希望有她在身边。
想要拥有跟珊珊共同的回忆。为什麽自己却这般无力?
纲想着。他坐在母亲的灵堂前,双手不停折着纸莲花与元宝。空气里总飘着香的气味,刺激纲的鼻子,像一首催眠曲,让纲感觉迷茫,摆脱不了睡意。
屋外,倾盆大雨,雨水从屋檐上瞬间落下的冲击声,让人联想到丛林野战与机关枪扫s。而灵堂前无间断地播放的诵经,却让纲感到些许无奈。
门外,高跟鞋踏在水泥地板的声音,缓慢地接近。纲闻声抬头,春梅正站在门口,一脸哀戚。她慢慢走进来,在灵堂前焚一柱香,上香,再缓缓地坐在纲的身边,伸出手臂怀抱着纲的肩膀。
两人沉默。
「太快了。」过了许久,春梅才开口说。
「这是解脱。」纲说。
「你还ok吗?」春梅一脸担忧。
纲点点头,「ok。」。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子。
「方先生呢?」春梅问。
「他去摆摊。」纲继续折纸莲花,「他说再不去卖猪r0u,就要喝西北风了。」。
「是吗?」春梅从皮包里拿出一包信封,「请帮我交给方先生吧。」。
「他不会收的。」纲推还给春梅。
「还是试试看吧。」春梅微笑说,将信封又推了回去。
在高雄的一切,似乎已画下句点。
纲在回台北的火车上,睡得不醒人事。
而回台北的他,将拿着简单的行李,飞往荷兰。在台湾这块土地上,也没有任何牵挂了。
虽然,当纲回想到那一天下午的回忆之时,纲的心脏仍不由自主地揪在一起。但是,他的心尚可维持平静。
是小南的话,我就放心了。那时的纲,这样对珊珊说。
那是他俩发生关系的两个月後的下午,在衣蝶百货附近的咖啡厅里的落地窗前。只是,珊珊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段午後的片刻记忆,常分分秒秒跟随着纲,在纲遇到足以忆起这午後回忆的场景前,悄悄地窃取纲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