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洗去脸上的掩饰,倒掉残水,又重洗一次。
水珠打湿了他额前的一绺黑发,顺着脸庞滑过下巴,在流入脖颈之前,被他用巾帕拭去。
薛灵栀站在旁边,语气温和,十分体贴:“张公子,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这就给你做。”
抬眸拂了她一眼,赵晏尽量心平气和地道:“薛姑娘,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谈一谈吗?”
他现下有吃饭的心思?
“是应该。”薛灵栀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怕你饿么?想着吃完饭再说。”
赵晏冷笑。她还有理了?
觑着他的神色,薛灵栀及时改口:“当然,你要是不饿,那咱们现在谈也行。”
她一向很好说话。
赵晏只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两人相处已有半个月,相互之间多多少少也会有些了解。薛灵栀明白,他这是想谈的意思。
于是,她定一定神:“张公子,你是生气了吗?因为我没和你商量就答应了他们在百天孝期内成婚?”
“你觉得呢?”赵晏不答反问。
他素知这位薛姑娘极有主见,但还真没想到她竟这般干脆利落就答应下来。连问过他的意见都不曾,笃定了他会同意么?
薛灵栀老实回答:“我觉得是这个缘故,不过我可以解释的。刚才那情况你也看到了,除了答应,没有更好的选择。”
赵晏轻哂:“答应之后呢?薛姑娘,等我伤势再好一些,就会离开此地。”
“嗯,所以在你走之前,咱们尽快把婚事办了。”薛灵栀神情认真。
看她这样,赵晏心里陡然涌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微微眯起眼睛,耐着性子再次强调:“我不会留在这里,也不可能带你离开。”
他只是假扮她的未婚夫而已,她确定要和他办婚事?
“啊?”薛灵栀呆了一下,“我知道的,我没想让你留下,也没想跟着你走啊。”
随即,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瞪圆了一双眼睛:“不是,张公子,你不要误会。我知道咱们是假的,也没想过真和你怎么样。我是想着,不如趁此机会,直接成亲。这样一来,族里那些人就不能再利用我的亲事捞好处,我也不用给官府交罚金。”
赵晏唇线紧抿,静默了一会儿,才问:“那我走之后呢?”
“你走之后……”薛灵栀眨了眨眼睛,慢吞吞道,“你走之后,我就说你回河东老家,或者外出做生意了。”
赵晏轻嗤,语气古怪:“然后我一去不回了,留你在这儿守一辈子?”
“不会啊,再过几年,我就说,说你死在外面了……”
两人离得不远,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入赵晏耳中。他眉心一跳,似笑非笑地重复:“我死在外面了?”
薛灵栀也感觉这话难听,且有咒人之嫌。但话已出口,只好避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解释:“因为我还要在这里继续生活嘛,总不能说是我死在外面了吧?”
这话乍听之下合情合理,赵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思绪转得极快,微一凝神,冷声道:“怎么不说是我把你休了?”
笑话,他人都走了,还要被她再咒一回?
“也可以。”薛灵栀想了想,点一点头,诚恳表示,“只要理由正当就行。到时候我再找个合适的。你放心,不会真守一辈子的。”
她在花溪村生活了八年,深知独身女子在乡下并不好过。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假丈夫苦守一生?如果遇见忠厚可靠的后生,她肯定要“二嫁”的啊。
合适的?赵晏一怔,很快明白过来。
她指的是合适的夫婿人选。
说来也怪,明明彼此心知肚明,他只是配合这位薛姑娘做戏,可听到她当着自己的面畅想没他以后的生活,他心里仍有一点隐秘的不快。
尤其是那句“再找个合适的”,更是让他莫名抵触。
这还没出阁呢,就开始考虑第二次成亲了?
破例
赵晏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哦?薛姑娘考虑得很周到嘛。”
薛灵栀没听出他的暗讽,摆一摆手,谦虚表示:“哪里哪里,还需要张公子的配合。”
赵晏表情蓦地一滞。
“张公子,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再帮我一回吧。”薛灵栀软语央求,又连忙承诺,“明天我煮鸡汤给你喝。”
阳光下,少女一双灵动水眸眨也不眨地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恳求之意。
她还大方许以好处:“……鱼汤、菌菇汤也行。我保证,成亲很简单的,一点都不麻烦。我还可以再给你裁两身、不、三身新衣服。”
赵晏眸光微闪,嗤的轻笑一声。
她说的这些东西又算什么稀罕物了?
但少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赵晏有些心烦,转念一想:算了,未婚夫都假扮了,再假成亲一次也无妨。
乡下这地方,连个马车都没有,成亲又能有多正式?想来和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