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蜷蜷从座椅下爬了出来,转头去打量座椅上的人,并认出了其中两名大班生,曾经和他一起被关在水房。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沈蜷蜷被褚涯拉到身旁坐下,贴到他耳边问:“陈管理长和司机叔叔为什么哭了?他们打架了吗?”
褚涯摸了下他的脑袋:“没有。”
“哦。”
车内气氛凝重,当面包车在福利院大门口停下时,无人说话,也没人拉开车门。几个小孩都坐在后座不敢吭声,沈蜷蜷看看刘院长又看看褚涯,忍住了好奇没有询问。
福利院里传来阵阵笑闹,小孩子们正在操场玩耍。黑狼原本跟在车旁,现在皱着脸冲向了旷野,似乎是离福利院越远越好。
还是刘院长开口,对后座小孩道:“下车吧,去玩。”
沈蜷蜷知道自己不能进福利院,只坐在褚涯身旁没动,满眼羡慕地看着操场。
待到三个小孩下了车,刘院长又对他道:“沈蜷蜷,你也进去玩。”
沈蜷蜷愣了下,摇头道:“我不去,我就在这儿。”
“刘院长不是保证过要把你接回来吗?现在就是把你接回福利院了。”
沈蜷蜷怔怔地看着窗外,又转头去看褚涯。
“进去玩吧。”褚涯摸了下他的脑袋。
“那你等会儿要来找我。”
“好的。”
“你要是不来找我,我会非常非常生气,也会变得很可怕很可怕。”
“我不会让你生气的。”
小孩们全都下了车,剩下的人看着沈蜷蜷进入了福利院大门,陈榕才转头问道:“院长,如果孟政首和蒋会长也同意顾麟来带走小孩,我们那时候怎么办?”
“其实他们不是已经同意了吗?不然顾麟怎么敢继续来选人?”刘院长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那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孩子都被带走吗?我们能拦住这一次,下一次又该怎么应对?”
褚涯默然,侧头看向福利院里那些正在嬉闹的小孩,就听刘院长黯然道:“福利院已别无退路,就按我们之前的计划进行吧。”
计划?
褚涯转头看向了刘院长。
陈榕和司机小王面露凄然,却也都点头:“一切都听院长的安排。”
“你让所有教职工去会议室,我等会儿有话给他们说。”
陈榕和司机小王都离开了面包车,褚涯也要跟着下车,刘院长却道:“他们先走,你等一下。”
车门重新关上,刘院长看向窗外的操场,看着那些正在嬉戏打闹的小孩,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曾经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分化成哨兵向导,但现在的分化却成了劫数,成了索命的阎罗。我们福利院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会分化,你看他们,那些追逐打闹的,或哭或笑的,这一刻还那么鲜活,那么生机勃勃,却不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样。他们之中最小的只有六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
褚涯看见了沈蜷蜷,正和几个小孩在操场上奔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又飞快地爬起来,拍着手上的灰土,却笑得看不见眼睛。
褚涯嘴角轻轻勾起,眼底也露出一丝笑意,他就这样看着沈蜷蜷,看他奔跑消失在操场的另一头,这才转过视线看向刘院长。而他的神情已经凝肃下来,眼里是深沉的平静。
“刘院长,您想要我做什么?”
车内有着短暂的沉默,刘院长郑重地开口:“褚涯,不知你记不记得,我去弥新镇找你那次问过你,如果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我记得,我也记得我当时的回答,只要我能办到。我现在的回答依旧如此。”褚涯毫不犹豫地回道。
“好,好。”刘院长连说了两个好,接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褚涯:“我想请你带着福利院的孩子一起去往临亚城。”
“我带着他们去临亚城?”褚涯倒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神情有些惊讶。
“对,我已经反复考虑过,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走,让孩子们一起走,去外面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刘院长道:“从深渊去往临亚城,要翻越雪山,跨过沼泽,还要经过乌苏海,路途遥远,也会遇到很多危险,别说福利院的小孩,就连成人都很难办到。要去到临亚城,除了管理要跟着,还必须要有哨兵向导护送,不然他们会全部折在路上。”
褚涯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问:“我觉得去临亚城可能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可您觉得,我有能力把他们送去临亚城吗?”
刘院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是个孩子,精神域也受了损,可你毕竟是这里唯一的哨兵,还是b+哨兵,我所能信任的人里面,只有你才能护送他们。”
褚涯沉默片刻后道:“刘院长,我说过,您不管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也会尽我所能护送福利院的学生去往临亚城,但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他已经得了黑疽病,如果不尽快将这芯片交给可信任的人,让后续研究能够进行,那他的剩下的时间可能都撑不到到达临亚城。
他不觉得父亲部下全都成了顾麟的人,可以选择性地试探接触,虽然会冒着很大的风险。
所以他现在没办法离开深渊。
刘院长带着几分询问:“我可以问一下,你是因为什么不能现在走吗?”
褚涯没有应声,刘院长瞥了眼他手腕,他下意识将手往回缩了缩,但终究还是让那处刺眼的黑痕留在了衣袖外。
褚涯垂着头,没有去看刘院长的表情,只哑声道:“我已经得了黑疽病……昨晚其实我离开医院是去办一件事,却遇到了顾麟,所以你们看见我那副模样……我现在还活着,还能坐在这里,是因为我已是个必死之人,没有多少时间了……”
褚涯从发现自己患上黑疽病后,内心就一直处于恐惧中,而他又无法将这份恐惧倾诉于人,包括沈蜷蜷也不行。此时被刘院长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着,他隐忍已久的眼泪一颗颗滴在了腿上,也终于显出了彷徨和脆弱。
刘院长在心里轻叹,哪怕表现得再稳重,也到底是个孩子。他看着褚涯的目光变得更加柔软,隐含着悲悯和不忍。
刘院长试探地问:“让我看看?”
褚涯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