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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1 / 2)

骑士们像离弦的利箭一般, 向四面八方射了出去。而达延汗冲在了最前方,他手挽着一张巨大的硬弓,不住地从背后的箭囊中抽箭射箭, 只听嗖得一声, 飞箭就雷电一般疾射而去,所中的全部都是猎物的眼睛, 并且贯穿颅骨、一箭毙命。这是为了不伤皮毛,只有极其高明的射手才能做到这样。

众人见状都齐齐叫好,也更加奋勇,马匹上挂着得猎物越来越多。索布德公主不甘示弱,她正要叫上自己的母亲满都海福晋一起往猎物更多的草原上去, 却发觉母亲正在与人群背道而驰。索布德公主急忙打马过去,头上的雉鸡羽都飞扬起来

“额吉, 额吉,你要往哪儿去?那边都没有猎物,走,咱们往大汗的方向去吧!”索布德公主喊道。

满都海福晋听到女儿的声音,她回头说:“不了,索布德,你去追大汗吧, 额吉累了,想歇一会儿。”

说话间, 索布德公主已经停在了满都海福晋身边,她刚刚过完三十八岁的生日,可由于母亲的保护, 还是如少女时一样天真烂漫。她的目光在母亲脸上转了一圈, 像格桑花一样笑起来:“不, 额吉一点都不老,您看着就像我的姐姐,挽弓还能射下一头老虎!”

满都海福晋被女儿的话逗笑了,她说:“不,额吉已经年老了,不能再追上大汗的脚步了。”

索布德脸上的笑意黯淡了下来,她问道:“您是在跟巴图孟克生气吗?”

满都海福晋一怔,随即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直呼大汗的名讳!他是我们蒙古的合罕……”

索布德不甘示弱道:“可我也是满都古勒汗的独女,是他的堂姑母啊。我小时候就这么叫他的,总不能他当了大汗,我连名字都不能叫了一声了吧。”

满都海福晋修长的眉毛深深蹙起,她的脸上就像被了一层霜:“今非昔比了!索布德,你的父亲满都古勒汗已经回归长生天,你虽然仍然是大哈敦的女儿,可也要恪守礼仪。”

满都海福晋的威严非同凡响,索布德公主即便不赞同,也不敢再顶嘴。母女俩骑着马并肩而行,随从们远远地跟在身后不敢靠近。好一会儿,索布德才开口说:“额吉,您也要吗?”

满都海福晋早已被绿色的海洋所吸引,愣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索布德公主问道:“您也要听大汗的话吗,就算您明明不赞同他的主张,您也不能反对?”

满都海福晋的长眉立起:“你居然在金帐外偷听!”

索布德公主心虚道:“我不是有心的,后来你们吵得声音太大了,我很担心您。额吉,巴……我是说,大汗为什么一定要和汉人朝廷作对?”

满都海福晋对这个女儿真的是没办法,她默了默道:“他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是大元的可汗,汉人朝廷将我们中原的江山夺走。他当然想重新回到大都。”

索布德公主问道:“那您为什么反对,您就不想做中原的大哈敦吗?”

满都海福晋失笑:“中原不叫哈敦,他们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称为皇后。我当然想让我们的部族越来越兴盛,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们连蒙古都没有统一,拿什么去和中原的王朝作对?可大汗他,随着他的年岁越长,越听不进我的意见。他对汉人记恨太深了。”

索布德公主道:“可那些汉人本就坏透了。他们以前不是还趁额布不在家中,来偷袭我们的营地吗?”这说得是成化时期的红盐池之战,威远伯王越用计奇袭了鞑靼营地,重创鞑靼部族,逼得满都古勒汗迁移驻地。

满都海福晋说:“是,他们是很坏。额吉也并没有忘记仇恨。可是报仇并不意味着要莽撞行事。如今我们部族内部还存在矛盾,又怎么可以去招惹外部的强敌。你知道吗,中原的皇帝举行了阅兵,他还派他信重的大臣到了宣府。这个叫李越的人,将我们安插在宣府的探子吓得连头都不敢冒,如今连从汉人那里走私物资都做不到了。”

索布德并不畏惧:“额吉,您是说,汉人皇帝要攻打我们了?可是我听说,他们比羔羊还要软弱,根本不是我们铁骑的对手。您别担心,您和大汗都是那么的骁勇善战,你们一起率领我们的勇士杀过去,说不定,我们也能够俘虏一位汉人皇帝。”

满都海福晋听着女儿天真的话,心中却满怀愁绪:“索布德,你知道吗?大汗也是这么说得,可额吉总觉得,不是那么的容易……我们对中原的了解太少了,这样不了解敌情,难免会栽跟头。”

索布德的眉头皱起:“您是说,我们会输?”

满都海福晋长吐一口气:“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她扬起鞭子了,重重抽了一下马,白色的骏马嘶鸣了一声,唰得一下就冲了出去。这是自满都海福晋嫁给达延汗以来,第一次没有和他一起结束游猎回到金帐,连晚间的宴会,满都海福晋甚至都没有参加。

宴会上,马奶酒香醇,炙烤的羊肉滴出金黄色的油,穿着各色蒙古袍的姑娘们载歌载舞,头上的小辫飞扬。这一切是如此和乐,达延汗脸上却是阴云密布。索布德公主犹豫了一会儿,她举杯上前敬酒。她虽然是达延汗的堂姑母,却只比他还要大三岁。自达延汗被接回王帐后,他们几乎是一起长大。

达延汗接过了公主的酒,低声问道:“索布德,你额吉还在生气吗?”

索布德公主笑道:“她永远不会生您的气,她只是……太担心了。大汗,额布是彻辰夫人,我们都是在她的教导下长大的,我觉得,或许她的忧虑是有道理的,至少在弄清楚明廷的情况前,我们不应该贸然动作。”

达延汗的目光像鹰隼一样,他问道:“是大哈敦让你来劝我?”

索布德公主慌忙摇了摇头:“不是,是我想让你们重归于好。我听了额吉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大汗,难道您不这么认为吗?”

达延汗沉吟了一会儿,他说:“好吧,好吧,为了打消哈敦的疑虑,我就差人去仔细看看,就这么几年,汉人的军队是不是真的像哈敦所担忧的那么强大了。”

索布德公主听出了话中不寻常的意味,她问道:“大汗,您又要去攻打宣府和大同了吗?”

达延汗爽朗地笑出声:“不,当然不是。索布德,只是看看而已啊。”

宣府中,月池对鞑靼部落的风波浑然不知,她正忙着接待自己的师父唐伯虎。唐伯虎在苏州收到月池被贬的消息之后,就和沈九娘商议,两人变卖了绝大部分家产,由唐伯虎带着银钱,跟着盐商千里迢迢来宣府。因着路途遥远,江南第一风流才子走得脸色蜡黄,熬到今日才到。

他本以为,月池流落在这里,定然是风刀霜剑、如坐针毡,没曾想到,她面色红润,竟然比上次回来还要胖上了一些。他心中是既欢喜又诧异,不由问道:“阿越,你……难道是我那边的消息有误,你不是被贬出来的。”

月池何尝不是既高兴又担忧,她引唐伯虎入座,递给他一盅金莲花茶道:“您怎么听风就是雨,不和我商量一声就来了。白白跑了这么远的路,还把沈姨和月眉撂在家里,你把钱都拿来了,让他们母女在家里喝西北风吗?”

唐伯虎接过茶盏呷了一口:“你放心,我留了一些做家用的。”

月池说话还是如连珠弹炮一般:“那点子够什么用。沈姨身子那么弱,月眉又那么小,她们在家怎么能好。”

唐伯虎无奈,他放下茶盏道:“没事,亲家母应允会看顾她们的。”

亲家母?月池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想起来,他说得是贞筠的母亲,她的丈母娘。月池还待再言。时春都听不下去了,她端了一碟奶糕过来:“唐先生也是担心你,你就别着急了。咱们先遣人送银子回去,等唐先生歇息几日,再将他送回去不就好了。”

月池这才讪讪地住了口,她嗫嚅道:“师父,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心急……”

唐伯虎笑呵呵道:“师父明白,师父不也是一时着急吗?我们先时听说了俞家和汝王世子的事,就已经坐不住了,后来又听说你在触怒了万岁,被赶出京城,还以为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时春道:“唐先生,可不能说是完全没事。前些日子她也病得只剩一口气了,路上还被人追杀,幸好苍天有眼,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唐伯虎大惊失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俞氏一族已然成了月池心中的疮疤,虽然暂时已然结痂,但偶一想起,鲜血还是会汩汩而下。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唐伯虎面前,一开口就是泣不成声:“师父,沈三姨的事,我……”

唐伯虎目露怆然,他温柔地把她扶起来:“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肯定已经尽力了,这一切都是命呐。”

听罢了前因后果,唐伯虎心中的无力之感更加深重,他对月池的处境也更为发愁:“要不还是辞官吧,你已经开罪了圣上,身上又有这么大一个把柄,一旦被揭穿,就是欺君之罪,株连九族。我们只是寻常人而已,如何能够扭转乾坤。”

月池面色沉沉道:“可我不甘心,我实在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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