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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节(1 / 2)

月池道:“你和他又不一样。宫中岂有第二个万贵妃。圣上还是想要自己的孩子的,这万里江山总需有人来继承。”

刘瑾瞪大眼睛:“可你明知道,他不愿意去……”

她的情绪陡然激烈起来:“那你就劝他去,哄他去,骗他去,不都可以吗!你不是诡计多端吗,怎么法子只能对下,不能对上?他已是二十六岁,却是膝下空虚,你还在这里拉无谓的皮条,不觉得自己是千古罪人吗?”

刘瑾却冷静下来:“噢,你是要我想办法,去逼心悦你的男子,去临幸心悦你的女子?还是找一个身份低微的宫人,干脆去母留子?若是前者,你何不自己去说,皇后对你情深似海,她为了你什么都能不顾了,一定不介意帮你生个儿子,要是后者,这也好办,就把你表妹叫来,来一个李代桃僵,这样生下的孩子也和你有血缘关系,更易掌控。你觉得,咱们用哪个法子好?这事儿是我理亏,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月池久久没有作声,她又禁不住咳嗽起来,脸颊涌现一重异样的红晕。她渐渐弯下腰去,整个人佝偻下来。

刘瑾见状,也拍了拍她的背:“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刘瑾所料想不到的是,他才刚一出门,月池就缓缓倒下。而他没走几步路,就被仿佛从天而降的锦衣卫团团围住。

刘瑾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疯了不成!”

杨玉踱着四方步,从手下身后绕出来:“干什么?刘督主,皇爷有请!”

刘瑾一时面如金纸,这下完了。

明黄色的真珠绣帐中,朱厚照靠在软枕之上,拥着被褥,神态亦是十分憔悴疲倦。刘瑾被押进来时,他正准备服药。他仰头将这满碗的苦汁一饮而尽,这苦涩的药顺着他的喉管,淌进他的心底,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

刘瑾摔在花纹繁复的金砖之上,一仰头就是文彩辉煌的藻井。他只觉头晕目眩,刚想开口说话,就听朱厚照道:“给他两下。”

一旁的锦衣卫皆不敢动手,还是杨玉上前来,皮笑肉不笑道:“刘太监,得罪了。”

他扬手就是两记耳光,刘瑾只觉耳朵嗡嗡直响,仿佛有十几只苍蝇在耳朵里乱窜。他顾不得其他,急忙磕头认错:“是老奴该死,老奴罪大恶极,可老奴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朱厚照徐徐道:“你们都退下了吧。”

刘瑾眼见宫人鱼贯而出,只留下杨玉和另一个相貌平平的锦衣卫。随着嘎吱一声,重重门扉被关上。那位相貌平平的锦衣卫,开始说话。他一张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俨然是月池的声气:“居然在这个时候叫我过来,看来你是真的急疯了。”

刘瑾只觉五雷轰顶,他仿佛被谁硬生生抽走了脊梁骨,当场瘫倒在地。等到这个窃听密探将他们所有的对话都一五一十复述完了之后,他早已软倒在地上,成了一滩烂泥。而杨玉,也由刚刚的洋洋得意,到惊骇莫名,再到伏地不语,汗流浃背。

暖融融的日光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却觉寒风砭骨,这种凝滞沉重的氛围,仿佛一座大山,将他们压在底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们这时才听到朱厚照的声音:“你以为东厂已是你刘姓家奴,禁宫已是你的后花园了?”

刘瑾只能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陛下恕罪,老奴所言,并非出自真心,只是想激一激她罢了……”

朱厚照摆摆手,他的辞色已然冰冷到了极点:“朕只问你一句话,鞑靼的那个孽种,究竟是不是她所出?”

杨玉咽了一口唾沫,刘瑾仿佛被谁扎了一下,忙不迭地解释:“您误会了,那绝对不是她的呀。滴血验亲,只是她耍得诡计而已。那个孩子,和她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以她的身子骨,若要生一个,就能要了她半条命啊。您是知道她的,在她心中最重要的是新政,为了新政必须留下有用之躯,其他的她根本就不放在眼底……”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朱厚照问道:“那个嘎鲁呢?”

刘瑾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李越为嘎鲁所救,她又和那个小王子滴血验亲,这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难不成皇爷是为这个晕的?他只能极力辩解:“那个不过是傻子罢了。”

他这话一出,又觉太没说服力了,以至于口不择言起来:“您想想,以她的心机,要吊着这么一个粗莽汉子,叫他言听计从,还不是手到擒来,哪里还用得着玩真的。她身上还有伤呢,何至于在缺衣少药的草原,冒险有孕。对了,还有王济仁王太医呢,他人还在东厂,只要传来他一验,不就都清楚了……”

朱厚照默了默道:“去叫王济仁来,按妇科的法子,仔细替她看看。”

刘瑾忙颠颠奔出去传讯,又赶忙跪了回来。阁中又一次重归寂静。半晌,朱厚照才开口,对杨玉道:“将广州、泉州两地的关税账目,报一份给刘太监看看吧。”

杨玉一震,他想不明白,怎么适才还要喊打喊杀,这会儿又把这等机要的事报给刘瑾了。

可他不敢作声,只能乖乖将账簿交由刘瑾。刘瑾颤颤巍巍接下,这不看则已,一看则瞠目结舌。他道:“这才开关了多久,就有这么大的利润!”

杨玉道:“臣差聪明能干的亲信在两地调查了月余,是海外那些蛮夷,对我们的瓷器、茶叶、丝绸俱是爱不释手,所求甚大。但我们的商人和百姓,却对那些洋玩意儿没多大的兴趣。他们买我们的东西多,我们要他们的东西却少,以至于两地有了在这几个月就吸入了大量的白银。而当地的大员和皇商只报了约一两成回户部,其余九成就拿来分肥。依臣看,他们是卯足了气力,要将南方四省的大员全部喂饱,以待长久把持财路。”

刘瑾一时目瞪口呆,这是仗着天高皇帝远要上天呐。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何李越不继续开关,而要一定要坚持肃清吏治。吏治不整顿,大家忙活再多,也不过是为人做嫁衣裳。

他想了想道:“李越虽冲动了些,可她的确是为了大明江山而计。此等厚利,如任由这些蛀虫钻营,只怕要毁于一旦。咱们那些官员,连您的好处都要搜刮,难道还会放过那些蛮夷吗。要是他们敲诈勒索太多,谁还会万里迢迢赶来,给咱们继续送银子?”

道理很简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番邦之人为什么愿意给大明输送那么多白银,是因为他们把东西运回去之后,能在本土赚取更多银两回来。可要是大明的官员狮子大开口,将贸易环境搅得一团糟,让人家与官通商无利可赚,宁愿通过走私渠道来获取商品,这生意自然就是做不下去了。

朱厚照道:“朕正因顾念此,有意将与外邦通商建交之事,委托司礼监。”

刘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随后他的心中涌现巨大的惊喜。他就知道,皇上不可能厌弃李越,只要他能搭上这艘船,自是有天大的好处等着他!他连连叩首:“老奴必当肝脑涂地,死后而已!要不,老奴这就去劝劝……”

朱厚照道:“不必你去。你们只需要,替朕试试她。”

刘瑾和杨玉对视一眼,眼中俱是迷惑不解。刘瑾鼓起勇气道:“老奴愚昧,不解您的意思……”

朱厚照偏头笑道:“这有什么不解的,就说朕要死了,看看她是什么反应而已。杨玉和她打交道不多,老刘可是她的老熟人了,你猜,她是会去紧急运送婴孩来鱼目混珠,再塑父皇的旧事,还是满宗藩搜罗年纪尚轻、性格软弱的孩童,过继在朕名下呢?”

刘瑾骇得魂飞天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是真心觉得,这些事李越都能干得出来。朱厚照笑道:“不管她要什么,你们都尽力帮就是了。”

杨玉犹豫片刻,终于支支吾吾说出来:“那要真是闹得太大,动摇国本,我等是否要及时拿下……”

朱厚照微笑着摇头:“你还是太不了解李越。取了她的性命,并不算是真正杀了她。只有摧毁她的图谋,禁锢她的自由,让她一辈子都在四方天里度过,才叫真正杀了她。”

宁作野中之双凫

最艰难时能陪你到最后的,其实也只有我。

曹闵已然到了南京刑部, 他怀揣着怒火而来,一至衙门还没喘口气,就差人去调查。他心知肚明, 要大事化小, 需从两个方向着手,一是调查清楚自焚案的根底, 二是要向士子做好解释工作,让他们不要被人当枪使。

要做到前者并不难,李龙的秉性和生平,在当地并不是秘密。特别还有其妹李凤姐投河时写得遗书,更是随着《萱草记》的流行广为流传:“父无情日夜毒打, 兄无能袖手旁观,仆无忠任意欺辱, 吾无奈唯有自裁。”

曹闵道:“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顾,这样软弱无能的小人,真会像他的遗书中所说的那般大义凛然不成。这其中必有其他缘由。”

于是,他和南京刑部官员,提来舒芬会审。会审之日,万人空巷,带儒巾的、带瓦楞帽的, 挤挤挨挨地立在衙门口。

这样的境况是大大出乎曹闵意料的,可依照律法, 这样的流程必须要走,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然而又让他没想到的是,舒芬的确是一个实诚君子, 他坦言了李龙性格中卑劣的一面。他面带羞愧道:“我曾无意间见过李家大姐一面。在她投河去后, 我一直懊悔, 没有早点救下她。李龙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向我不断索取金银。在我将要议亲后,他担忧我有了妻室,对李家大姐的钦佩之情会减弱,于是提出结姻亲……”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一些人开始指指点点:“这是要连死人都不放过,都要利用干净。”“他脑子有毛病吧,居然想把自己的死鬼妹妹和活的举人结冥婚!”

这时,已经有人回过味来,这只怕李龙心中有怨,为了杀人,这才找了一个由头。可也不对,人要是不被逼到绝路,又岂会愿意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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