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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跨年(1 / 2)

杨白见到彭航的时候,他正一脸灰暗、佝偻着背坐在角落,杨白小跑到他桌边,那双颤抖的眼珠子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才张了嘴:“白哥。”

“你现在身体怎么样?”杨白在他对面坐下。

“疼,流了好多血,我用好几张纸巾去擦。”

“我们去报警。”

“不要!我不想上新闻,不想被全社会知道我……”彭航立刻激动地反驳,“如果这样,我还不如去死!”

“彭航,你先冷静一下——”

“白哥,我一旦停止思考,我就会想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我到现在都不敢回去,害怕看见那张床,害怕每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你说,我这样子,还怎么正常地活下去?”

杨白握着他的肩膀:“你先听我的,你不想报警,好歹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发烧了。”

彭航愣愣地看着杨白,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但是我也不想告诉医生。”

杨白沉吟片刻,想起当初李维辛带他去私人医院做过体检,于是对彭航说道:“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他站在店门口外给戚怀英发了短信,很快戚怀英给他拨了电话,第一句话就问:“你去医院做什么?”

“不是我,是我之前工作认识的朋友受了点伤。”

戚怀英的声音放松了一些:“我让李维辛去接你。”

杨白折返回去,告诉彭航自己认识一家私人医院的医生,那里对患者的隐私保护非常重视。彭航便答应下来,跟着杨白一起上了李维辛的车。车子驶进医院,李维辛告诉杨白大概怎么找医生,杨白一一记在备忘录里,对他道:“谢谢,我带他进去了。”

彭航的肛门确实受了伤,所幸伤得不是特别严重。他不肯回到出租屋,杨白只好将他带回金舟山庄的别墅,彭航看见这栋房子的时候都忘了自己的伤痛,惊讶道:“白哥,你住别墅啊……”

杨白含糊道:“别人的房子。先进来吧。”

他给彭航收拾出了房间,便退了出去,好让他给自己伤口上药。他趁着这时间点外卖,正费心挑选着口味清淡的,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他忙赶上去拉开门,彭航缩在床上浑身发抖,他的手机则躺在地上,屏幕都裂了缝,上面显示着黄泽明的来电。

杨白心下一沉,拿起手机按了接通,还未等黄泽明开口就说道:“如果不是要去自首,就别打电话过来。”

“你是……杨白?你让小航接我电话,我和他道歉,昨晚是我喝糊涂了,把他认成女孩了。”

因为开着外放,黄泽明说的话彭航也听得清楚,在黄泽明说完的那刻,彭航便发疯了一般连滚带爬爬下床,夺过手机破口大骂:“傻吊!我去你的糊涂,你强奸的时候还握着我的……你说你把我认成女孩,哪个女孩下面长了鸡巴!?”

“我……是我不对,小航,但我是真的喜欢你才——”

“滚啊!你是不是人,我把你当兄弟,结果你就这样对我!”彭航大吼道,“你等着吧,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去报警!你等着坐牢吧!”

杨白甚至来不及阻挠,彭航就把手机摔了出去,直接关机了。他自己则蹲在地上抱着头发抖,刚刚的凶勇全凭一腔怒火支撑,一挂了电话,潜意识的恐惧又后知后觉地赶了上来。杨白将他扶起坐在床上,对他道:“没事了,别怕。”

一直折腾到下午三点,彭航吃了退烧药,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杨白安慰了一天身心俱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闭着眼休息。直到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在他下巴挠了一下:“门口多出来的那双鞋是你的?”

杨白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和戚怀英说自己带了人回家。

他和戚怀英说了来龙去脉,末了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也有我的错,我早应该让彭航离开那个男的。”

戚怀英握着他的手沉吟片刻:“你这位朋友应该没洗过澡,体内还残留体液,可以去报警采样。”

“他不愿意报警。”杨白摇摇头。

“但不让黄泽明坐几年牢,他怕是走不出这个心理阴影。”戚怀英抬手捏了捏杨白的耳垂。

“我等他醒了再问问他吧。”

戚怀英嗯了一声:“你也别太愧疚。”

晚上六点多彭航醒了,杨白在他房间待了半小时,终于说动了彭航。俩人下了楼,彭航看见一个气质非凡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笔记本,仔细看了一会才想起是那天和杨白一起吃饭的男人。

戚怀英听到动静合上电脑,朝他们一颔首:“我送你们去警局。”

彭航回到出租屋,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屋内却与他今早离开时的样子不同,那些沾血的纸巾和床被都不见了,只有桌上几瓶空酒瓶提醒着他昨夜的噩梦。他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对跟在身后的警察说:“他把东西都收走了。”

“没事,我们会仔细检查的。”

彭航点点头,退到门边,看着几个人在他屋内翻找。

“这枕头摸着有点怪啊。”一个人拿起枕头,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枕头确实不大平整,一边高一边矮。

“拆开看看。”

枕套拉链拉开,那人将里面的枕头抽了出去,里面却还沉甸甸的。手伸进去一掏,里边装着的是一大团深色的布料,因为一直裹在一起都有些打结,那人从中间抽出一条,这布料的真面目彻底暴露人前——男士内裤。

总共拆开来有十几条内裤,彭航的拳头握得嘎吱作响,说道:“这……这是我的……”

“全部都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只有三条,其他的不是我的。”

这时,杨白走上前几步,脸色有些难看。

“好像也有我的。”他说道。

最终确认下来,这团内裤里面不止有杨白、彭航的,还有几条不知是谁的。据了解,这枕头从三人在“悦好味”做同事时黄泽明就在用了,而杨白他们少了内裤,也只觉得是别人拿错了或掉下阳台了,从没想过是被人偷走藏起来了。

回家的路上,彭航咬牙切齿地骂着:“死变态……怪不得从前总是动手动脚!难怪那天我说和你出去吃烧烤,他也非要跟过来……”

杨白猝不及防被恶心了一把,心情也不大好,但杨白面上依旧维持平静,拍了拍彭航的肩膀:“没事,警察会去抓的。”

进了别墅,戚怀英自然而然地脱了外套。彭航看他动作娴熟,问道:“这是你朋友的房子吧,你和你朋友一起住?”

彭航声音不小,戚怀英带着水杯折返时恰好听见后半句,他面上仍然是淡淡的表情,没有看杨白。杨白犹豫了片刻,对彭航说道:“其实……他是我对象。”

彭航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戚怀英的眼睛也看了过来。

“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杨白道。

“哦。”彭航呆呆地点点头,他从前只在新闻或者网络里见过同性恋,却没想到自己的身边也有——当然,黄泽明在他心里算作变态那一挂。

“你好好休息吧,记得吃药。”大概是向身边的人坦白自己的同性恋人让他有些害羞,杨白很快就催促着彭航上楼了。

等彭航上了楼,戚怀英从后边抱住他,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象?”

“不是吗?”杨白耳垂被他说话时的吐息吹拂到,隐隐发烫。

“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和你的朋友公开。”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彭航也不是会说三道四的人。”杨白被搂在怀里,鼻尖都充斥着戚怀英身上的淡淡气味,他又继续道:“等杨露高中毕业,我也会告诉她的。”

戚怀英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你的那位朋友,不如让他住在之前那个公寓?”

“也可以,但是为什么?”

“住进新家后还没亲热过。”戚怀英一本正经地说。

杨白稍微推开他:“就为了这个?”

戚怀英抓着他的手印下一吻:“开玩笑的。”

杨白发现戚怀英表面看着正经,内心却不尽然,大概从前只是惯于端着高位者的姿态,谈了恋爱后也变得与普通人无异。可一想到他这普通人的一面只在自己面前展现,又让杨白心里暖乎乎的,像被奶油填充了。

过了四五天,彭航决定暂住杨白先前住的公寓,一边看新的租房,一方面是不好打扰戚怀英和杨白二人,另一方面则是新的一年将要来到,搬新居算是开启全新生活的第一步。

彭航离开的时候,状态已经比刚开始好了许多,起码可以说笑了,只是一个人时便会陷入沉闷的氛围里,但无论如何,阴霾不会被吹散,只能靠他自己从乌云底下走出去。

而黄泽明在强奸后第二天就逃跑了,警察正在追查,目前还没找到,不过警察发现他有前科,十年前在老家强奸过一名未成年的高中男孩,关了两年又放了出来,而受害的男孩早已搬家,不知如今过得怎样。

三十一号的夜晚,戚怀英终于如愿以偿,和杨白在新家的床上亲热了一回。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烟花的声音,此刻杨白正骑在戚怀英坚实的腹上,刚抵达高潮的穴道颤抖着夹紧了体内的阴茎,软肉高频的痉挛带来剧烈的吮吸快感,戚怀英低喘着挺胯肏了几下,也跟着射在了里面。一大股温热的粘液毫无隔膜地浇灌在湿软黏膜上,将高潮的余韵拉得更长,杨白双腿紧紧卡着戚怀英的腰胯,腿根的肉颤得抖出浅浅的肉浪。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此时正是零点零三分,他们竟然在这张床上做了五个小时。

“新年快乐。”戚怀英刚经历过情事,神态餍足,声音也带着沙哑。

杨白也说道:“新年快乐。”话毕,他便爬起身想要去洗澡。他每回做完这事就赶着去洗澡,不喜欢身体黏黏的感觉。

戚怀英却拉住他,将他揽入怀中摸着他的背。杨白趴在他胸上,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等会一起去洗。”

也不是不行,况且这样听着戚怀英的声音很是享受,杨白便安静地趴在他身上,与他一起看着窗外升起的一束束烟花。

在这新旧交替之夜,有人抵死缠绵,有人笑声狂妄,有人泪流满面,有人乘坐在万里高空之上,正飞往阔别已久的故土。

新的一年到了。

胡连睁开眼,看见的是暗沉的天花板,低矮得令人胸闷。酗酒后的脑袋昏昏沉沉,昨夜的记忆缓缓涌入脑袋,他叫了个小嫩模玩,那小嫩模仗着脸蛋漂亮坐地起价,胡连气得不行,却又拉不下面子叫他滚蛋。这些卖屁股的一向嘴碎,哪个老板阔绰了落魄了,立刻就能在圈子里传一遍,若让人知道他胡连如今大不如前,连眼神都不屑得给一个。

想起那小嫩模收了钱还敷衍得很,叫床都叫得有气无力,胡连心中恨恨想:一群卖屁股的小贱货、狗眼看人低的婊子……早知道就不该付钱,这种吃男人鸡巴的贱人,只配赚个打车钱。

他爬起床,窗帘缝隙透出刺眼的白光。他心想,又是新的一个白天,又要他妈的开始烦公司和家里亲戚那些事,家里那些人花钱起劲,遇到事一点忙也帮不上,只会哭天喊地,烦得胡连已经近四个月没回家,几乎在夜店和会所里度过……他就希望自己在床上精尽人亡了,死也死得痛快,还不用操心这堆破事。

他穿好衣服退了房,外边寒风阵阵,他将拉链拉到最顶上,遮住冷飕飕的脖子。接下来去哪儿呢?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这几个月都是如此——自从借遍了所有可以找的人后,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尽人事,再也做不了其他的。

想到此,他又开始怨恨那些生意认识的家伙,他胡连风光的时候,一个个喝酒玩女人都要叫上他,一落魄就都躲着他。这些墙头草指望不上,他只希望有哪位天使善心大发,愿意借钱帮他填漏洞……天使,天使在哪?

正嘀咕着,胡连忽然瞧见一个眼熟的人。那人穿着件长长的黑色羽绒服,依旧可见得他身材高挑,虽然只看得见侧脸,但那模样和这清清冷冷的气质……他不禁念了出来:“杨白。”

杨白这贱人……不,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在会所里倒酒的了,自从他被戚怀英带走,据说很是受宠,吃穿用住都是戚怀英一手承包,出个门都是戚怀英的生活助理开车接送,最近还住进了金舟山庄的屋子——金舟山庄,假如是曾经的他,干个十几二十年或许也能住进去,可现在……对了,听说戚怀英把他的妹妹送进了这里最好的高中,那可不仅仅是有钱就能进的。

胡连恶狠狠地瞪着他,却依旧靠近了他,道:“巧了啊,杨白。”

杨白的视线从屏幕转移到他脸上,看了他好一会,才认出了他,一脸不善地转身要走。

“等等,等等!”胡连跑到他前面拦住他。

“你谁?”杨白冷冷地看着他。

“我听说,戚怀英对你很好?”

杨白转身要走。胡连又跑到他跟前拦他,这回他直接跪了下来,扒着杨白的裤子。他这一番动作,立刻引了不少商城内的人注目观看,杨白一脸阴沉地扯着他的手臂将他扯直了,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缺钱啊,戚怀英对你那么好,你帮我求求情,让戚总借我一点。”胡连身躯肥胖,杨白一时还拉不起来他。

他死死抱着杨白的腿,嘴里喋喋不休:“曾经是我不对,我狗眼看人低,现在我给你道歉,给你磕头也没事,你帮帮我……我家里还有老婆和三个孩子要养,一大家子都指望着我,你看我不爽不要紧,但我最小的孩子才三岁……”

杨白见他居然都求到了自己这里,想必是曾经找过戚怀英却被拒绝了。他心里烦躁,却又顾及着杨露还在商城里买奶茶,不知几时就会出来找他,杨白不想让杨露被搅进这些事。他只好压下情绪,冷声道:“戚怀英说不的事情找我也没用,滚远点!”

“求求你了,杨白大哥!”胡连往后退了几步,竟然是直接朝他开始磕头。

好巧不巧,此时杨露的身影从商城大门出现。杨白心里一跳,当即就将胡连踹翻在地,对着旁边巡逻旁观已久的保安说道:“这人是个神经病,把他弄走!”

胡连给他踹得四脚朝天歪倒在地上,一时半会还没能爬起来,等他站起来,杨白早就拉着杨露绕了道跑了。他气得将烟盒往地上一抛,把旁边的保安都吓了一跳。

他双目赤红地瞪着杨白离去的方向,心里“贱人”“婊子”的来回车轱辘,一个婊子攀上高枝就当自己是人了,要不是戚怀英,那天晚上杨白就该跪着给他舔脚,哪来今天这好日子?不过是他好运而已,死贱人……

也不知这杨白怎么就这么好运,一个男模攀上了戚怀英,连带着全家都一起飞升,一定是床上功夫好——这种外表清高的人,到了床上一向骚得很,想必把戚怀英吸得爽翻了吧……也不知这冷冷淡淡的脸,吃起男人鸡巴是什么样子?

胡连一边咒骂着杨白,一边想象着杨白私底下如何撅着屁股在戚怀英胯下婉转求欢的下贱模样,心里勉强得到了几分平衡。

“哥,刚刚那人是谁啊?”

“一个神经病流浪汉,见了人就发疯,恰好找上我。”杨白说道,“你这段时间就别去这附近玩了,免得又遇上。”

杨露前几天放了寒假,在杨白这住几天,等新年了再回家。杨白带她出来逛逛,哪里料到会遇到胡连光天化日地发疯?

不过杨白也只是膈应一阵,等到了家门口就忘了。他看胡连只是狗急跳墙,无路可走了才找上他,日后估计也不会再遇上,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是没有告诉戚怀英——戚怀英最近正忙,今天一早就出了门,说是哥哥回国,他去机场接机,之后会在家里住几天,过了新年再回来。所以这几日只有杨白杨露俩兄妹在家。

戚怀英给杨白转了一大笔钱,让他带着杨露四处玩玩,出去旅个游也不错。但杨露说想要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游,杨白听了就沉默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杨白坐在客厅喝着杨露买来的热奶茶,暖融融的甜流进他的胃里。现在是下午三点,不知戚怀英怎么样了?他想着想着,还是给戚怀英发了条微信。

而此刻,戚怀英正坐在餐厅内翻看菜单,一边问道:“嫂子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你看着点就好。”戚怀光道。

戚怀英嗯了一声,加了一些菜便将菜单放下。视线重新投到对面的人身上——戚怀光又变了模样,锁骨长的头发烫得卷卷的,耳朵上多了几个耳钉,但是眉眼依旧是温温柔柔的。他身旁的女人留着直直的长发,戴着眼镜,俩人依偎在一起,气质却很是般配。

戚怀光已经与她订婚,所以叫她嫂子并没问题。俩人是在外国留学时相识的,两个同样喜好艺术和自由的人碰在一起,爱情自然而然就诞生了。

戚怀光对艺术的追求可谓是疯狂,为了能够继续在国外深造,他和家里吵得不可开交,因为家里希望戚怀光可以继承公司,而不是去搞乱七八糟的艺术——从前戚怀光还年轻,他们可以纵容戚怀光不务正业,可戚怀光已经快三十岁了,是时候走回正轨了。

但戚怀光经受父母多年的高压精英教育,内心早已埋下了叛逆和自由的种子,而这个种子在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父母激烈反对他理想并将他软禁的那一天破土而出。某一夜,他直接翻窗逃了出去,搭上了飞往外国的航班。

戚家引以为傲的大少爷竟然做出翻窗逃跑的事情。戚家父母不愿丢这个面子,只好对外声称是他们允许让戚怀光出国继续深造艺术,私下继续与戚怀光对峙,而戚怀光知道自己若是答应了继承公司,那么下一轮的逼迫就是让他把对艺术的热爱割舍掉,所以他咬死不肯回去,甚至放话说断绝关系。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的时候,戚怀英站出来了,他可以接手公司。如此一来,戚怀光不必承担这些责任,戚家人也不必割舍自己的亲儿子。

戚家人并非没有犹豫过,但一考虑到戚怀英始终姓戚,且他们也不希望自己多年经营的心血砸在自家人手上,况且戚怀英作出了保证:公司一定会由戚怀光的孩子继承,于是这场争吵终于解决了。

戚怀英之所以知道这么多细节,是因为他暗暗参与了全过程。戚怀光逃走的那天,他站在窗户边,看见一向温文尔雅的大哥狼狈地爬上围墙又摔下去,可站起来后撒开腿跑掉的背影是如此喜悦。他心里有着淡淡的苦涩,但依旧为戚怀光的快乐而快乐。

他不否认自己喜欢过自己的哥哥,戚怀光是家里唯一对他好的人,他希望戚怀光幸福。所以即使他不舍,他依旧偷来了戚怀光房间门锁的钥匙;戚怀光的账户被冻结,他就帮戚怀光订下了机票;他知道戚怀光想要追求艺术却也不愿割舍亲人,于是他替他接手了家族的责任,至此,戚怀光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戚怀英如愿以偿。

几年间,戚怀英的能力被戚家人看在眼里,他确实比戚怀光更适合承担家族事业,于是戚怀英与戚家人的关系缓缓改善,而戚怀光也终于与家人和解,愿意偶尔回国短住。

戚怀英心想,只要戚怀光找到了恋人,他就会逐步退回到弟弟的位置,永远爱戴着大哥。

可他实在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突然。戚怀光再一次回国的时候,不仅有了女朋友,女朋友还怀孕了。看着戚怀光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恋人,一举一动都极为关切,他的目光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投在自己身上,甚至从机场回来到进了家门,他都没有认认真真地看戚怀英一眼。戚怀英这时才意识到,大哥的爱完完全全给了另一个人,此后也不会再分享给他。

而戚怀英手里积攒到快溢出的爱迫切地需要转移的对象,他开始答应与各类男女的会面,可没有一个人让他满意,直到那一天,他在车里看见摘下头盔的杨白。雨珠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滑落,在空中划过他湿润的嘴唇,杨白朝车内看了一眼,那一刻的对视,让戚怀英惦念了许久。

……

手机震动了一下,戚怀英解锁,看见杨白的问候。他打了几个字回复。

“怀英是不是在和对象聊天呢?”嫂子笑着说,“这个打字时的表情,我一看就知道。”

戚怀英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表情,只道:“什么表情?”

戚怀光接了话:“你下次问问你对象就知道了——你没否认前一句,看来真的是有对象了?”

戚怀英笑了笑,坦然道:“确实是有了。”

对此的反应,戚怀光是挑了挑眉,而嫂子则是大大叹了口气。他们的反应大相径庭,让戚怀英有些疑惑,戚怀光便笑着解释:“我们打赌呢,赌今年回来你是不是还单身。”

“我往年都赌不是,今年赌是,偏偏就输了。”嫂子埋怨地戳了一下戚怀光,“你出老千了吧?”

“冤枉,我哪次打赌不是选你挑剩下的选项?”

戚怀英静静地看着哥哥和嫂子的打情骂俏,内心稀奇地平静,同时脑子里想起了杨白,不知道他今天做了什么?

“有了对象,什么时候带给我们看看?”戚怀光问道。

“等适合的时间吧,”戚怀英道,“再相处一会儿。”

“先给我们看看照片,看看是多漂亮的人把弟弟迷住了。”

“他不爱拍照。”戚怀英听到这句话,忽然想起自己都没存过杨白的照片。

“好吧,那只能希望明年回国,我有机会见到弟妹了——”

戚怀英笑了笑:“哪里需要等到明年,等结完婚,嫂子什么时候都能回来。”

没错,戚怀光此次回国,正是为了结婚。

杨白摸索着枕边手机,拿起来看已经是早上九点,他撑起身子,右眼皮跳了几跳。

下楼时杨露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整装待发,正闲着玩手机。她见杨白下来,指了一下桌上拆开了的一袋方包,杨白走过去吃了几片当做早餐,对杨露说:“没有漏了的吧?”

杨露身边大袋小袋,除了行李箱还有一大堆买给王月萍的东西,她摇摇头:“都带齐了。”

“那就走吧。”杨白说道。

回家路上,杨白看着窗外景色,心想又到了新年——他最觉得无趣的日子。每回新年回家,三个人里只有杨露喋喋不休地讲话,一张嘴皮子翻得起火都炒热不了气氛,可杨露一旦停下来,整个家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杨露便是喉咙冒烟了也要讲下去。

到了家,王月萍给他们开了门,说道:“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回来,不累啊!”

“不累啊,都是哥搬上来的。”话音刚落,杨白正好从阳台走了进来,见到王月萍,俩人俱是沉默了一瞬。

王月萍说:“回来了。”

杨白:“嗯。”

杨白微微低头进了门,将袋子都放好。杨露拿着她买给王月萍的礼物,拉着王月萍坐在沙发上一个个拆,杨白则是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在床上躺下。

“妈妈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裙子……”

“这么漂亮……那件是什么?”

“这件是大衣,哥哥给你买的。”

杨白翻了个身,闭上眼睛。那件大衣其实仍是杨露挑的,他只是负责付款而已,几年前便是这样,逢年过节杨露都是一个人买双份礼物,说是自己和哥哥一起送的,王月萍和杨白心知肚明却没有揭穿,这一点大概是他们母子唯一的默契。

因为王月萍不回老家,家里就三个人过年,倒也省了走亲戚的麻烦,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大扫除、贴对联、包饺子云云,年夜饭只有三个人却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开了两瓶酒。

杨白至今对喝酒还有些阴影,自不奉陪,自己吃完了便去洗碗。见她们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干脆先进房间休息一会,过几个小时再出去收拾。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醒来时仍听到王月萍在说话,她在说:“你哥还是恨我,我真是心寒哪,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这么对我……”

杨白走出房间收拾碗筷,王月萍和杨露没想到他醒着,都止了声。杨白像是什么也不知道,面无表情地端着碗筷进去洗,过了一会儿,又从洗碗声的缝隙里听到零星的王月萍的哭声,他心情愈加不好。

这种烦闷的心情一直到戚怀英打来电话为止。杨白看见他的来电时,烦闷就已经消了半数,再听见戚怀英的声音,心情又彻底好了。

戚怀英想必是喝了酒,声音低低沙沙的,仿佛带着醉意:“刚刚才吃完饭,都没时间和你打个电话,晚饭吃了什么?”

“随便做了几盘菜,还有一些剩的家里人包的饺子。”杨白靠在窗台上,磕了一下手里的烟,几点火星在夜空中落下。

“吃饱了吗?”

“饱了,剩了很多,撑得实在吃不完了。”

戚怀英轻轻笑了一下:“拍张照片看看,肚子撑圆了没有。”

杨白一时不知戚怀英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于是没有做出回应。不过几秒,戚怀英便自己换了话题,说道:“你喜欢中式餐厅还是西式?”

他话题跨得大,但杨白仍想着刚刚那句不知真假的笑言,所以也没觉得不对,只顺口答:“都行,中式吧。”

“嗯。”戚怀英应道。

戚怀英此时正站在一家空阔店铺内,从残留下来的家具和墙上的山水书法画看,可见得这家店铺的前身是一家中式饭店。戚怀英前段时间让人四处留意地段适宜的店铺,前几天才有了结果,让他找到了这么块清净又不偏僻的地方。他手插着兜在店内外转了一圈,心想外边可以做一片竹林和山水造景,内部怎么设计还得等人来瞧。

戚怀英有意为杨白弄一家私厨店,有客人来时才开个灶,没客人的日子就闭店。等店开张了,他自己带着朋友客人来这边谈生意,自然而然也能给杨白带来客源。

但他还不打算告诉杨白,店铺的具体设计到落地装修、还有大大小小的改装都需要时间,估计春季时才有雏形,杨白生日正好在三月下旬,戚怀英打算留作一个惊喜。

俩人随意聊了几句话,杨白那边忽然放起了烟花。小县城里不禁烟花,一到夜里孩子们跑出来,摔炮、黑蜘蛛、冲天炮轮着放,劈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他们大喊着“发芽的猴”的回音。戚怀英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热闹的动静,一时颇有些怀念。

“小时候过年,别人的鞭炮放完后还没扫,我们就去挑里边还有线的鞭炮,攒起来再炸。”戚怀英回忆着幼时记忆,记忆里的童真和快乐似乎逐渐回来,染上了他的面庞,“有一次有人看见路边的狗粪便,就把小炮插在上面点燃,炸了之后飞了漫天,我一早就躲得远远的,安然无恙。”

杨白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也会做这些事。”

“我十二岁以前不在戚家,生活和普通的小孩没什么两样。”戚怀英说道,“等以后有机会再和你细说。”

戚怀光的婚礼在一周后举办,邀请的都是各路亲朋好友,林家也在其中。林隽永来时,正遇上戚怀英接替戚父的位置在门口迎宾,面对面时,林隽永本以为戚怀英多少会主动破冰,对他笑一笑或是问候一声,可戚怀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半分波澜。

自作多情又成了笑话,林隽永内心油然升起阴沉的恨意。他转身大步离开,摆在腿侧的两只拳头握到发抖,青筋暴突。

内心仍然咀嚼恨意,林隽永又碰上了戚怀光,对方主动来打招呼,林隽永只好放下内心的情绪,假笑着与他闲聊。聊着聊着,他的目光投在戚怀光的耳上,耳垂上正戴着一颗小巧漂亮的耳钉,黑里透蓝,晶莹剔透,很是眼熟。他想了许久,忽然想起自己在哪见过——生日晚宴那天,杨白正是戴着一模一样的耳钉来的。

像是拔出了衣服上的一根线头,林隽永又想到杨白只有半边耳洞,戚怀光在国内读书时也只有半边耳洞,而且杨白一身穿戴都是戚怀光的品牌,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

他忽然有了一个可笑又可怕的想法:戚怀英喜欢他哥哥。

这个想法并非毫无根据,毕竟戚怀英十几岁时才回到戚家,而戚怀光与戚怀英同住的时间总共也就短短两三年,还是断断续续的,这不足以让他们形成兄弟情谊,再者戚怀英对他大哥十分照顾,连情人的穿用都是戚怀光的手笔,这些事情混在一起说给杨白,他未免可以立刻觉察其中的真假,即使杨白没有上当,也能够膈应一下他。

林隽永已经兴奋到听不清戚怀光在说什么,他努力抑制住颤抖的手,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大哥,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走到洗手间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杨白——这是他托人从咖啡馆店员打听到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看着通讯录里杨白两个字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原来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今天?

他拨通了电话。

杨白过完年就独自回了a市,每天在家里研究菜谱,厨房的橱柜上多了好几张笔记便利贴。这会他正站在厨房里,刚拿出两颗蛋,手机便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但显示是a市的,杨白于是接通,听到那边清朗的嗓音:“你好,是杨白吗?”

“你是?”

“我是林隽永,你应该还记得我。”声音清清软软的,“戚家大哥举办婚礼,怀英哥让你过来。”

杨白敲碎蛋壳,蛋黄滑进光洁的瓷碗里,他随口道:“戚怀英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婚礼日子提前了,没来得及说,他现在忙着迎宾接待才让我转述,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的号码?”林隽永语气坦诚,“怀英哥连请柬都准备好了,婚礼还没开始,你快来吧。”

挂了电话后,林隽永回到大厅,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地扩大,甚至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哥哥,你在笑什么呀?”一个及膝盖高的小孩问他。

“我笑,是因为我高兴啊。”林隽永瞪着戚怀英的背景,微微笑着说。

此时的戚怀英似有所感,回过头只对上林隽永灿烂的笑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竟然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甚至在对视上的时候,他的双眼都亮起了光。戚怀英回过头去,不再看林隽永的脸。

他对林隽永的印象便是乖巧懂事的邻家弟弟,从未想过他居然还有偏激疯狂的一面,连下药这种事都干得出来,实在让他大吃一惊。

戚怀英原本也想带杨白过来参与,说杨白是自己的助理或是朋友就可以进场,但他与林隽永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他担心林隽永在刺激之下转而去伤害杨白,只好作罢。

想到此,无端的,他的右眼皮跳了起来。

戚怀英坐在台下看着戚怀光,对方正满面笑容地看着旁边的新娘,眼角的笑纹深刻,岁月已经让他成为了成熟的男人。

提到大哥,戚怀英最先想到的仍是作为青年的戚怀光,那时戚怀光的头发没有留长也没有烫卷,耳朵没有这么多耳洞,手上除了手表什么也没有,穿得干净又整齐,一下便满足了戚怀英对“哥哥”这一剪影的幻想。

“请新人交换戒指!”

戚怀光执起女人的手,珍重而认真地将戒指戴上对方无名指,一推到底。随后他们在众人面前接吻。

接吻……戚怀英想起林隽永那晚说的话——我不会想和家人接吻上床。细细想来,他虽然喜欢戚怀光,却也只是希望他能留在家里一直做他的大哥,从未有过什么旖旎的念头,因为他认为亲情高于爱情,长远的陪伴比水乳交融的性爱更加真实。

可唯独对杨白……

林隽永领着杨白走入,却没有将他带到戚怀英身边,而是站在一个戚怀英看不见、又能让杨白看清台上面孔的位置。他两只手按在杨白的肩膀上,在他身后如幽灵般轻声介绍。

“这人就是戚怀光,戚怀英的哥哥,你应该知道他,你穿的衣服、戴的这枚耳钉,都出自他之手。”林隽永冰凉的手指弹了弹杨白的耳钉,像毒蛇的舌头爬上耳垂,“怀英哥对他大哥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噢……你大概还不了解戚怀英的身世吧。”

杨白本想拍开他的手,他已经察觉林隽永将他带来的目的不纯,但他听到戚怀英身世这一点,又停了下来。

“他是私生子,十二岁才被接回戚家,因为是小三的儿子在家里不受待见,亲戚孩子都欺负他,只有戚怀光对他好,所以他喜欢戚怀光,喜欢得不得了,戚怀光会弹钢琴,戚怀英也跟着去学,只不过后来太忙所以没继续;戚怀光喜欢艺术,戚怀英就主动接过公司让他可以尽情去追梦;戚怀光开画展,戚怀英就过来捧场,花了一大笔钱买他的画;戚怀光灵机一动又想去设计服装,戚怀英就把每一季的新品全都买回来——你说,怀英哥是不是对他哥十分痴情呢?”

“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有你自己想歪了。”杨白冷漠道。

“先别急着反驳啊。戚怀光去年三月忽然带女朋友回来,还怀孕了,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他谈了恋爱,连戚怀英也不知道,所以我们都很惊讶。”林隽永低笑了一声,“但没过多久,他身边又多出了一个你……他私生活干净,这么多年来谁也近不了身,偏偏在戚怀光回来后找上了你,你难道就没疑惑过,想攀上他的人数不胜数,为什么唯独挑中了你?”

杨白确实疑惑过。他的拳头松了又紧,面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的。

“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但只是好看不够。”

冰冷的手指将杨白的脸扶正,面对着台上的大屏幕,戚怀光放大的脸清晰地映入杨白的眼底,耳垂上的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黑色的珠宝里透出深海般的蓝色。

“他应该没说过,你和戚怀光……长得很像吧?”林隽永轻笑着,“尤其是戴上了同一个耳钉后,从侧后方望过去,简直是一模一样啊?对了,戚怀光从前也只有左耳打了耳洞。巧不巧?”

林隽永被一把推开,幸好他有所准备,赶紧扶住了一旁的柱子,他扭过头,看见杨白已经大步离开。

杨白推开他之前,他还又加了一句:你可以回去找找看戚怀英的电脑,看看密码是不是戚怀光的生日。这句话同样是编的,不管杨白敢不敢去证实,都会和那句“你和戚怀光长得很像”一起橡根针扎在他的心上,越动刺得越深。

……

杨白回到家中,没有开灯。他靠在门上,耳边回响着林隽永说的话,他知道林隽永目的不纯,他的话不能全信,但是偏偏他说得许多话都能对应上现实,戚怀英找上他的时间点、半边耳洞、同款耳钉……这些巧合又该如何解释?

如果……戚怀英爱他,只是为了通过他去爱另一个人……

杨白捏紧了拳头,径直走向戚怀英的书房。他的电脑就在桌上,如等候已久的潘多拉魔盒。

杨白一边搜索出了戚怀光的出生日期,一边开了电脑,蓝色的幽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在键盘上按下一个个数字,手一抖,按错了,他又删去,重新输入正确的数字。

清脆的一声,是他按下回车键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开机的旋律。电脑的桌面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面前。

杨白双手撑在桌上,眼前蓝色的屏幕变成扭曲的漩涡,将一切生灵都卷入其中,心跳的声音变得无限遥远,唯有时钟走针的咔哒声逐步靠近,每走一秒都像是催促和质问。他漫无目的地移开目光,看见书桌上那张合照,他伸出手将相框拿起,细细地看戚怀光温柔的笑颜,忽然发觉一切都有迹可循——他轻笑着说可惜他年龄比杨白大,他喜欢听杨白谈起杨露,他书柜里的画册,他给杨白报的钢琴课……

电脑倏然熄屏,整间书房彻底陷入黑暗。杨白猛然吸了一口气,将相框扣在桌上走出了房间。

他来到卧室,随意从衣柜里扯出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站在家门口外,他最后看了一眼客厅,毅然关上了门。

戚怀英做的这些事既可以是暗恋多年,也可以说是兄弟情深,他内心愿意相信戚怀英。

但他非常需要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而在这个戚怀光设计的屋子里,他无法冷静。

杨白最终找了一家价格适中的酒店入住。

今夜已经是第四天,这些天戚怀英发的信息他都有回复,只是回复得都比较简短,好在他以前聊天就是这个没话说的风格,戚怀英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

戚怀英说他后天在家里吃过午饭便回来,于是杨白便打算明天中午再去退房,等戚怀英回来后俩人面对面谈。

杨白将烟摁在烟灰缸里熄灭,手又去摸烟盒。烟盒轻轻的,他看了一眼,里边已经空了。

他不常抽烟,烦闷时抽一两根,和戚怀英在一起后基本没碰过,但这几天总时不时想起林隽永的那些话,一烦就要摸烟盒。

杨白心想,爱情——姑且把戚怀英和他的关系当作是爱情吧,他被爱情滋润得太好,竟然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软弱和矫情。

他十几岁就进了社会,烂人烂事遇过不少,曾经也会因为一点小事烦得一周都黑脸。成年后他就沉稳许多,因为心情不好就无法专心工作,没做好工作就会挨骂,于是他自然而然学会了疏散坏心情。但他没想到戚怀英竟然把他打回了原形,买来一盒又一盒的烟却越抽越烦,不做点什么事占用身体,林隽永说的话就会循环播放。

就像现在,他又开始在想林隽永的那些话了。

杨白低骂了一句,将丢在床上的外套穿上,带着房卡下了楼。

“哎呀,还在外面呢胡总,进房间再摸嘛……”

“走廊上又没人,你怕什么?”

“讨厌,有摄像头啊……”

胡连搂着一个及肩膀高的小嫩模,他喝得半醉,色迷迷地在酒店走廊上就开始在怀里的柔软身躯上乱摸一通,那小嫩模娇嗔不已,又偷偷用屁股蹭他,把他的心挠得痒痒的。一只大手直接从衣摆摸了进去,撩起布料开始揉捏。

小嫩模娇喘几声,忽然推开他的手道:“有人!”

胡连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往前边看了一眼,恰巧看见杨白从房间出来。

他的酒一下醒了一大半,杨白怎么会住酒店?难道是背着戚怀英还在外面找了一个?他心念一动——假如他弄到杨白偷吃的证据,不就可以威胁杨白替他去找戚怀英借钱?

“你先去房间里待着,我一会过来。”胡连将房卡塞给嫩模,蹑手蹑脚就跟在了杨白身后。

胡连一路跟着杨白走出酒店,一直到附近最近的小店里。杨白步履又急迈得又大,胡连差不多得小跑才能不跟丢,等进了店门都出了一额头的汗,他随手从店门口拿了个小篮子,隔着一排货架观察着杨白的一举一动。

杨白比过去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加冷冽和阴戾,只见他从冰柜里随便拿了几瓶啤酒,然后很快又到了前台付款。胡连一直偷偷举着手机拍摄,不料杨白只指着收银员身后那一墙的烟要了一盒,旁边摆着避孕套的架子他看也没看一眼。

妈的,没想到杨白看着清高,私下偷人还不戴套。

胡连看他走出店门,赶紧把篮子丢回门口,又跟了上去。一出去,杨白竟然不见了!

人呢?!胡连又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杨白是不是已经走到前边去了,旁边黑漆漆的巷子里却忽然冒出一句冰冷得不似活人的声音:“你跟着我做什么?”

“卧槽!”胡连被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向传出声音的地方。这地段没有路灯,店与店之间的缝隙小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半惊半疑地朝着那团漆黑挥了挥手,没得到回应。他又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惨白的灯光一下照亮了杨白毫无表情的脸。

“哎哟卧槽。”胡连又被吓了一跳,把手电筒关了。

杨白眼睛被他的强光晃了一下,不舒服地眯了一下眼,又问道:“说话。跟着我做什么?”

“你……你还敢问我?你在外面偷人,戚怀英知道吗?”

杨白嗤笑了一声,是很明显的嘲讽的语气,胡连捏了下拳头,又说道:“没想到你这么饥渴,有戚怀英一个不够,还要在外边找人……”

“还是说戚怀英厌倦你把你赶出门了?你给他肏了那么久,他连套房子都没给你,你也真够便宜的。”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满脑子除了鸡巴没别的事干吗?”杨白冷声嘲讽,“公司都破产了还有心思在大街上像条狗四处撒尿,闲着没事干就去卖屁股挣点钱,看能不能救一下你的公司吧。”

胡连怒目圆睁,没想到杨白这人骂起人来这么尖酸刻薄,几乎句句都踩在了他的痛点上!他气得浑身发抖,杨白以前不也是个卖屁股的,卖屁股卖出尊严了还敢来嘲笑他,起码他过去的钱都是靠自己挣的!狗仗人势的贱人!

杨白听见他默默走开,顿觉无趣,同时又有些懊悔——他的情绪又失控了。对胡连这种人根本没必要浪费口舌,直接无视他转身离开就好,何必给自己增添几分不愉快?而且……假如戚怀英真的要和他散了,他岂不是给自己立了仇敌。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杨白心里烦躁,也转身离开。

而在他身后,胡连已经红了眼睛,他手里举着刚刚从路边找来的半块砖头,在听见杨白动作的那一刻就扑了上去,手里砖头狠狠砸在了杨白的脑袋上!

黑暗里传来沉重的倒地声。

清晨七点,小店店长打着哈欠将卷帘门抬了起来。店内的小狗跟在他脚边,哈哈地吐着舌头。忽然,它停下了脚步,像是皱着眉头般动了动鼻子,随后便跑出了店,不知道窜入哪个地方汪汪吠叫。

“旺财!叫什么呢,别叫了。”店长赶紧追了出去,循声找到了店边的小巷子里。旺财正摇着尾巴,在地上嗅闻着什么,他走上前,只看见地上一片干掉的深得发黑的红色。他吓了一跳,将狗抱在怀中回了店里。

八点,送早餐的服务员推着推车来到8023房敲了敲门,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调转了车头,继续往下一层走去。

十二点,酒店大床房内,舒舒服服睡了一晚的小嫩模才懒懒地起身,胡连昨晚压根没回来,不回来也不说一声,害得自己熬到凌晨两点才敢睡……小嫩模翻了个白眼,起床化妆打扮,光鲜亮丽地带着房卡下去吃午餐。

下午两点,小嫩模来到前台退房,正无所事事地趴在那儿玩手机,便听到旁边的服务员说8023房的客人不在房里,但行李都还留在里面。

“我看看,8023房……杨白……手机号……”前台小姐在座机上敲下号码,话筒里只有一阵忙音,几次打过去都没人接,她嘀咕道:“奇怪,不接电话啊。”

戚怀英站在车边正要上车,身后戚怀光跟上来:“不多待一天再走?今天回明天回也就一天的差别,爸晚上还说要在庭院烧烤呢。”

“一天的差别听着不多,但多一天就是多三顿饭。”

戚怀光懂了他的意思,笑道:“你真是……谈个恋爱,性格大变啊。”

戚怀英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后便恢复正色,说道:“走了。”弯腰坐入车内。

“路上小心。”戚怀光喊道,目睹着黑车消失在街头。

实在太久没见,戚怀英惦念杨白,昨夜就有点失眠。他给杨白发消息说自己今天下午就回来,杨白没有回复,也许是在忙。他没有放在心上,闭眼小憩。

等到了家门,他莫名地感到异样,院子里没有什么变化,却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同,也许是离开了几日所以才显得陌生,他按下心中不安,走入家中,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仿若没有一点儿人气,戚怀英看见茶几上只剩一点水的水杯,叫了一声:“杨白。”

他走到厨房,橱柜上贴着几张便利贴,写得是些潦草的菜谱步骤,看来杨白在这段时间里正研究做菜。他轻轻笑了,又往楼上走去,推开卧室门,床上的被子凌乱地团在一边,他在里边转了一圈,卫生间里也没人。

他微微皱起眉头,敏锐地察觉到房间内少了东西。视线扫过周围,他忽然发觉一直放在衣柜上方的行李箱不见了。难道是还在老家没有回来?他掏出手机打给杨露,杨露很快接了电话,却说杨白早就回去a市了。

“怎么了?”杨露问。

“没事。”戚怀英不想让她担心,暂且瞒了下来。

他随意拉开衣柜,满满当当的衣服挤在一起,却少了几件深色的衣服。他心中一滞,快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杨白放在里边的证件全都不见了。

戚怀英意识到,杨白自己离开了。

茫然和疑惑一齐袭来,他有点转不过来般,慢慢在床上坐下。微皱的床单没有残余的体温,冰凉得像从来没有人躺在上面过,戚怀英冷静下来,给杨白拨打电话却只收到忙音。他又让李维辛去查彭航的电话,而彭航也说杨白没有来找他。

如果是提着箱子走,那便是出远门,杨白不会开车,出远门势必要搭乘公共交通。他让李维辛立刻去查,自己则开始回忆什么事情能让杨白一声不吭地离开。

李维辛很快便发来了银行流水记录,上面显示着杨白的行动轨迹,他五日前就已经离开了家中,最后一条消费记录显示他在西奈尔酒店,李维辛说道:“杨先生的房号是8023,但是……他们说,杨白人不在酒店,房内只有行李,而且他们也联系不上杨白。”

五日前……但那几天,杨白都有在和他联系。

戚怀英盯着衣柜里的衣服,问道:“杨白家的贷款,都还完了?有没有什么漏的?”

“绝对都还完了,戚总。”

“酒店什么时候起联系不到杨白的?”

“下午两点开始就一直无法打通电话,他们送餐的服务员说早上八点时也没人开门。”李维辛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查监控了。”

戚怀英慢慢躺倒在床上,他试图寻找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但一无所获。

不知过了多久,李维辛开口:“戚总……”

“说。”戚怀英闭了闭眼。

“今早八点正好是他们酒店监控录像重置的时间,所以找不到监控。”李维辛的声音也不太平稳了,“我再找几个人去问问周围有没有人见过杨先生。”

杨白缓缓睁开眼,随之而来是令人反胃的昏沉,他下意识地想蜷缩一下身体,却发觉自己的手腕被捆住了。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脚也被几条粗粗的绳子捆着。

回忆缓缓回溯,杨白想起那一记可怕的闷响,心有余悸。要不是他身上那外套的帽子够厚给他垫了一下,他又恰好听到动静回了一下头,否则被砸中后脑勺,他现在已经见阎王了。

瓷砖地板冰冷潮湿,周围有洗手台、马桶和洗衣机,空间不大,看起来像出租屋里的浴室。杨白心想自己应当还在市区里。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窗户都被拆开的纸箱给贴住,看不见外面的天色。

浴室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声音来到门前,门锁解开的声音响起,惨白的灯光瞬间侵入昏暗的浴室内,照亮了杨白带血的脸庞。杨白只看见一个高瘦的人影逆光站着,却并不是胡连。那人见杨白醒了,一句话也没说,而是在他身边蹲下,放了一盆水,和一袋面包。

这个陌生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眼阴沉狠戾,神情像极了杨白从前见过的那些蹲在街头的混混。杨白看了眼水和面包,问道:“你想做什么?”

那人并不理会,将面包拆出来一片,送到杨白嘴边。杨白并不张嘴,他便用力掐住杨白的下巴,狠声道:“不吃就等着饿死。”

杨白暂且不想惹怒他,于是乖乖张嘴,任他喂自己面包和水。等吃完了,男人将垃圾收走,转身要离开。杨白叫住了他,说道:“你们想要多少钱?”

见对方不回答,杨白又说:“我头被砸破了,你们不带我去医院看看,不怕我死了?”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杨白安静地目送他离去。

接下来都是如此,男人带着东西进来喂他,喂完就走,一句话也不说。到了大概三天,男人喂完东西后却从口袋里掏出几样东西,杨白还没看清,那人就拿着东西往他嘴上一贴,封住了他的嘴,末了狠狠扯了一下把胶带扯断,把杨白的脸颊肉扯得刺痛了一下。随后又用布将他的眼睛蒙住,绕到后脑勺绑得死紧。

杨白被他拽着后领拖出去,杨白感受到他把自己带出了室外,身下不断响起水泥地摩擦的声音,随后男人停在了什么面前,杨白被他拽着站起来一推,倒在了一块平面上,那人又提起他的脚踝往里面一丢,随后便关上了门。

汽车发动的声音很明显,杨白思绪万千。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祈祷有人报警。

躺在死寂般的黑暗之中,杨白却想起戚怀英离家的那个早上。他站在门口,要走时又忽然回头,招手让杨白过去。杨白走到他面前,戚怀英低头在他眼下的脸颊处轻吻了一口,对他说一个人在家要小心。

他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杨白甚至睡了一觉,直到货箱的门被打开,他又被人拽着拖了出去。这个地方是一块平地,而且很宽阔,杨白被拖拽了许久,随后那人扯着他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紧接着,他感觉到男人正在把他绑在上面。

男人绑完后站起身,毫不留情地把胶带从杨白嘴上撕下来。杨白被疼得抿了下唇,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开口道:“胡连在哪?”

而此刻,胡连就在他不远处站着,听到杨白的声音,他与男人对视了一眼,男人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则说:“不认识你说的胡连,这里只有我。”

胡连摸了摸头发,终究走到了室外抽烟。他焦躁不安到几天几夜都没睡好。

那天晚上一时冲动,他以为杨白被自己弄死了,站了近十分钟都没敢动一下,脑袋一片空白,恰巧这时自己的侄子李宏力打电话过来。

李宏力原本姓胡,从小就不爱读书,只爱跟着社会的大哥们混,后来中学毕业就进了社会,一开始是给别人看场子,后来变成了打手,前几年治安没那么好的时候,常常带着刀子和别人打群架,没少去警局喝过茶。家里人管不住他就将他赶了出去,胡宏力也就改了姓。只是胡连前些年恰巧与他遇上,李宏力帮了他一把,于是胡连也时时帮衬一下他。

胡连把这件事说给了他听,李宏力便开车赶来,翻找杨白身上的证件和手机。胡连心惊胆颤地看着他动作,问道:“怎、怎么办?他是不是死了?”

“没死,先带到我那边去。”李宏力说道。

杨白被他们带走安置,胡连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杨白,杨白和戚怀英都不是好惹的,自己动了戚怀英的情人,指不定被怎么报复。他正思考着怎样才能让杨白原谅自己,甚至心想亲自给戚怀英下个跪认错。李宏力却冷冷道:“你干吗想着把他送回去呢?他一回去肯定会报警。”

“我自首,总能判轻一点吧!”

“你不是缺钱吗?干脆就这么绑了他,向那个戚怀英要赎金,然后不许报警,否则就把这人杀了。”

胡连虽然人不正经,但总归是个遵纪守法的,李宏力这句话说得轻而易举,却像一道霹雳劈进他脑袋,吓得他都不敢说话。

李宏力笑了一声:“你想想戚怀英是什么身份,他如果报警要怎么说?说他是同性恋,养的情人被绑了?那他一定会上新闻,他敢让自己身败名裂吗?”

“所以他只能乖乖给我们送钱,等我们拿到钱就直接走人。”李宏力说道。

“那,那我家其他人呢……”

“你还管他们做什么?一群只管花钱不管赚的。”李宏力多多少少知道胡连公司的那团糟事,语气毫不客气,“等你有钱了,到时候躲在外地几年,风头过了还能娶个新的老婆,这不好?”

胡连想到公司和家里的一团乱麻,想到把杨白送回去的后果,又想到假如绑架计划顺利,自己便可以丢下一切乱七八糟的重新再来,而且那时的自己还有一大笔钱,可以东山再起、再娶一个新的漂亮老婆……于是,他点了点头。

李宏力拿着杨白的手机,刚刚他让杨白说出了密码,现在他解锁了杨白的手机,在他微信和通讯录李翻看。

“妹妹。”李宏力轻轻念出声,杨白绷紧了身体。

“你是要钱吗?……我家穷得很,找我妹妹也没用。”杨白虽然被蒙住了眼,但剩下半张脸都是惨白的。

“那你这里面谁有钱,彭航,kiki,李维辛,戚怀英……”李宏力一个个念下去,念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杨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仅仅是从别人嘴里听到戚怀英的名字,他便已经开始思念。

“要不我给每个人都发一遍吧。”李宏力说道。

这一天的晚上十一点,每个人都收到了信息。

该手机的主人杨白在我手中,赎金七千万,二十四小时内把钱送到,否则就送他去死。

戚怀英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卧室里没开灯,唯有月光照明,显得没开暖气的房间愈加孤寒。他身上还穿着白天与警察一起出去寻找目击者时的黑大衣,烟灰从指间飘落时,他的眼睛跟着一齐落下,纷纷掉在了价格昂贵的大衣上,但他却没有变换姿势的动力。

空气里弥漫着很浓厚的烟的焦油味。

杨白最后出现的地点是酒店附近几百米处的小店,他和警察一起过去问话,可惜店主当时在看剧,没有注意到什么异样,而那附近因为是老区,许多小巷小道里没有监控,线索在“杨白来过这家店买烟买酒”为止就断了。

这包烟就是那时买的,老板说有更好的烟,但他还是要了杨白买过的最便宜的烟。

戚怀英没有抽过烟,他天生就警惕着一切容易让人上瘾的东西,比如色,比如烟。刚开始点燃的时候,他笨拙地吸了一口,只觉得又辣又冲,不知杨白是怎么忍受的,但他很快又从中嗅闻到了久违的熟悉的味道。

刚开始时,杨白身上总是萦绕着这股淡化了的烟味,到后来,杨白身上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烟味。杨白没在他面前抽过烟,他此刻只能靠想象去填补这缺失的画面,冷淡的面孔掩藏在飘渺的烟雾后,朝他投来轻若鸿毛的一眼,落在戚怀英心里却变成一座雕像。

一根烟抽到末尾,手机忽然震动。他立刻解锁,看见杨白发来的消息的那一刻,双眼瞳孔剧缩。

“哟,这么快就有人回复了,戚怀英。”李宏力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他不信你被绑架了啊,来,你给他说句话。”

杨白的心从他嘴里吐出戚怀英这个名字时便提了起来,明明看不见手机,但他还是忍不住仰起头朝那个方向看去。李宏力拨了电话,将手机怼在杨白的嘴唇边,冰冷坚硬的手机边缘让他瞬间寒毛竖立。

“杨白?”

戚怀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像穿越千年而来。杨白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张了张嘴,第一下竟然没能发出声音,“……戚怀英。”

他听到戚怀英的呼吸停滞,随后又问:“你现在还好吗?”

“我现在没事,”杨白慢慢地说道,“我被绑架了,要七百万,具体怎么做,绑我的人一会告诉你,然后……”

他看了眼绑匪写在备忘录上的字,跟着念:“不要报警——然后……告诉我妹妹。”

戚怀英默了一瞬:“……好。别怕。”

深夜的警局里坐着好几个人,戚怀英和李维辛来到时,除了彭航还有一个长得精致漂亮的男生,自称段清祺。戚怀英到时他一脸泪痕地坐在那儿,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戚怀英对段清祺点点头算打过招呼,便随警察的指引坐下。此时正是春节过后,绑匪直接在市区实施绑架,赎金金额巨大,警察局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在场的还有几名刑警。

其中一个女人站了出来,她看上去近四十岁,面上的皱纹让她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气质,“你好,我姓秦,叫我秦警官就好。你已经回复了那条短信是吗?”

“是,他打了电话过来,我确定是杨白。”戚怀英面色镇定,顺便将自己收到的信息递给她看。

“你有听到绑匪的声音吗,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绑匪没有发出声音。”

“银行八点半营业,那只能等他再打电话来的时候进行定位了。”

现在所要做的便是锁定嫌疑人。彭航和段清祺提供不了线索,警方让他们先行离开。戚怀英则是跟着刑警进了单独的房间做一些询问,并不宽敞的房间里灯光昏白,五六个人盯着他看,压迫感十足。

而房间外,几个警察窃窃私语:“戚怀英,是不是那个什么公司的?”

“对,没想到居然能因为这种事见到他。”

室内,秦警官正要开口,戚怀英的手机忽然响起。

戚怀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是杨露,他抬头看向秦警官,问道:“抱歉,可以接电话吗?是杨白的妹妹。”

“接吧。”她点点头。

众人看着戚怀英接电话,语气轻柔地说了几句“你在家里陪着妈妈”“别哭,我现在和警察一起在想办法了”云云才挂了电话。

秦警官见他结束了,第一个问题便是问他和杨白什么关系。

戚怀英面色平静地说:“恋人。”

空气静了一瞬,她又道:“先前的笔录里,你说的是朋友关系?”

“我们没有对外公开的想法,所以说的是朋友关系。但没想到他是被绑架。”

秦警官点了点头:“你对他的人际关系了解吗,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他往来的人不多,我没见过他和别人争论,他也没提起过和谁交恶。”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的仇家借他寻仇?比如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戚怀英正要说没有,忽然心念一动,说道:“几个月前,有一个人找我借钱,我没借。”

他忽然又想起更多:“那个人和杨白曾经闹过矛盾。”

秦警官的眼神瞬时锐利起来:“叫什么名字?”

戚怀英道:“胡连。”

话音落地的瞬间,有人推开门道:“刚刚找到一个杨白失踪当晚在酒店见过杨白的人,她和一个叫胡连的人在一起,她说胡连见到杨白就把她赶走自己跟了过去,然后再没回来。”

戚怀英和那自称小雪的目击者坐在警察局的电脑前,看着刑警浏览档案。不一会,刑警在一页档案停下:“胡连的亲戚里有个叫胡宏力的有前科。”

所有人都看向了屏幕,只从外表上看便觉得这人眉目阴邪不正,果不其然,刑警继续说:“他之前就因为抢劫坐过一次牢,前年才放出来。”

另一个人放下手机道:“刚刚再联系了酒店附近那家店的老板,他见过胡连,那天晚上胡连是跟着杨白进来的,杨白走了他也跟着走了。”

胡连显然是嫌疑人之一。

“小刘,打电话给胡连的家人。”秦警官果断道,“胡连是临时起意绑架,他家里人不一定知道他做了什么,看看胡连这些天有没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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