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却没有再看他,而是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红缨,忽然将它抛回玉盒里,紧紧的扣上。
玉盒冰冷的棱角硌痛了他的手心,他抿紧唇,无意识地将玉盒握得更紧了一些。
我真是疯了。
他想。
那两人连面都不曾见过……应当只是巧合而已。
但这份巧合,却比什么都要更沉重的压在他的心上。
白飞鸿启程前往蜀山剑阁那天, 特意前去拜别希夷。
十年的时光,似乎无法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了下来——又仿佛,他既为岁月本身。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便令人如见峻岭, 如临深渊。
“师父。”
白飞鸿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阐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徒儿将离开昆仑墟一段时间, 随大师伯前往蜀山进行入世修行。云师弟也会一同前往。每日的药会由我爹熬了送来,还望师父在这段时间能够按时服药, 保重身体。”
希夷拥着一件雪狐裘, 倚着隐几, 闻言也只是微微颔首。不知道是不是白飞鸿的错觉,她总觉得他的面色比平日更苍白些,令她莫名在意。
“那……蛮蛮。”她抱起趴在一边的比翼鸟,轻轻捏了捏它的翅膀,“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多照顾一下师父。”
“废话!不用你说我也会的!”蛮蛮骄傲地挺起红鼓鼓的胸膛, “你以为在你来之前都是谁在照顾希夷啊!这方面老子才是你的师兄!”
“好好好。”白飞鸿笑着捧起这只气鼓鼓的鸟球球, “那我们的太华之山就都交给蛮蛮大爷了?”
“哼,本来就该这样!”
蛮蛮扑腾着单边翅膀飞起来, 落在希夷的坐榻上, 来来回回的蹦跶着。
“倒是你, 出门在外要多长几个心眼才行,我听说外面的人心可坏了!你可别被那些坏家伙骗了,知道吗?蜀山这么远, 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就算叫破喉咙蛮蛮大爷也不会千里迢迢飞去救你的——咕唔!”
希夷抬起手来, 精准地捏住蛮蛮的鸟喙。
“你太吵了。”他淡淡道,目光复又转向白飞鸿, “此番在外,务必万事小心。”
“是。”白飞鸿连忙低头,“我一定铭记于心。”
“……”
希夷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示意她走上前来。白飞鸿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向前几步,弯下腰来,希夷的手指也在这时触及了她的眉心。
至为精纯的灵力骤然涌入,鲜血所凝结的红莲印浮现出来,宛如一线烈火。那灵力冷到了极致,反而会有自己正被灼伤的错觉,如冰如火,一路涌进她的灵府之中,灼得魂魄都感到了痛楚。
“忍耐一下。”
似乎是看破了白飞鸿的隐忍,又似乎是他自己也在承受这份灼烧,希夷低低地说了这样一句。而后他忽然加大了灌注的灵力,在白飞鸿感到自己的灵府都被灼穿之前,他终于收回了手。
“我在你灵府之中放入了加护的术式。”希夷的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以我的血为引,在我寄于术式中的灵力耗尽之前,应当都能护你无碍。”
白飞鸿一怔,正欲说些什么,希夷便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出去。
“约好的时间快要迟了罢?”他的语调难得有些温和,“既下了山,便好好享受这段日子,不必在意山上的事。”
“……是。”
白飞鸿只好简单地应了一声。她还是不大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方才垂下眼帘。
“弟子告退。”
在白飞鸿退出去之后,纯白的神殿之内又恢复了寂静。
静得连殿外的风声都听不到。静得仿佛这里不再有任何人。
希夷沉默着坐在坐榻之上,白布遮盖了他的双眼,无法看到他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只是,在最后的足音也被这寂静吞没之后,希夷忽然抬起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
“咳、咳咳——”
但他的动作到底是迟了一步,鲜血争前恐后涌出,沿着指缝淅淅沥沥落下,滴在白衣上,如同大片大片赤红的鲜花。
血的腥气也是极淡的,在冷彻的空气中徐徐飘散开来。
希夷重重咳嗽着,整个脊背都佝偻起来,凸显出嶙峋的脊椎骨来,一格一格,随着呼吸剧烈颤动。
“希夷!”
蛮蛮惊慌失措地喊起来,一下子冲到他身边,焦急地绕着他飞来飞去,想要做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好无措地转着圈。
然后,它再度被一只手捏住了鸟喙。
“安静。”希夷又咳了两声,靠着隐几艰难地撑起身来,“你的声音太大了,会把她招回来。”
“唔唔唔——”
蛮蛮拼命挣扎,到底是从希夷已经变得无力的手指中挣了出来,比翼鸟仅有的那只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看起来恨不得给他一翅膀,但到底是下不去那个手,只能愤愤的哼了一声。
“你这家伙——”它到底是顾忌着希夷的叮嘱,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疯了,明明就是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敢妄动灵力!你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希夷闭上眼睛,开始调息。见他如此,蛮蛮更是气得整只鸟都涨圆了一圈,暴躁地上下乱飞,好一会儿才一头撞进希夷怀里,胡乱拍打着翅膀。
“真是的!真是的!怎么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都怪那个毒妇——要不是她使人给你下了毒,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真是罪该万死!万死难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