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办公室很安静。
建筑设计部里一片漆黑,只有两盏台灯还亮着。
工作总算告一段落,白平安用了一整天电脑,眼睛酸痛得r0u出眼泪,搓舒服了抬头看一眼时间,已经是八点半。
不过今天算早了,前几天加班更晚呢。把渲染好的展示图存档,白平安打算等下再检查一遍就可以下班回家。
他伸个懒腰,往後仰时看到一整层的办公室幽暗无人,安静得只听到电脑主机运作的嗡嗡低鸣,还有对面一起加班的同事耳机里漏出的模糊声音,隔着桌子也能听到是摇滚乐,节奏强劲地砰砰敲打。
电脑发出叮咚叮咚,右下角跳出讯息提醒,弟弟问他什麽时候才下班。
黑暗中,疲倦和孤寂化作舖天盖地的浪cha0,从办公室尽头席卷而来。
白平安愣愣看着,看着黑海扑面而来,顷刻将他淹没,却推不动他的椅子,熄不了台灯的光,只是把他闷在海浪里,压在心头喘不过气。
好累,在领誉上班真的好累。
领誉建筑事务所,国内首屈一指的建筑设计公司,连续十年挤身业内世界排名一百强,二十层高的商业大楼全是领誉的天下。除了建筑设计外大楼里同时设立其他相关的公司和部门,诸如房屋工程、土木工程、专案承建和物业维修等……这几十个部门,上千名员工,成千上百的建筑作品和奖项以及三十多年的辉煌成就,可是领誉斐声国际最有力的证明。
只要是从事建筑行业,谁没想过进来领誉工作?所以哪怕是入门级的助理建筑师,每年都有上百人投履历表,去抢只有不到十个的入职资格。
白平安不是多出se的人,之前好几次投履历和面试都落选,但他si心眼不肯放弃,一边在别的建筑事务所累积资历,一边准备作品集和面试,终於在二十六岁的这年攀着边缘挤进来。
不过入职後,竞争压力更大。
按照领誉的惯例,每年新人入职特地挑在专案和工程最多的四月,以高强度的工作进行考验和洗礼。
能熬过三个月试用期的定然脱胎换骨,从菜鸟光荣转正。
熬不过的,送他一个纸箱打包回家,请他另谋高就。
反正想要加入领誉的人多的是,要是松懈了、出包了,後面的人排着队抢着顶替你。
一路走来的前辈们总是幸灾乐祸地安慰累瘫在办公桌的新人:总之咬牙撑过去吧,撑过了,从此你天下无敌。
白平安才入职不到一个月,已经深有t会。
他还在天下无敌之路的,正没日没夜地努力加班。
白平安早有心理准备,知道领誉能把菜鸟c到半si不活,就是没料到竟然b想像中更加血汗,只要稍为停下,排山倒海的疲累就会淹没自己。
更累的是挥之不去的焦虑,害怕停下来会被其他人追赶过去,拉开距离。
领誉对新人从来严苛,同期之间的作业能力也是评核标准之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过试用期。
明明白平安有过几年的工作经验,算是摆脱菜鸟期,在以前的事务所也有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可换到领誉他依然感到吃力。
是他不够好,不像其他人那样有能力。
但他不想离开领誉,所以一定要冲过试用期。
白平安搓了搓脸,拿起手机,翻开层层叠叠藏得极深的一个相薄,看着里面唯一一张的照片出神。
照片像素不太好,毕竟是十几年前拍的,照片里是个穿着夏季校服的男生,长得帅气成熟,眉目间安静温和,身上气质出众,一看就知道他x格很好,很受欢迎的优等生。
照片里的他看向远方,发现有人在偷拍,眼里余光瞥过来对上镜头,嘴角扬起舒心的弧度,身上的树荫与yan光斑驳交织,整个人散发光芒。
b一切,b万物,更为耀眼。
淹没在白平安身上的黑海悄然褪去,苦闷和难受顺着海浪流走,回到办公室尽头的漫漫黑暗中。它会有再回来的时候,在白平安疲累、失落、孤苦时回来。
但没关系。
只要看着这张照片,一切不安和黑暗也能荡然无存,能支撑他努力下去。
抚在照片里那人身上的光芒,白平安按捺不住心底的鼓动。
这是他的秘密。
一个除了自己,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他喜欢照片里的男生。
喜欢余岁学长。
这份感情藏得b这张偷拍回来的照片还要深,还要久,绝对不可能有人知道……
此时心里一动,白平安感觉好像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抬头看向办公室外的走廊,同样黑漆漆关了灯,他眯着眼睛看,只隐约看到一道离开的人影。
大概是其他加班的人,或是巡楼的保全吧……
从来都是他缩在墙後偷看某人,怎麽可能有人躲在暗处看他呢?
白平安没放在心上,又低头默默看手机。
「在看什麽呢?」
肩头被拍一下,同事突然出现在身後,连带耳机里砰砰作响的摇滚乐跟着吓坏白平安,手机差点甩出去。
同事完全没有吓到人的自觉,张嘴就是口不择言:「你也喜欢余岁前辈啊?」
再吓一跳,白平安又把手机捞回来摀住,手忙脚乱想要否认时才发现同事根本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而是盯着他的电脑挑下巴。
电脑里又是一张帅气周正的脸,是公司自己发行的月刊,电子书版在白天已经透过内部电邮发给同事,所有人全对着专访里的俊逸男子热烈讨论。
同事感慨万千,「公司里不管男的nv的,好多人都喜欢余前辈啊。也是,人长得帅,又是业界里崛起的新秀,还不到三十岁就拿到亚洲建筑奖,他根本是鬼。」
同事羡慕又崇拜地多看几眼,「虽然是跟团队一起拿的,但名字有单独排出来,公司专访还特地指名他当代表,看来之後几年的大专案也会让他进去,这资历再往上叠就是神了。」
白平安不停点头,心里高兴得直冒小花,他听别人夸了余岁一整天也不够,现在还想听同事多夸一点。
专访里的男人看上去更年长成熟,但能一眼看出跟他手机里的男生是同一个人。
就是余岁学长。
是白平安在十四岁那年遇见後,一直暗自喜欢到二十六岁的人。
有多喜欢?喜欢到国中放学後偷跑到隔壁高中部的门口,混在同样仰慕学长的人群里,远远看他一眼就满足得开小花。
喜欢到升上高中後听说已经毕业的学长要去海外留学,他难过得把自己团在被窝里,徒劳了好几晚上查看那所外国大学的资料。又在得知学长其实留在本地升学,松了口气後开心得偷偷掉眼泪。
喜欢到不太懂什麽是建筑系但还是念书念到吐,好不容易才跟学长考进同一间大学念同一个学系。
喜欢到大学时花了两个月才下定决心,跟着其他仰慕者往学长的储物柜里偷塞匿名情书,放手一刻又後悔得好几夜辗转难眠。
喜欢到大学毕业後继续备考备到吐,花了几年时间千辛万苦才挤进同一家公司。
喜欢到不敢去告白。
应该说,他不曾出现在余岁面前,没有勇气告诉他,有着自己这麽一个人的存在。
十二年。
白平安喜欢余岁学长已经十二年。
白平安喜欢余岁学长已经十二年。
永远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这样最好,白平安希望学长一辈子不会知道。
同事已经回到座位上,继续感慨:「算了,我们都b不上余前辈。」
对啊,b不上。白平安看着电脑里那张熟悉的脸,专访里的学长即使荣光加身依然温和谦逊,顶着不灭的自信和光芒有如天边最耀眼的星,伸手不可触及。
白平安低头,桌上和脚边是散乱的图则和草稿,助理建筑师能碰到的只是专案里分派下来的边边角角,他为了处理好工作已经天天加班,忙得找不着北时还产生错觉:他就是一棵埋到土里小蘑菇,怎麽努力也无法把自己拔出泥土,更别想往更高的山种过去。
云泥之别,说的就是这种吧?
白平安心知肚明,学长那麽好,他再努力个十二年也配不上。
再说,要是知道被自己喜欢,学长会很困扰吧?毕竟那样优秀温柔的人,肯定会花费心神去想怎麽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地拒绝他。
白平安从喜欢学长的那一刻就知道不会有结果,所以心态好得不像话。没关系呀,他们不是在同一家公司吗,跟以前一样远远看着已经心满意足。
虽然他在十楼,学长在十六楼,平时根本不会碰面。
白平安看着天花板发怔,但很快抖擞jg神:没关系!只要等试用期过後,新人就能分派到新的设计团队,到时能再往上搬几层,物理距离的靠近也够他期待了,说不定还能偶尔碰见学长。
所以一定要过试用期。
他承认这动机不纯,但这是白平安厚着脸皮、坚定不移定下的目标,绝不退让!
然後,被同事啊一声怪叫打断,还听到一串杯子打翻的声音。
加班人喝的只能是咖啡,半杯酸苦yet流了一桌沾在文件上。同事连忙推开弄脏的部份,把本就乱七八糟的桌子弄得更混乱。
白平安上前移开桌子上的主机,要是再晚几秒就被流过去的咖啡弄到,提醒道:「快存档。」
加班加到呆滞,同事这才反应过来,又是手忙脚乱去用电脑。设计图存档需时,等存好白平安已经乾脆俐落地帮他收拾残局,递给他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还细心地先用清水打sh,让他处理一下被溅出几个小啡点的衬衫。
手帕浅hse的,角落有枚红顶小蘑菇。
同事噗地笑出来,「你用这种东西喔?怎麽那麽怪啊。」
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有够失礼,同事接着找补:「哎不是,这图案好幼稚、哎不,我身边都没人用这个,不觉得很麻烦吗?」
上班地吃起来?
连余岁也啧啧称奇:「你还真吃啊?」
白平安如遭雷劈,哭丧着脸嘴里还咬着个麻糬b0b0球,更觉得自己太不要脸!
「你总是把自己想得那麽坏,就没想过真正坏的另有其人吗?」余岁让他别想错方向,意味深长地说:「不怕我在n茶点心里加料?」
白平安茫然,「加什麽?」
余岁乐呵,「放心,这回没有。」
所以加什麽?!
余岁更乐呵,上手把白平安的嘴巴掐成小鸭嘴让他吞下去,又乐此不疲再喂他几个。
白平安还真让他喂,毕竟从他见到学长那刻起大脑就不太堪用,学长让他做什麽他就乖乖去做,等脑子缓过来後才真正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