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闻起来像棋牌室。
柳琪关上门,想起几年前抓捕过的一个杀人犯。对方亦是nvx,杀人後逃脱,隐姓埋名了许多年,最後与新丈夫在离案发地两千多公里的县城里开起了棋牌室。
柳琪和搭档上门时,刚说明来意,坐在收银台後nv人便平静地起身,伸手迎接迟到了十来年的镣铐。柳琪目光一扫,收银台背後的椅子上搭着一件红se西装外套。这是nv人行凶当日穿的衣服。潜逃十余年,她一直带在身边,甚至放在人来人往的棋牌室里。
nv人对这件事没有任何解释。被带入审讯室里,她点着烟,平静地坦白当年的罪刑。
不知道爲什麽想起这件事来,柳琪的回忆被手机震动再次打断。林晓丹将自己手头的资料全都发了过来。
她作爲事件的直接当事人之一,肯定了解更多情况。柳琪知道自己应该跟她打电话聊聊才对。
但出门一趟已经让她疲惫不堪,脱掉外套、袜子和运动k,柳琪只穿打底衣k,缩进了被窝里。五月份,暖气已经停了,但家里仍冷得不像话。
难道是发烧了?这是不是什麽坏预兆?
直到在被窝里躺到四肢都暖和起来,柳琪才捧起手机来,回复林晓丹一句。
“收到,我先看看资料。”
林晓丹很快地回复了“好”。
2024年9月2日,林楚一谎称自己要去朋友家过夜,她背着黑se双肩书包离开家,从此失踪。她最後一次被监控拍到,是在当天下午6点09,她独自一人走入绿苑通向克别山森林公园的小道。走上那条路,却没有从小径另一头出来。小径上没有摄像头,如果行人中途离开小径下山,能通往其他很多地方。
,这个劲头就突然消失掉了,从那时起,每写100字都像是参加了凡尔登战役中的一次冲锋,区别在於牺牲的都是她的脑细胞,ysh泥泞的战壕和铁丝网就是自己糟糕的文字调度能力和匮乏的词库。更糟糕的是,jg心构建的主角形象,不知怎麽的,越看就越像刘思桐。
太可怕了。
柳琪有把写完的部分发给陈琳看,但陈琳平日ai看马尔克斯和福克纳,对於柳琪的稿子,她的评价是:一看你就很懂行,也很想让别人直到你懂行。
柳琪很擅长抓捕隐匿各处的嫌疑人,但当这个对象换成了灵感,面对自己的纷乱思绪,她束手无策。
她或许要面对一种可能,自己并不适合写。
但若是如此,自己现在又该去乾嘛?
距离她从警局冲动地辞职不过三个月。
柳琪身边大部分人都不理解这个决定,她也几乎没有解释。母亲和母亲那边的家人轮番电话轰炸,柳琪实在是不想再应付,於是独自从华菱搬回塔县。这里是父亲的家乡,他si前给柳琪留了一套小房子,她便逃难似的过来了。
简单收拾,缴清水电物业,柳琪终於获得了一点清净。
在塔县的生活并不孤单,柳琪大学时候的好朋友陈琳也住在这里。
陈琳也是在几年前顶着周围人不解的目光放弃铁饭碗回乡的人,理由是真的适应不了那样的工作氛围。但跟柳琪不一样,陈家里对这个长nv要包容的多,陈琳家里开了厂子,所以她回家蹲了几个月,考上会计证後,被安排去财务室上班,钱没赚多多少,月底也要加班,但陈琳自己感觉悠然自得。
只有陈琳知道柳琪为什麽突然选择辞职。
泡面吃到一半,电话响了,正是陈琳,对她发出晚饭去吃火锅的邀约。她x子急,风风火火,是那种发了信息对方没回复就会毫不犹豫地打过去电话的人。
「好。」
柳琪刚想问自己发过去的图案,陈琳便主动提起了。「你发给我的那个,我也看不出来,我问我堂弟了,他很喜欢这种。」
「哦哦。」
「因为看着就是穿着暴露的nvx角se,我感觉不是nvx向游戏或者番剧里的。」
「我以为游戏和番剧里大家都穿这样。」
陈琳笑了。「早就不是了。现在有些nv玩家甚至会因为nv角se衣服穿少了点就吵翻天。欸对了,你是接了个什麽活?帮别人找人?」
柳琪简单讲了自己目前为止发现的东西,从林楚一到钱鹤。陈琳听完,哇哦了一声,「她俩肯定是一起跑的。」
柳琪笑了,「你怎麽知道?」
「直觉吧,不然钱鹤逢年过节给林家寄东西g什麽?而且是之前都没有,这两年突然开始了。正常如果余情未了,应该是反过来——头两年总来嘘寒问暖,後来终於走出来了,就不再联系了。」
「也有道理。」
「那你打算怎麽找?找这件衣服相关的东西?」
「目前的话,是想先看看能不能找到照片里这个nv孩,问问她衣服从哪儿买的。」
虽然总结出来是轻飘飘一句话,但其实也是个很撞运气的事情。假设能找到袋子的logo,而那又是个外地企业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成倍麻烦。就算是本地企业印发的袋子,也可能已经派出去几千个,不一定能追踪到个人。
再者……
算了,不用再者,只是想到这里就能看出,何欣欣找她接活的时候是完全没考虑这麽多。
大概她也没对这个失踪五年的表姐的下落抱什麽希望。
「懂了。」陈琳说,「但你也没有警方数据库可用,所以现在只能用图片里的信息做推理排查。b如车置物箱的贴纸,和那个袋子。」
「嗯。」
「可我感觉就算问出来贴纸是谁,帮助也不大。"
不然呢?「是这样。」
「不过,那个logo,我看着有点眼熟。」
「哦?」
「只是眼熟啦,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但总觉得在哪看过。我如果能想起来就告诉你。」
「好啊。」
「你可要好好找。听你讲完,我还真有点好奇这两个人的事情了。」
柳琪苦笑,「有什麽很浪漫的地方吗?」
「说不好欸,有种……」陈琳拖长音调,听起来是在思索用词,「哎呀,反正就是很难得看到有这样的故事。你记不记得,前几年有个很火的新闻?一个俄罗斯nv同x恋为了跟自己的异国nv友在一起,自己驾船逃到加拿大——重点是,自己一个人做到的哦。
「我好像有点印象。」
「对,你说的这个钱鹤跟林楚一,不知道为什麽就让我想起这个故事来。」
「什麽跟什麽嘛,」柳琪忍不住笑,「现在知道的情况很少,你别抱这种浪漫期盼,不然,ga0不好等真相出来了你会很失望。」
「没关系啊,反正那个俄罗斯nv人跟加拿大nv人的航海故事是真事儿。」
等公交时,柳琪搜了一下陈琳口中的俄罗斯nv人和加拿大nv人的逃亡故事。
事实虽然跟陈琳口中的有些出入,但整个事情发展还是如同电影一般。
俄罗斯nv子elena跟保守恐同的家人生活莫斯科以东250公里的城市伊万诺沃。年轻时,母亲会强迫她穿高跟鞋、化妆以符合「淑nv」形象。
20多岁时,elena顺从家人意愿找男友,无ai无x的婚姻和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在朝她招手。但不久後,她在网上结识了住在加拿大的g,两人迅速坠入ai河。
网恋了六个月後,elena跟家人谎称自己去看歌剧,实则秘密前往乌克兰与g见面。这段关系不但没有见光si,反而更蓬b0地发展了起来。
然而elena的家人突然出现,扣下她的护照,将她强行带回俄罗斯。还好一个朋友帮她ga0回了护照,elena於是前往乌克兰的奥德赛。
而在g这边,她抵押了自己加拿大的房子,在土耳其买了艘船。elena去上船只驾驶课,两个月後,两人驶入公海。她们从东到西横穿地中海,又驶入大西洋,在熬过狂风巨浪後,2007年4月的某个夜晚,两人终於抵达加拿大。
这段旅程持续了将近十个月。
公交缓缓停下,车门自动开啓。柳琪抬头,瞥了眼车次,收起手机,跟上其他等车人的步伐。
车厢前部已经坐满了人,柳琪懒得走到後面去,她握住扶手,脑子里突然冒出主意:
要不开头,柳琪隐隐约约感觉,si衚衕就在眼前。
聂馨彤有着跟林楚一一样的窄长脸型和稍显突出的颧骨。但二人很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长发烫卷,和她同事一样扎着方便工作的马尾,两条纹过的眉毛又粗又长,像地标一样横在额头下方。
跟她解释来意确认照片也并不麻烦,这就是跟年轻人讲话的好处。聂馨彤把带回来的卤r0u饭往柜台上一放,歪头看了眼照片,道:「对,这是我。」
「那,照片里你穿的这件衣服,想问下是在什麽地方买的呢?」
聂馨彤看向她,「乾嘛问这个?」
柳琪便给她看了林楚一穿着同一件衬衫的照片。聂馨彤只看一眼便露出惊讶表情,「我不会买了si人衣服吧?」她嚷叫道。
「古着店?」就着她的反应,柳琪猜测着问了一句。古着店里卖的都是si人衣服,这是长久流传的刻板印象。
聂馨彤点了点头,「对,去青山旅游的时候买的。他们家当时还说都是从欧洲进货的嘞。」说到这,她嫌弃地皱眉,「结果还是骗人的。」
柳琪觉得自己有必要说明情况。林楚一只是失踪了,理论上并没有被宣告si亡。
不过即便这麽讲,聂馨彤脸上的不悦也没有减少太多。
「她为啥失踪了?」
「离家出走。」
「然後就不见了?」
「嗯。」
聂馨彤的表情说明,即便经过这样的解释,素昧平生的林楚一在她眼里跟si人也没有区别。但她的情绪不是现在谈话的重点。柳琪继续发问:「你去青山大概什麽时候的事情呢?」
「上上个月吧。」
「店家名字还记得吗?」
「你等等,我给你找找。」
坐动车的话,青山市离塔县也不过一个半小时。但今天最晚的班车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发车了。只能明天再去。
「喏,这个。」
聂馨彤把手机递过来,柳琪拍下那个地址。
青山市中秀区翠华路281号,乔司本德古着店。
在地图软件上输入这个地址,能搜到店家登记的手机号。
差不多了。
柳琪向二人告别,准备去赴已经迟到的约。
聂馨彤叫住她。
「那件衣服你要不?」
她对上柳琪的眼神,摊手,「我总不能再穿吧,感觉有点晦气。」
晚饭时间,火锅店门口坐满了等位的人。
陈琳自己已经涮完了半盘吊龙r0u,正准备下牛百叶,柳琪ai吃这个,於是脱了外套,。
她边走便思索着下一步行动。回家看钱鹤给林楚一写的情书是个苦力活,而且不一定真能获得什麽有用线索。
柳琪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想起刘思桐来。恋ai头两年,两个人也会在重要纪念日时互写情书。r0u麻动情句子从流行歌词里和互联网上摘抄就好,再加上一些承诺,便也能写满一张信纸。
刘思桐那时总嫌弃她写得不好,字也不好看。虽然她写的那些柳琪看完後也都不记得了。
对写信人来说,甜言蜜语的保质期好像只停留在落下最後一笔时,而对收信人来说,只到合上信纸那一刻。
这句话突然出现在脑子里。
柳琪想,这能用在里不?
等她从高铁站回到家,已经天黑了。放在驿站的纸箱t积不大,但的确有些重量。柳琪抱着它回家,等陈琳给自己开门。後者看起来b她更关心这些书信。
剪刀刀刃割开透明胶带,开箱,里面是密密麻麻地整齐堆叠在一起的信纸和信封。果然,陈琳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
柳琪苦笑,打算让她先去情书,自己打开电脑检阅大西洋大街发布的102件商品的照片。
可电脑没有vpn软件,又得再安装一次,还好陈琳也能帮上忙。不然的话捧着手机一张张图片的看,实在是种折磨。
「好刺激哦,」等待软件安装时,陈琳突然说,「我在教前执法人员犯法耶。」
「……」,柳琪无可奈何地笑,「如果要把连国私下用vpn的人都抓起来,那监狱c场上都得睡人了。」
「那就正好可以扩建监狱嘛,再次用基建带动经济,不也挺好?」陈琳半开玩笑。
柳琪没接她话,陈琳很喜欢发表这样的言论,她不能苟同。但排除这一点,两人还算合拍的朋友。柳琪移动鼠标,点击登录按钮。「能借用你账号吗?」
「可以啊,但你自己注册一个以後也能用。」陈琳凑过来敲键盘,「欸,那你现在注册,买月卡的钱不就可以报销了?」
「我没收他们钱。」
「哇哦,菩萨。」
又是一句陈琳式吐槽。柳琪笑了。「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查到什麽结果。还去问人家要钱感觉不太好。」
「但你今天已经很接近了吧。」
「希望吧。如果真有这麽简单也行。」
「如果查到林楚一真的住在巴塞罗那,你会直接把详细地址给她家人吗?」
这个问题让柳琪一愣。
「我还没想好。」她实话实说。
陈琳输入完账号密码,点下确定,又伸手将落到眼前的一缕棕se卷发拨到耳後。「如果只是因为负担不起房贷,感觉人不会这样做的。」
她说得有道理,这年头,供不起房的人bb皆是,因为欠债而独自消失抛下父母家人并不符合逻辑。如果即将断供,可以找亲朋好友借钱他们林家还有何欣欣这样衣食无忧的亲戚呢,即便保不住房子,全家人一起努力,也不至於在华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再者,如果不想继续在高消费大城市里生活,还能够选择回老家。
背着黑se双肩包走入通往克别山的那条绿道前,林楚一面前明明还有很多条可走的岔路。
柳琪一直忙着追查线索,却忘了事情好像从动机上就出了偏差。
「你的意思是……」
陈琳看着她,美瞳中倒映着电脑屏幕发出的光,「我的意思是,她好像不是在逃离房贷。」
林楚一在逃离家庭。
dear,
好久没给你写情书了耶。
此时此刻,我坐在公司的空置办公桌前,面前是摊开的信纸。只是提笔写下了这个开头,我脑袋里就浮现昨晚你的身影。
……
我需要去停笔冷静一下。但我更想做的事情是立刻瞬移到你身边,然後抱着你亲来亲去。
你就会生气,然後掐我手臂,说:「不要这麽不值钱!」
嘿嘿。
……
你发现没有,你只要喝多了,就会缠着我给你讲我们以前的事情。因为你自己总是不记得。
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生气——怎麽会有人不记得自己的恋ai是怎麽开始的呢?
但是转念一想,你连我跟你爹妈你妹妹和朋友的生日都记不得,需要一个个备注在我们微信名字旁,我突然又觉得,行吧,也不是不能理解。
反正我们俩有一个人记x好就行。
……
有人说,记x不好可能是因为以前过得太苦了,但我觉得讨论这个没什麽意思,都是东亚小孩,都是nv同x恋,说这些乾嘛?非要举办「我俩谁原生家庭更糟糕」锦标赛的话,我到底是想拿。
周效章大自己两岁,在刑侦组,他是和柳琪关系最好的人,但他也不知道柳琪的x取向。柳琪总是管他叫老周。
周效章是汽车迷,这就是柳琪找他的原因,她想知道能否通过这些二手配件ga0清楚钱鹤在开什麽车。
周效章回得很快,解释说他正在加班审犯人。
但又一条微信语音「咻」一声弹出来:「你问这乾啥?帮人抓j?」
柳琪哭笑不得,说,自己在帮朋友找人。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离家出走的成年人。」
「欠钱了?」
「算是吧。」
「他开奔驰。」周效章很快回了一条。大概脑子里已经先入为主有了个开着奔驰的中年老赖形象。
但这还不够。
「s级?」柳琪回复。
周效章好一会都没回,大概在忙。柳琪接着看账号,发现其中一张展示电子鼓的照片里拍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部。是左手,放大来看,手背上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暗沈,看着像伤疤。
这次该给林晓丹发消息了,问她林楚一身上有哪些痣和疤痕。
林晓丹的回复没有提到左手手背的伤疤,只说姐姐鼻梁上和眉间都有痣,此外,腹部有微创手术留下的四个刀疤。
陈琳有些惊讶,「什麽微创手术能要开四个刀口啊?」
「腹腔镜手术。」柳琪说,「文件袋里有林楚一的病历麽?」
「没有。」
还得问。
林楚一在2024年春节期间突然遭遇腹痛,就医後被确诊为巧克力囊肿破裂,随後进行了手术。
「我知道这个。」陈琳说,「巨麻烦。」
「你也有?」
「呸,我才不要,你知道这玩意是怎麽来的吗?它叫子g0ng内膜异位,就你来姨妈的时候,子g0ng内膜脱落在卵巢上,後来巨变成囊肿了。破裂的话会很痛。」
「听起来蛮遭罪的。」
「这还不是最遭罪的部分,」陈琳拿起杯子喝水,「做完手术,患者得终身吃药,一直到绝经。因为只要雌激素还分泌,它就有可能复发。」
「那也太麻烦了。」
「嫌麻烦的话,还有一个解决方法。」
「什麽?」
「生个孩子。」
「……」
「准确的说,只要怀孕,雌激素分泌水平就会发生变化,t内的巧克力囊肿就有很大概率变小。不然只要有了这给囊肿,就只能靠吃药控制,期望它不要恶化。」陈琳耸耸肩,说自己某个前nv友就有这个病,这都是自己陪着去看医生的时候听的。
「後来呢?」
「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167的研究生姐啊,後来跟男人结婚去了呗。」
刚说完,陈琳就发现柳琪脸se僵住了,便赶紧将话题往回拉:「所以林楚一就是生了这个病才辞职不乾的?」
柳琪低头看资料,「看她简历的话,能对的上,最後一份经理title的工作只乾了一个月,春节後就辞了。一般什麽人会得这个病?」
「内分泌失调吧,简单的来说就是累的。而且,」陈琳顿了顿,也小叹了口气,「我当时陪那个研究生姐去看了这个病,医生跟她说,就因为一直有雌x激素分泌,但是没有怀孕,再加上年轻人老熬夜……嗯,就会很容易产生子g0ng内膜异位的问题。」
「……做nv人真倒霉啊。」
「可不吗,雄x激素高也就是秃头而已,雌激素分泌高点就要开膛破肚的,还得用生孩子来调节。」
柳琪0了0下巴,好像在思考什麽。「所以你觉得……她是因为这个才去结婚的吗?」
陈琳一愣,露出扫兴的表情。「我不觉得当胆小鬼需要什麽理由。」
「好吧。」
「我说真的。」陈琳把手放在她肩头。「什麽为了编制影响不好,怕家里太保守接受不了,得吃药,其实都是藉口。本质上只是没有能力去为自己而活;又或者说本身就是个空心人,所以除了按部就班完成所谓的‘任务’,想不到别的追求。」
柳琪移开视线,白板上,照片里的林楚一举着啤酒坐在房间里,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如果只对b手部的话,」她轻声道,「这看起来就是林楚一的手。」
手机响了起来,是周效章发来的语音消息,他说自己仔细看了看,还问了车友,确定这是四眼奔驰的配件。
柳琪在搜索框里打下这四个字,看完搜索结果又给他回消息:「w211?」
周效章秒回了一句:「e280。」
接下来又是一句语音。「啊对。」
这样就可以了。钱鹤跟林楚一在巴塞罗那过着开奔驰住公寓的逍遥日子。
柳琪刚发了「谢谢」两个字和表情包,语音条又咻地一声发来。
「你要找的谁啊?要我帮你查查底不?」
那真是求之不得。
只不过,既然找人帮了忙,就还得应付周效章的寒暄和关心。
「你记不记得之前跟你玩挺好的那个小刘?」
柳琪还没听完语音就黑了脸,陈琳在一旁忍不住笑。
「赌一顿麻辣烫,他要跟你说刘思桐结婚了。」
「……你怎麽知道?」
「抖音老刷到她呗。」
「太晚了。」她拿起手机回复前同事,「我先睡了,明天再说。」
dear,
我的宝贝,我的宝宝,一一,小宝,林楚一,还有那个我不太熟的穿着hse裙子拍照的nv孩。
你说我好久没有给你写情书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此时的我坐在办公室里,喝着冰块已经融化了的美式,开始写下这篇情书的草稿。
没记错的话,上一次给你写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新工作很忙,他们说游戏公司加班也很厉害,我现在相信了。
现在好了,这个家有两个加班狂人。
每天听你讲公司的事情,我都是两个感觉,一来觉得你很辛苦,要短时间开那麽多会,做那麽多个标的方案,二来又觉得你好厉害,从什麽经验经验都没有,到慢慢的成为设计总监眼里最厉害的手下,有客户夸你,每个月都有新的成就。相b起来,我们做游戏的,想要有一个能上线测试的版本都要等好久。说这些也不是嫉妒,就是想,我也想要快点追上你的水平,我想成为这个家的支柱。
2021年7月,我们互相交换了心意,你让我搬到你家。从此这间房子成了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家——其实我想到的词是「巢x」,它就像森林里的乾燥山洞,被好多高高的树木环绕,我们每晚回到这里,相依而眠——在那之後,我们之间又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交换了很多个拥抱,很多个亲吻,很多眼泪,很多床单shsh的夜晚。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也很幸福,我由衷希望你也和我一样再这段关系里感受到了这些。
你最近一次喝醉那晚,你捏着我的手队伍说,只要我俩在一起快,以後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反正大概这个意思。
我很少能听到伴侣对我这麽说,「希望」这个词,从来不是我恋ai的主调,does「安全感」,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它们好像越来越清晰地显现了。
「好日子」这个ch0u象概念,似乎真的又变得更具t了一点。
可它还是很远。
想到这些,我总是又欣喜又悲伤,每一次你吻我的时候,这种剧烈的感情波动总是在我心里冲来撞去,这可能就是为什麽我很容易哭吧。感觉我在拥抱着最珍贵的东西,可是我却好像很难保护好它。在最幸福的时刻,内心深处也又一块是惶恐着的。
……
感觉每天最开心的ont就是晚上回家见到你的时候,和早上醒来发现你在身边呼呼睡的时候。很希望这样的日子我们还可以过五年十年二十年。
我经常梦到的一个场景,就是和你一起围着毯子,坐在yan台or窗台前看雪,身边有柴火烧得劈里啪啦;还有,我们住在采光特别好的欧洲公寓里,你做你的衣服,我写我的,我们养的猫懒洋洋地伏在yan光照s的地板上;又或者外面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湖南的房间里,我趴在你身上褪去你的内k,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写了。我怕我会乱想一整天。本来我就会乱想一整天。
虽然今晚就要见到你了如果我俩今晚都不加班的话,但现在脑子里还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只要想到你这个人我就会很有感觉,是以前没有过的t验。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也很想念你身t的触感,还有我咬你rt0u时你会发出的sheny1n。对不起,我b较笨,我不会讲情话,我表达ai你的方式就是我时时刻刻想要1。
我觉得没有b这更纯粹的表达ai的手段了。而我的确时时刻刻想要1,想一直1,不管我们的r0ut会变成什麽样,不管我以後有没有机会见识别人的身t,你始终是我最渴望的人。
很抱歉最近身t抱恙,加班加到有气无力,没有好好表达ai意。但我已经在好好修养了,加上我们这个版本下周定版,忙碌会暂告一段落,我很快就会康复。到时一定会认真地用行动对你表白。不过现在,我就只能通过纸和笔来表明心意。
所以容我在结尾认真地说一次,
我ai你。
我希望你可以快乐,也希望你可以因我而快乐。
你的小狗
写於2022年4月14日
早上醒来时,白板已经翻了个面。吃瓜大师陈琳说,为了更好地破解why这个问题,「我看了好多封情书,现在大概能整理出一个时间线来。」
白板上写着好几行工整的字:
202012相识
20217谈恋ai,同居
20231林晓丹从成西搬来华菱
20232买房
20238房子装修好搬家
20242春节期间,巧囊破裂,住院
20243林楚一回老家参加葬礼,发现谎言,生气地留在当地
20248林楚一回到华菱
20249林楚一离家出走
柳琪扭头看墙上的挂钟,发现现在是早上十点。
「你几点起的床?」
「八点半?我饿醒了,叫你也没回应,就起来下去买早餐。」
饭桌上放着吃完的水饺盒子,还有一个啃了一半的花卷和两杯豆浆。
「你那份放微波炉了。」陈琳说,「你去热热吧。回来我再跟你讲我读到了什麽。」
很久没有这麽早起来了,柳琪头晕脑胀。她慢慢吃了几口早餐,喝豆浆,才缓过神来。陈琳一直坐在沙发上,新拆开的情书。
钱鹤写得挺好的。柳琪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警方资料上显示,她b林楚一小了4岁,出生在东岭省浅明市华菱是东岭省省会,後来将自己户口迁到了华菱。钱鹤当时的职业是游戏文案策划。柳琪还特地去搜了一下,才知道这份工作的内容是给手机游戏写剧情。
所以是天生擅长使用文字的人,她当时就下了这个定论。写得好,也ai写,所以谈了几年恋ai,攒出这一箱子情书。
柳琪脑子里里浮现二进制积雨微博里转发的那张照片,半长不短的头发,手臂和小腿上露出显眼的纹身。和林楚一的距离感不一样,钱鹤看起来和她并不是一个类型的人。长得虽然显小,但相貌平平,神情中带着一种林楚一口中的y郁感,就像华菱那些低窄的、看不到yan光的城中村巷道。
她看上去才是会突然抛开父母离家出走不归的人。
等吃完了半个花卷,喝光豆浆,柳琪终於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那块白板上写着的东西,有些对她来说仍然陌生。
「‘回老家参加葬礼,发现谎言,生气地留在当地’是个什麽事儿?」
陈琳从自己身旁拿出一个红se信封,说,「具t情况情书里没写,但有说林楚一之所以当时回老家找工作,都是因为她爸妈。」
「她爸妈让她回去?」
「感觉不是这个意思。是林楚一自己选了要留在龙伏盖找工作,她想要让家里人全部搬回老家,然後把华菱的房子租出去缓解经济压力。钱鹤因为这个事情很生气来着。」
柳琪看回白板,她昨天已经把林楚一的简历和资料看了太多次,有些东西不需要重温也能想起。「是因为巧囊手术花了很多钱吗?」她试探x地抛出一个推测。
「我查了,这种手术的费用,包括术後住院护理,加起来一般就一两万。」
「他们家也不至於会被一两万掏空。这个事情算不上什麽谎言。」
「我也这麽觉得。而且,如果要缓解经济压力,那把房子租出去,跟钱鹤住在一起,自己在华菱找工作也可以啊。怎麽会有人缺钱的时候想着去三线小城市上班?」
「可能是觉得三线城市物价低,所以就算只拿四千块的工资,也能攒下钱来,b在大城市生活得好吧。」柳琪说。她认识一些t制外的同龄人也抱着这种想法,因为在大城市卷累了,想着回到老家,住在家里,哪怕拿到手的工资打五折,也会因为不用自己付房租水电、通勤时间减少而过得更好。但这些人中起码有一半根本不会真的能够在老家呆得长久。因为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跟原来b缩水了一半甚至更多的工资,还有更糟糕的工作环境——单一的工作岗位销售,销售和销售、无法融入的同事群t和常态化的单休,至於五险一金,如果有的话,那也等过了三个月试用期再说。
再者,对很多成年人来说,缩短和父母亲戚的生活距离本身也不是什麽好主意。
很多人甚至不会在家待超过半年,就会重新回到大城市去。
林楚一也是。
所以在2024年的3月到底发生了什麽?
柳琪接过陈琳手里的信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
「你让我别讨厌你爸妈,他们不是把你夺走的人——我咨询师也这麽讲,说他们可以帮你分担在华菱的压力,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因为你爸妈的到来而变得更纯粹轻松——可是到头来,我看到的明明一直是你在因为他们而被迫背负更多东西。如果只是所谓的催婚或者情绪价值索要也就罢了没有说这两样就不恶心人的意思,但现在他们要求你牺牲的是你人生未来的三十年。我不觉得这个事情有任何藉口,‘在封闭的小镇里呆惯了’、‘这辈子没c心过什麽事儿’都不能作为理由,你妈,你爸和你妹妹从他们的破烂船上跳下来,拿着自己过时的地图要给你规划航线,在经过风暴的时候躲在船舱里,看你一个人sisi地拽着转帆索直到双手血r0u模糊。凭什麽?」
陈琳指了指页尾,「还有这里。」
「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可是因为他们的谎言而用自己惩罚他们这不值得。」
「不要为了惩罚他们而留在那个鬼地方,你快回来吧。」
这两句被涂抹掉,但仍然依稀可见。
信的落款日期是2024年3月18日。
打给林晓丹的电话,柳琪点了外放,陈琳坐在桌子另一侧,紧张地捏着自己脸颊。她只要一紧张就会做这个动作,刚认识的时候,柳琪还觉得怪有意思的。
电话没响很久,林晓丹立刻便接了。
柳琪吐了口气,开始慢慢地讲出想好的台词:「打电话来是想跟你报告一下我追查的进程,也有些其他信息需要补充。」
电话那头的nv孩回答:「好。」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柳琪面前摆着何欣欣拍下的照片,还有衬衫,打算以物品为逻辑梳理自己的讲话顺序,她从照片说到无纺布购物袋,再到小泉萌宠店,到古着店但是没有讲抖音上的闹剧。正准备接着往下讲,林晓丹打断她:「所以您拿到了那件衣服是吗?」
「对。」
「我给您地址,麻烦您把衣服寄回来吧。」
「後续的调查中可能还会……」
「不需要後续调查。」林晓丹说,「到这里就行。您把我姐的衣服寄过来,算一下其他费用……」
柳琪和陈琳交换眼神。「我不知道何欣欣有没有跟你讲过,这个事儿我不收费的。」
「我明白。」林晓丹的口气仍然平静,「但没必要继续。我妈她就只是看见了那个衣服,想要个说法而已。这样,您把这两天的车费算一下告诉我吧。」
「车费总共也就一百多。我还有可以深入调查的线索,虽然话不能说绝对,但你姐姐大概率还在。」
「我明白,但是这个事情真的没必要继续下去。」林晓丹的声音终於变了,柳琪能听见她的呼x1声。就像积满淤泥和w水的洗手盆终於被拔了活塞,所有的w浊慢慢往出水口流去。「我爸妈这几年为了找我姐,托关系送礼被人骗过钱,去算过命,还ga0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式。今年年初我妈回老家又偷偷去找大师算命,那个大师告诉她,我姐不会回来了,她的根就不在这儿,强留没用。我妈当时哭的走不动路,一头栽地上,被人叫了救护车。」她轻轻叹了口气,「但回来之後她就再也没提过找我姐这事儿,直到看到那张照片。」
「懂了。」
「我妈就是很执着地想要一个交代而已。」林晓丹轻声道,「可她并不知道这个交代是不是她真正的想要的。今年春节,好不容易大家过了个开心年。」说完,她x1了x1鼻子,「我这两天也在想,我姐如果在外面好好地活着,那也挺好的,想不想回来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我明白了,但我还是会继续调查的。有些信息我还得问你,毕竟你是林楚一的妹妹,。我这几天正好要回华菱一趟,衣服我拿回来当面交给你吧。」
「我周三要去圳海报道。以後我要在那边上班。」圳海是东岭省的另一个大城市,和华菱不过一个小时动车的距离。「周二我就不在华菱了。」
「没问题,我可以周一过来。」
「……行。」
「因为调查需要,我还想要看一下你姐的卧室,不知道放不方便?」
林晓丹思考了几秒,似乎有些迟疑,「那你周一几点来?」
柳琪正准备点开自己手机上的购票app,陈琳就已经将自己的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已经搜索好的周一火车班次。柳琪对好友做了个手势,表示感谢。「周一下午两点,你方便吗?」
「两点到我家?」
「对。」
对面又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可以。但是以後的话就……」
「我明白,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私自跟你们父母接触的。」
「嗯。」
「还有最後一个问题。」
「什麽?」
柳琪翻开自己的记事本,念出蔡奇云和熊乐的名字。「她们是你姐的朋友,我也有一些问题需要问她们,你有她俩的联系方式吗?」
「应该……有。我找一下,然後发给你。」
「好。谢谢。」
陈琳等到柳琪挂了电话,才发出「哇哦」一声。
柳琪耸耸肩。「感觉好像反而轻松了一点。」
「所以你真要跑到华菱去?」
「嗯。正好我让老周查的东西他不方便在微信上发给我,我只能当场查阅。」
「对了,你说,妹妹会不会知道些什麽?」
「你觉得是妹妹知道姐姐在哪,但并不希望告诉爸妈?」
「有这种可能吗?」
柳琪略加思索,「不能完全排除。但别忘了,钱鹤把林晓丹也骂进去了。」
「对哦。」
柳琪看向窗外,今天的天也yy沈沈的,虽然已接近正午,但拉开窗帘後,客厅仍然有些昏暗。
先买票吧,她想着,拿起手机。
蔡奇云养了一只橘猫,看起来才几个月,在桌子上走来走去,一直叫。
最开始她还只是小,大概是因为幼年期的猫的确有点像人类幼崽,且小猫横在自己与ipad之间摇头晃脑的样子,的确也很可ai。但叫声并没有停,反而一直持续着,蔡奇云终於露出了尴尬的神se,她回头呼唤nv友,说你要不管一管小a。
「没事的。」柳琪说,「倒是不碍事。」
「不不不,」蔡奇云边讲边伸手将小猫抱在怀里,小猫并不情愿,伸出爪子g住主人的淡粉set恤。「它会啃充电线。」
「哦哦。」
睡眼惺忪的长发nv人出现在屏幕里,嘟哝着什麽,伸手将名叫小a的小猫抱走。而蔡奇云的脸se也唰一声变了。她不满地看向nv友,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对面的ipad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她又收回表情,露出笑意。「你刚刚说什麽来着?」
她很瘦,留着狼尾发型,眉眼让柳琪想起曾经爆红过现在也还在活跃的某个男明星。用老掉牙的话讲,蔡奇云算得上是个帅t来的——她自己大概也很清楚自己的外貌优势,且对此足够上心。谈话时,透过对方眼镜片的反光,柳琪发现她的视线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欣赏屏幕里的她自己。
蔡奇云说,自己跟熊乐其实原来都是林楚一前度袁嘉纯的朋友。当时林楚一是为了袁嘉纯才搬来华菱,在这边没有朋友,於是袁嘉纯便经常带她出来跟自己的朋友玩。
但袁嘉纯为人暴躁又自私,林楚一於是跟她分了手,而蔡奇云跟熊乐选择继续跟林楚一而不是她保持友谊。直到林楚一离家出走前,三个人都还保持着联络,起码一个月会一起出来一起玩一回。她们三人也有自己的微信小群——当然,林楚一消失後就再也没在群里发过消息。
柳琪对她解释说自己是何欣欣找来的调查员,一听到是关於消失的林楚一,蔡奇云便很积极地表示愿意提供帮助。此时,两个人刚刚聊到钱鹤。
於是柳琪对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认识钱鹤吗?你觉得她跟林楚一关系怎麽样?」
蔡奇云听完咧开嘴笑,「她俩当时在谈恋ai,不过,楚一她从来没承认过。」
「哦?」
「其实我也不太懂,因为每次我们问起这个事情,楚一都是否认,但我觉得蛮明显的。」
「你的意思是林楚一也会带钱鹤出来跟你们一起玩。」
「我们都会带nv朋友出来一起,我,跟熊乐,」蔡奇云指了指屏幕外,「她跟小如也很熟的。」
「小如?」
刚才抱走猫的nv人从屏幕一侧出来,她怀里还抱着橘猫,「嗨。」
「呐,就是我nv朋友。」蔡奇云笑着说。
怎麽个事儿呢?柳琪想,大家都有谈那麽久的nv朋友。「哦哦。」
「她俩一看就是在谈,」名叫小如的nv人说,橘猫在她怀里乖巧躺着,「有的东西就是,你不说,但动作骗不了人。」
蔡奇云附和:「对对对,就是一起出来玩的时候,她们会自动走一排,有时候走在我们前面,没有牵手,但是两个人那种感觉就像……就像……」
「就好像cha不进终於来了。他穿着皱巴巴的深sepolo衫,头发刚刚剃了,如果不是手上还戴着一枚g-shock手表,他看起来和排着队买猪脚饭的民工们没太大区别。
这家店就开在市刑侦队背後的城中村深处,因为位置太靠里,没什麽同事会来。所以柳琪还在刑侦队的时候很喜欢来这里吃饭,偶尔加班的时候她就和周效章一起来。
一见面,周效章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打印纸,塞给柳琪。「你问我要的。」
展开来,边听边吃,很快只剩下最後一口饭。
「真珊……」他嘟哝着,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拿筷子的手也定住,「好像有个什麽事儿,但我忘了。」他摇摇头,低头把碗里剩下的食物扒进嘴里。
「所以你准备去浅明?」他又问。
「今晚太赶了,我明天去。」
「那你今晚住哪?小刘家?」
已经记不清有几个小时没想起刘思桐来。柳琪的脸一僵。「住酒店。」
「小刘要结婚了,你知道吧?」
「嗯。」
「她也不请你,你俩闹翻了?」
柳琪此时开始担心,刚听完nv同x恋偷渡故事的周效章会不会一下子想通自己跟刘思桐其实是什麽关系。「我知道,看她发了。」她答非所问。
周效章拿起纸巾擦嘴,点了点头。
「欸,但我没懂,你要找这个林楚一和钱鹤做什麽?林楚一她家里人不都不找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但柳琪没办法给周效章一个她心里真正的回答。
她想问问林楚一:到底是发生了什麽,让你终於鼓起勇气,义无反顾斩断亲情远走他乡?
她也想问问钱鹤:你眼中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样的一个东西,林楚一为什麽值得你抛开大好前程,跋山涉水去只为了成全她的梦想?
还是说……
其实这本来就是你钱鹤想要的?
何欣欣那边身处的环境很嘈杂,能听到汽车驶过的声音。
「我喝酒呢。」她用轻快的语气说,但听起来没有醉意,「不过没事儿,他们自己聊挺high的,不需要我,说吧,啥事儿?」
「是想问问关於你表姐的事情。」
「哦哦,你还在查啊?」
「嗯,是这样的,林楚一2024年3月,回你们这边参加葬礼,之後就留在你们这儿工作了对吧?」
「对,但她没呆多久,嫌赚的少,又回去了。」
「她为什麽突然决定回龙伏盖,你知道吗?」
「这个呀,」何欣欣的口气变了,「我想想。」
「是因为她家人说了什麽?」
何欣欣没有立刻给回应。她好像在思考,过了几秒,才用终於想起什麽来的口吻说,「哦哦,她当时,嫌在华菱过得苦呗。」
「她感觉在华菱找不到工作?」
「也不是……」何欣欣的尾音拉长,「就,哎呀,我姨妈那个人吧,我觉得她跟我姨父差不多,就是好面子。」
「什麽意思?」
又一辆汽车驶过,尖锐的鸣笛声把电话两头的人都瞎了一跳,何欣欣骂了句粗口,用有点生气的口吻说,「你等会儿。」
柳琪坐在飘窗上,舒展双腿。从酒店房间往外看,能望见浅明的海岸线。夜幕之下,海湾像个巨大的深坑,黑漆漆一片,不时闪烁的灯光是漂浮在海湾里的浮标。
「喂?」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何欣欣的声音,这次她周围安静多了。
「你说。」
「欸,就是,我表姐买房这个事情,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她自己要买的。因为我姨妈就这麽跟我们说,说nv儿非要在华菱买房,结果买了吧又嫌还房贷太累了,後来就辞职在家说要做裁缝画漫画啥的。」
「……你姨妈这麽说的?」
「对,所以我们也都以为是我姐自己张罗着要买房的呀。然後2024,那年过完春节,我嫂子生病,走了,我表姐跟姨妈她俩就回来参加葬礼。她们回龙伏盖,我姐就住我爸妈家,我姨妈回去住我姥姥家——她之前都呆在华菱嘛,好久没见我姥姥了就。然後表姐就跟我们唠嗑,说,房贷压力大,不想住了。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姨妈姨父想要买房子,不是她。」何欣欣开始把「我姐」和「我表姐」混着说了。一听就是独生子nv,柳琪想。
「林楚一听完这些是什麽个反应?」
「那肯定不高兴了。」
怎麽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不高兴。柳琪哑然失笑,但她决定沈默,由何欣欣继续讲下去。
「我觉得啊,她本来也不想在那儿过了。消费又高,攒不下钱,她又找不到当地的人结婚。他们家就不该搁那儿买房。」何欣欣道,「反正她当下就挺不高兴的,因为我姨妈姨父也不想离开华菱——他们觉得在那儿过挺好的。我表姐就在那里说什麽‘我是唯一的坏人’。」
「她爸妈也在?」
「没有,我姨父没回来,姨妈跟我外婆住呢。当时是我爸妈跟她还有我,大家一块唠嗑。」
「我明白了。然後呢?」
「然後我爸妈就劝她,说让她回来龙伏盖工作得了。在这儿她能住我家,然後我爸帮她找找工作。」
没记错的话,何欣欣的父亲是龙伏盖当地一个国企的领导,给林楚一找个工作听起来的确不难。但柳琪还记得林楚一的简历,在龙伏盖的几个月里,她换了三份工,其中没有任何一家企业的天眼查数据里参保人数超过20个。
「她是亲口跟你说,她不想在华菱呆了?」
「她是这麽说的,说什麽‘不想再纵容他们了’,说只要自己回来工作了,她不会再还房贷,这样就能b我姨妈姨父一把,让他们都离开华菱,把房子租出去。」
柳琪很想说,这一听就是漏洞百出的计划啊。可站在林楚一的角度来说,人在长期重压後崩溃,怎麽可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呢?
柳琪听见自己说的是:「我还以为她会特别生气。」
「害,我表姐她就不是那种会跟她爸妈急眼的人——不然这房子她都不能买。你别看她看起来冷冷的,其实一点也不ai跟人急。但她当时真的说了特别多,说什麽只要回华菱,那房子就要继续供,没有一个人给她想办法,没有一个人帮她,说的都哽咽了。」
柳琪伸手去0口袋里的烟。
「听起来好像很可怜。」
「是有点吧,但我姨妈姨父就这x格,我跟你说,她当时就在家族群里跟大家打了电话,说自己要留在龙伏盖了,房贷也不还了,我姨妈还想让姨父问他们在省会的一个就是,就是……哦,大伯的nv儿吧好像是——是我表姐亲大伯啊——那个大伯的nv儿在省会开公司来着,然後她对象还是人大代表。我姨妈说,想让我姨父找大伯,问问他nv儿能不能给我表姐介绍个工作,你猜我姨父怎麽说?」
「他不愿意麽?」
「对,他一听就说,‘哎呀人家乾的活你一个文科生乾不了,那都是科研岗位’。但我姐也没说要去当什麽工程师经理啥的啊,什麽行政前台人事,总能问问吧,我姨父直接就说:‘哪有前台啊?人家没这工作’。」
「……」
柳琪把手机放到桌上,掏出烟盒来,ch0u出一支烟,「她父亲为什麽这样?」
「好面子呗,我姨父跟我姨妈就这样。我姐当时就生气了,开始跟他掰扯,说之前买房子的时候,姨妈姨父也是没找人接一分钱,自己y贷款贷下来的,所以月供特别高。‘成天搁这说你们林家亲戚谁有钱谁厉害,结果呢,一分钱没有!’」何欣欣说着,模仿起了不一样的腔调,「‘张嘴问人借钱都不肯,就是不肯去麻烦人家,也不知道这个面子值多少钱!’」
这就是林楚一说话的调调吗?柳琪想。追查了这麽久,会动的林楚一,说话的林楚一,她从没见过。林家人没有自己nv儿的视频资料。哦,也许何欣欣的婚礼录像里会拍到呢。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听到何欣欣继续说;「……林晓丹也是,因为我姨父不管她,所以才离职的。」
「抱歉,刚才信号不太好,你说什麽?」
「我说,当时我爸妈就出来劝架。最後就这麽说定了,我姐留在龙伏盖,但晓丹当时还有工作,她就继续留在华菱。但她那个活吧,也赚不着啥钱,一个月也就三千,你说这在华菱够g什麽的呀?」
「我刚才听你说,林晓丹是因为你姨父不管她,所以才离职的?」
「哦这个。就当天晚上我看我姐实在不高兴,我就带她出去喝酒来着。然後她就说,说晓丹之所以就是,放弃了在核电站的工作,也是因为我姨父特别要面子。」
「这是什麽意思?」
「就那个单位里年轻人基本上都是爸妈是核电站员工才会进来的呀,可一旦单位里有个什麽事儿,别人跟我姨父一说,我姨父就回来怪晓丹。他不会在外人面前给晓丹撑腰,晓丹说乾得挺辛苦的,想调岗,他也不帮忙。」
柳琪站起来,推开了窗,却发现自己找不到打火机了。
电话那头,何欣欣还在继续,「所以後来晓丹自己也受不了了呀。因为大家都知道你爸是高级工程师,可是你爸不管你,那单位里还有谁管你的尊严?所以晓丹就辞职了呗,si活不肯回去。当时跟她一块儿入职的人,现在都有编制了,但就这样她也不想呆那儿了,因为压力太大了。」
打火机找到了,柳琪叹了口气,「听起来真无奈啊。」
「可不嘛,但我姨父姨妈就这样。」
「我明白了。然後你表姐就开始住在你爸妈家了?」
「她去跟我住了,我有自己的公寓。」
「哦哦,然後你爸妈给她找了工作?」
「我爸,」何欣欣纠正,「给她找了一个吧,我想想,是个外企——我们那儿可没什麽外企。反正就让她把简历在招聘软件上给人推过去了。」
「我还以为你爸会给她找内推什麽的。」
「他跟人家人事打招呼了呀,人家说让在软件上发简历过去。」
那就不叫托关系吧,柳琪想,听起来更像你爸吹牛b说自己认识人,但其实认识的也不是什麽在公司里说得上话的人。但她什麽也没说,只是叼烟点火。「听起来好像很正规。」
何欣欣笑了,「拉倒吧,我爸也快退休了当时,他就吹牛呢。他跟我妈当时也就这麽一说,什麽‘哎呀你过得太苦了,回来跟我们住吧’。我姐要是真跟他们住了,他们也受不了——当然了,我看她也呆不住,觉得这个单休,那个试用期没社保,还有什麽不发offer就让人来上班,我当时跟她说:‘姐姐,龙伏盖就这样,这又不是华菱。’可她受不了呀,最後还是回华菱去了。」
夜晚的海风吹进来,没有咸腥味,但把柳琪吐出去的烟雾吹回来,糊了她一脸。因为被刺激到,所以本能地眯眼,挥手,等再睁开眼,眼眶似乎也变sh了。「这样啊。」
电话那头何欣欣没有回答,的声音远了,她好像在跟别人说话,过了几秒,声音再次传来,「我朋友出来找我,我得回去了。」
「行。谢谢。」
「欸说这些。」终於要结束对话,何欣欣的声音也重新变轻快了。「你要是找着我表姐,就劝劝她,没必要,我姨妈姨父一直都这样啊。」
「嗯。不好意思,还有最後一个问题。」
「什麽?」
「你有见过你表姐的什麽朋友吗?你认不认识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胎记的人?」
「没有。」何欣欣的回答和林晓丹的一样乾脆。
前端的烟灰弯曲断裂,掉落在柳琪的脚背上,摔得粉身碎骨。
夜se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绸盖在海湾之上。星光在天边闪烁,但却难以穿透这厚重的黑暗照到海面上来。无边夜幕中,一艘小船缓缓行驶,只有船头那盏孤灯能标明它的位置。
巴塞罗那也有海的吧?林楚一和钱鹤的家不知道能不能眺望海滩。但大西洋的颜se肯定b浅明内海海湾的颜se要更深,更蓝。
林楚一现在在做什麽?欧洲时间现在应该是下午,她在办公室里敲击电脑,还是在yan光房里缝制下一件即将挂到二手交易网上的reake成衣?
她会觉得如释重负吗?从二十出头开始,她就不断地逃离家庭,可那条脐带始终连在身上。年复一年,缠绕得越来越紧,直到她终於亲手剪断。如果说r0ut上的脐带在我们出生时就已被剥离,那jg神上的呢?
所有的关系都是一样的,是链接,也是束缚,很多时候不过一念之间,又或者关系本身一直就在这两者之间不断变换。
柳琪想,起码这个why是查明白了。
刚到火车站,周效章的电话就来了。「你过安检了没?」
「还没有,怎麽了?」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浅明。」
「啊?」
「我岳父病了,老婆出差,我代她去看看。」
柳琪想起来了,周效章的妻子的确是浅明人。「你不上班了?」
「请假啊,都说了最近领导开会,也没什麽案子。」
「行。」
候车的时候,她把昨晚跟何欣欣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周效章的表情如她所料,没什麽变化。「重点还是应该找出她俩是怎麽走的。」
「是这样。」
「我之前有听到一个故事,就在我老家那边,有些村子里总有人要偷渡去美国打工。」周效章边说边从塑料购物袋里掏出刚买的饭团,「有个小伙子,他家里拿不出那个钱,但又想去,因为看到别人赚了美金回来,他也眼红。可家里是真没钱,那咋办?他就想让自己老婆给蛇头陪睡。」
「……可偷渡要很多钱。」
他咬了口饭团,「对啊,他让他老婆陪了那个蛇头好一阵呢,也不知道都乾啥了。最後蛇头给他安排上,他好不容易去了美国,结果天天就在後厨切菜洗碗,也乾不了别的活。所以没过两年,他老婆也跑了,他上班的餐馆也被移民局举报,人就被遣送回来了。」
「听起来很自作自受。」
「对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赚那快钱。美国就有这麽好?」
「你说这个,是觉得钱鹤跟林楚一偷渡的时候,因为没钱,所以也做了违法的事情?」
「那不好说。但可能x很大。除非那个钱鹤她家里能出这个钱。」周效章又咬了一大口,他快把饭团吃完了。柳琪实在觉得人边咀嚼边说话看得她难受,於是就扭头看排队的人群,等周效章狼吞虎咽地把饭团吃完,他擦了擦嘴,又道:「我昨天顺便也查了这个钱鹤,你猜她家是乾嘛的?」
「不知道。」
「她家做的就是航海,她妈是做货代的,她爸和她伯伯开的是船舶销售公司。」
柳琪眼前一亮。「她爹卖船的?」
「对,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如果林楚一和钱鹤要偷渡,找钱鹤的爹ga0一艘船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吗?」
周效章的推论乍一听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我要去找船舶销售公司查看记录……」
「我跟你一块去。」周效章说。
「你现在也不在执勤。」
柳琪刚说完,又想起来,周效章的岳父退休前是浅明反贪组的前组长,他想在浅明想要动用些人际关系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协助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罪是要判刑的,最多十年,现在的情况汇总起来,钱鹤她爹那边嫌疑很大。林楚一失踪案是在我们华菱分局报的,我们去调查也算有理有据。」
柳琪笑了。在调查中,因为已经不是刑警身份,她总觉得碍手碍脚,现在周效章主动要求帮忙,他的身份在很多地方都能用得上。
「行。」
检票口前的长队里,大家都迈开脚步往前,他们坐的那趟车要开始检票了。
动车飞驰在低矮绵连的山间。车厢里有小孩在哭闹,柳琪看到前面一等座车厢空着,於是起身走去。她跟林楚一的另一个朋友熊乐约好了要通话。
熊乐b蔡奇云难约,因为她正在休年假,此时跑去了连国北部海钓。柳琪加了她微信,熊乐朋友圈里除了她的三只猫,就是钓鱼动态。
熊乐本人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大t量五官,眼睛又大又圆,留着一头hse长直发,笑起来的样子很爽朗。
拨出去的语音通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通,对方讲话时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你好?」
柳琪於是主动介绍了自己和来意——虽然这些话在刚加微信的时候也说过了。
「我知道,蔡奇云说过,她也跟你聊了,你怀疑是小钱跟楚一一块儿跑出国去了?」
「目前来看的确有可能。」
出乎柳琪意料,熊乐闻言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是在为这件事欢呼似的。「我就知道。」
柳琪配合地发出「哦?」的疑问声。
「我猜的。」熊乐说,「因为小钱她会开船。」
「什麽?」柳琪问。
「对,她出国的时候考了船证,虽然在国内没法直接用,但是我们有一起出去钓鱼,她是真的会开。」
「你,林楚一和蔡奇云还有钱鹤会一起去钓鱼对吧?」
「哦不是,蔡奇云不去,她晕船,还怕水,小如以前找大师算命,人家说让她离水远点,所以但凡这种活动我都不叫她俩。但我跟小钱还有楚一去钓鱼过。蔡奇云跟你说过吧,她俩之间肯定有事儿,但楚一就是不承认。」
「对,我知道。」
「楚一从她老家回来之後,我感觉她晒黑了都,那个时候我正好要去钓鱼,我nv朋友生病了,我船都租好了,所以问她去不去——楚一平时很怕晒太yan的,她出门都打伞,当时又是八月份,你也知道这边八月份多热。但她说好,带着小钱跟我一块去圳海湾钓鱼。」
熊乐在讲述的是2024年8月的事,还有不到一个月,林楚一就将背起双肩包,消失在克别山森林公园的小径上。
「那是你们最後一次出海麽?」
「对,最後一次。然後我发现,楚一她都会打水手结了。」
柳琪感觉自己的心在突突地跳。「什麽意思?」
「我们当时是租了船要去海钓的,开到海上去,看见浮标了,我们准备把船固定在浮标上。然後小钱拿起绳子递给楚一,楚一绑了个桩结,动作特别熟练。她绑好了,小钱还搁那儿夸她。」
「桩结?」
「对,就是泊船用的绳结,如果想要靠岸,不得把船的缆绳系在码头的桩子上吗?桩结就是乾这个的。」
「哦哦。」
「而且也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我俩钓鱼的时候,楚一一直在练打各种绳结。她跟我解释说,就是动手动脑子,免得继续做简单工作把脑子都做生锈了。当时我也没多想,她本来就很喜欢做手工。」
动车放慢了速度,看样子即将进站。乘务员走过来,柳琪在对方开口询问自己的座位号之前起身,往自己原先车厢的方向走去。
「原来对航海没兴趣的林楚一突然学会了打水手结。」她总结着熊乐的话。
「对呀,还不止是这样。我们那天一直钓到晚上。楚一就站在船尾,开始认天上的星星。」
学打绳结,辨认星象……林楚一在学习航海相关的知识。
「然後呢?」
「然後她就不见了呀。但警察来的时候,我还没想起来,後来再租船出海,突然又记得了。」
「但你也没跟警察说?」
「没必要吧。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动车停下,乘客一gu脑儿涌入车厢。柳琪侧过身,好让拿行李箱的人进来。
「你找到楚一了吗?」熊乐又问。
「没有。」但是快了。剩下的环节是要重复问一样的问题。「林楚一有没有跟你抱怨过房子和家里人的事?」
「喝了酒的话,可能会。」熊乐又笑了,「楚一喝醉之後跟平时是完全不同的人。怎麽说呢,更……孩子气一点。」
也可能她本身一直是个孩子,早熟有时候反而意味着这个小孩从未真正长大过——林父林母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仰仗着这个大nv儿,笑yy地将关於生活的重担一份又一份压到她肩头上,直到林楚一迈不动步,也无法摆脱。
那些责任层层叠叠压在名为「林楚一」的纸房子上。粉刷了再多的漆面,装饰再多的内饰,搬入再jg致的家具,这也只是一栋纸糊的、一戳就会破、泡水就会软的房子而已。
有电话打进来,是陈琳。柳琪摁掉,问熊乐最後一个问题:「林楚一身边有没有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胎记的人?你有见过吗?」
「没有。」
挂断熊乐的语音通话,才看见陈琳连发了好几条:
「我知道那个照片在哪拍的了!」
「夸我是小天才!」
「?」
「在不在?」
她回拨,对方秒接了。「你记得林楚一那张照片吗?在房间里喝酒。」陈琳劈头就问。
「记得。你知道她在哪里拍的了?」
「对。」陈琳的口气斩钉截铁,「那个窗户上的光斑,我们一直以为是拍立得相机的闪光灯。」
「难道不是吗?」
「不是。你猜我是怎麽发现的?」话虽然问出来了,但陈琳并没有想要等待柳琪作答,她正沈浸在解开谜团的兴奋中。「你记得我那个天杀的167的前度吗?我今天无聊刷到她小红书了,她跟她那个猪头三老公出海。她发了个vlog,里面有一段,她坐在夜晚的船舱里,窗外也有那样一块光区。」
陈琳深x1了口气,长长地吐出来,「那个不是拍立得的闪光灯,那个光是船的船头灯发出来的。林楚一当时也是坐在船舱里。」
有人拍她肩膀,把柳琪吓了一跳,是乘务员,穿着制服的男人礼貌地问她可否出示车票,柳琪一下站起来,大步走出车厢。电话里,陈琳还在继续:「我拿着那张图去发帖了,码了林楚一的脸,我还真问着了,那艘船的型号我给你发过去了,你看看呢。我查了,他们在浅明也有经销商。」
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开在海滨大道上的某家写字楼里。大楼看起来灰扑扑的,有些年头了。前台挂着在这里进驻这里的企业名牌,写着「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的金属牌子是最大最醒目的。
写字楼门口的保安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看到柳琪和周效章进来,眼皮子都不抬。
前台没有人,他俩径直走向电梯间。
钱家的公司在8楼。
来之前,柳琪特意查过,公司规模不大,成立於2007年,注册资本300万连币,经营范围那一栏写着「劳务派遣有效期限以许可证为准;国内船舶管理,船舶管理咨询服务,船舶配件的销售,国内货运代理。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後方可开展经营活动和船舶销售。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後方可开展经营活动。」
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名叫钱丰,gu东信息中也能找到钱鹤父亲钱盛的名字。
正如周效章所言,钱家做的就是船务和航运生意,涉及范围包括船舶维护、货代、船舶配件销售还有船舶本身的销售。
「甚至还有11个人参保。」周效章说,「也算良心企业了。」
电梯慢吞吞地爬上八楼,开门左转,即是钱家企业的大门。
推开玻璃门时,柳琪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自己在查案。
办公室里摆了四列长桌,两张拼在一起,员工们面对面而坐。办公室角落放着几棵发财树,左侧墙是资料柜,米灰se的柜子高度一直顶到天花板,右侧有一个会议室、一间半掩着门的办公室和一间门上写着「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间。
迎面而来的行政露出惊讶表情,但在周效章亮明身份後,她没有过多废话,立刻走入了那间门半掩着的办公室。行政推开门的一瞬间,柳琪与房间里的男人四目相对,钱鹤果然继承了父亲的不少面部特点。
还是有警徽好啊。柳琪想。
不到一分钟,他俩便被请入了钱盛的办公室。
钱盛眼袋很大,宽脸,头发剃到只剩薄薄一层。还没走进去,柳琪已经闻到房间里飘出的烟味。
刚坐下,柳琪还没开口,钱盛便给周效章递烟。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成熟稳重游刃有余的生意人,被周效章拒绝後,反而有一丝局促和不知所措。柳琪又想到了钱鹤的阿斯伯格,心想,这种发育异常是会遗传的吗?
周效章主导了整个对话,他拿出林楚一那张拍立得,询问钱盛是否认得这艘船的内饰。
钱盛结果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道:「看起来像好几年前的船了。」
「松鱼3号?」柳琪问。
钱盛放下照片。「哦对对。好像是叫这个,但是……这个船不太好。」
「什麽意思?」周效章问。
「质量不太好,它那个……那个灯光罩网回收的时候很容易g到人,而且发动机很容易坏,卖得不好。」
「但你们公司是这个船的代理商对吧?」
「对,我们跟造它的这个……松齐造船厂之前是有合作的,但已经结束了。他们家前两年已经倒闭,还倒欠了我们钱。」
「我们想找一下松鱼3号的销售记录。」
「要查这个做什麽?」
两人在来时路上已对过,面对钱家人,要说此行是为了调查走私事件,因此在追踪可疑船只去向。果然,钱盛听完,没有怀疑,拿起电话,打给就坐在3米外办公室里的某张办公桌。
柳琪环顾他的办公室,视线最後落到自己右侧的墙上。那上面挂了一个相框,一家四口站在某个公园一样的地方。所有人都咧嘴笑,只有钱鹤毫无表情。照片里的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十四岁。
她抬手指向照片:「那是你孩子?」
钱盛的视线随她手指移动,又立刻收了回来。男人低下头,说,「对。」
「看着不大嘛,读初中了吗?」
「都是以前的照片了。」钱盛点了根烟,「现在长大了。」
可却没有姐弟二人成年後的全家福。
「儿nv双全好啊,」周效章自然地接过话头,「我老婆也是,刚怀了二胎,不知道是男孩还是nv孩儿。」
钱盛咧嘴,笑得却有些勉强,「对啊。」他附和着。
「你孩子都工作了?」周效章接着问。
「对。」
他还想接着问,行政敲了敲门,抱着薄薄的文件夹走进来。
松鱼3号在浅明卖得的确不好,总共也只卖出了4艘。
柳琪和周效章翻阅资料,没有一个熟悉名字。但周效章突然又往翻了一页,看着倒数哼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他在猪脚饭店时想不起的,就是这个名字。
陈永光。
「怎麽?」柳琪问。
周效章敲了敲文件夹,「当时他这个案子,我办的。」
他转头看向钱盛,询问自己能否复印这份文件。後者直接站了起来,点头说可以可以。
陈永光是真珊岛上的渔民。他出生在陈头村,在这里长大,和自己的大部分同村同辈人一样,靠捕鱼为生。
而陈永光跟自己同辈人不一样的地方在於,他有个「了不起」的nv儿——陈亚红。
陈永光嗜酒,在陈亚红13岁的某个夜里,喝得醉醺醺的父亲0进了她的房间,浑身酒气的男人低声告诉nv儿,如果她敢对外说一个字,就把她和她妈都杀了。
陈亚红一个字也没向母亲提起。
後来警察走访附近邻居,大家都表示陈永光喝多了就会对於妻子施行家暴。
陈母是他花钱买来的南亚人,几乎不会说汉语,也很少被允许出门,甚至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大家都喊她「陈阿妹」。
13岁的陈亚红清楚地知道,不管是母亲,还是同住的爷爷nn,没有人可以帮自己。
她读完初中就不再上学,跟着村里一个叫阿浩的年轻人一起去南洋打工。等她再回来时是独自一人。她与阿浩结了婚,二人一起在越南持c起偷渡生意。最开始只是帮当地人偷渡来连国,後来夫妻二人做起了更赚钱的欧美偷渡,在越南,偷渡去法国的费用接近一个人19000美元。
但好景不长,阿浩被抓了,陈亚红没讲过具t缘由,但根据警方查证,这与某次偷渡事故有关,载着偷渡者的小船在横渡海峡时突遇故障,恰好还碰见警方巡逻艇,惊慌失措的人们跳进大西洋里,试图游泳逃脱,最终有8个偷渡者被淹si。
阿浩的家人早已搬离真珊岛,陈亚红回到家里那栋两层老楼前时,应该感觉一切都没有过改变——酗酒的父亲,沈默的母亲,袖手旁观的爷爷nn都已故去。
陈永光更加变本加厉,但这一次,他面对的不再是手无缚j之力的13岁nv孩。
对外,陈亚红声称父亲去了泰国游玩。
一个月後,因为联系不上自己哥哥而心生疑惑的陈永光的弟弟报了警。
被捕後,陈亚红坦白是自己杀了陈永光,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毁灭证据,才谎称带父母旅游去了。至於屍t,她拆了gps,在夜里驾船将si去的父亲带到海上,然後将船凿沈。
不过,具t是哪片海域,她也记不清了。
「即便是这样,她也逃不掉的,」周效章说着,吐了口烟,他放下手腕时,那枚硕大的g-shock的表盘闪着光。二人此时坐在写字楼旁的小街里的一间咖啡店外,店长刚刚把柳琪点的澳白端出来。「她家才是摇摇头,「找不到。」
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指控陈母,最後,陈亚红因为协助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罪和杀人罪,数罪并罚,被判处si刑。
柳琪感觉心跳突然变得很快。是因为咖啡的缘故吗?她可能真的要像周效章一样改喝茶了。
「你还记得陈亚红长什麽样子麽?」
周效章皱眉,露出思考的神se。「黑黑瘦瘦的,脸se有一块很大的胎记。」
「从太yanx到眼睛?」
「好像是,感觉都要盖半张脸了。她在越南ga0偷渡的时候,那些手下的人叫她yyan脸,她说不是,她这是被鬼0过的。你问她长相g嘛?」
柳琪低头,在手机上输入「真珊岛」和「杀人」两个关键字。
她往下滑,不一会就看见了陈亚红在去年已被执行si刑的新闻。
dear,
如果现在不是我们关系中的至暗时刻,那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麽时候才算了。
最糟糕的是,这一切跟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毫无关联。我们没有做错任何,我们没有不合适。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的人生要拖着一个会x1血的家庭罢了。
对,没错,在我眼里,你爸妈和你妹妹就是x1血鬼。
你可以为他们辩护,在你读书时候父母会慷慨地给生活费,在你出来上班後他们也会在打电话时问你在外面工作是否辛苦,是否需要补贴。
相b起来,我问我妈要个500都得打心理战。
但这一切在我看来,跟他们对你做的事情b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你让我别讨厌你爸妈,他们不是把你夺走的人——我咨询师也这麽讲,说他们可以帮你分担在华菱的压力,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因为你爸妈的到来而变得更纯粹轻松——可是到头来,我看到的明明一直是你在因为他们而被迫背负更多东西。如果只是所谓的催婚或者情绪价值索要也就罢了没有说这两样就不恶心人的意思,但现在他们要求你牺牲的是你人生未来的三十年。我不觉得这个事情有任何藉口,‘在封闭的小镇里呆惯了’、‘这辈子没c心过什麽事儿’都不能作为理由,你妈,你爸和你妹妹从他们的破烂船上跳下来,拿着自己过时的地图要给你规划航线,在经过风暴的时候躲在船舱里,看你一个人sisi地拽着转帆索直到双手血r0u模糊。凭什麽?
……
可是你呢?你嘴上说着不会再纵容他们,自己却从这麽多条路中选了要去医院看老丈人,柳琪独自走访了两名松鱼3号的买家。
两人的船都已报废,停在浅明北渔港。
柳琪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上浅滩,靠近查看。废旧渔船的外壳斑驳,风吹日晒之下,已摇摇yu裂,就连船身的编号也模糊了。她回头问其中一位黝黑的胖子:「这船能开多远?」
「那得看你带了多少油啊。」
「……油箱能装多少?」
「200升吧。」
「这船的油耗怎麽样?」
「你要买吗?」黑胖子咧嘴笑,露出一口烟h的牙。
「油耗多少?」柳琪耐着x子又问了一遍。她真想给黑胖子来一巴掌。有警徽的话,他可不敢这麽嬉皮笑脸的跟自己讲话。
「差不多……一个小时要用10升了。」
「巡航的话,这船一般什麽速度啊?」
「7节?」
柳琪掏出笔记本和手机,但她根本不需要得出最後的计算结果——按照松鱼3号的油耗,如果要开着它到西班牙,钱鹤跟林楚一要带整整一船的燃油。
如果把目的地改成越南,只要加满油,倒也勉勉强强能够做到。可还是那句话,去到越南之後呢?
又一次,结论和事实延伸向无数种可能。
陈亚红如果没si,也许还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柳琪站在浅滩,望向海岸,废弃渔船沈默地回望她。
最後一个买家住在真珊岛,但今天最後一班从浅明去真珊的轮渡已经开走了。周效章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地址,说今晚带她去吃点海鲜。
柳琪离开渔港时,天已近h昏。一艘又一艘渔船归港,她站在岸边,ch0u完了一根烟才离开。
周效章说的大排档开在城中村里,入夜後,美食城对面的停车场里挺得满满当当。这边一整条街都是餐厅,傍晚才开门,只做晚餐和宵夜的生意。柳琪往前走,找到周效章说的那一家,高瘦男人坐在外面的圆桌,对她挥了挥手。
「这边生蚝是真便宜。」他笑着,「48块半打,你敢想?在华菱得卖68呢。」柳琪刚坐下,他就把自己的椅子往她这边挪。
「什麽都没查到。」柳琪说,「还剩一个,住真珊岛的,但是我感觉也够呛。」
服务员端来冰啤酒和sh辣牛r0u,周效章帮她开瓶盖,「那你明天还要跑?」
「对。」
「就这麽想找到她啊?她家人给你多少?」
「说了,没收钱。」柳琪拿过啤酒,灌下一大口,「但都找到这里了,半途而废很难受。」
「要我说,你还是最适合做警察。」
柳琪移开目光,看向水箱里的石斑鱼和龙虾。
「我也这麽觉得。」
她轻声道。
林楚一被钱鹤带来这里的时候,有吃过浅明的大排档吗?她俩会不会也曾经坐在这个城中村的美食街里,边吃生蚝,边喝冰镇啤酒,畅想着以後的生活?
柳琪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因为周效章已经把手搭在了她手臂上。有一瞬间,她浑身僵直,甚至无法将眼球移动过去。
周效章没有松手,相反,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柳琪的大臂。「也不知道市局今年还有没有社招了。」
服务员把生蚝端上来。周效章松开手,说着这个你一定要尝尝之类的话。
柳琪站起来,「我得先走了。」
从酒店房间看出去,今晚的海也是一样y沈。下楼取外卖的时候柳琪甚至还有点担心,害怕周效章追过来。她倒不是觉得自己应付不了这个,她只是太累了,根本不想再沾上多一件麻烦事。
塑料碗里装的牛r0u汤粉散发着腥味,柳琪只好把那些牛腩全挑了出去。她吃了很久,把汤也全都喝掉了。带来的资料被她整整齐齐地放在飘窗上,最上面是林楚一的那张拍立得。
手机响了,是蔡灏。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我怀疑林楚一要跑了。」刚接通,男人便劈头盖脸地道。
「……什麽?」
「我看她很久没上线了,就拍了她一件衣服,结果她跟我说,她没这麽快发货。因为她在度假。我问她那有没有估计什麽时候能发,她说还不知道。」
会吗?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蔡奇云吗?还是熊乐?算了,根本猜不过来。「好,我知道了。」
「她会不会是知道了你在查她?」
「有这种可能。」
「那怎麽办?」
凉拌。「如果她真的要消失,我们谁也阻止不了。」丧气的话脱口而出,不对,自己以前是怎麽安慰那些情绪激动的被害人家属的来着?
「你查到哪儿了?」
该从哪儿说起呢?柳琪本能地叹了口气,对方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你怎麽了?」
不,她今晚不想跟男的再说话了。「没事,我现在在钱鹤的家乡。她俩可能来过这。」
「钱鹤?」
哦,她忘了,蔡灏根本没听过钱鹤的事情,但她懒得解释了。「我怀疑是有人帮林楚一逃走的。」
「哦哦。所以你现在要找她朋友?」
「算是吧。」
这的确是她接下来想做的事。挂了蔡灏的电话,柳琪点进跟蔡奇云的对话框。那次聊天结束後,蔡奇云给她推了钱鹤的微信名片。
犹豫了几秒,柳琪点开,发送了添加好友请求。
真珊岛面积不过37平方公里,如果是骑车绕行,两个小时足矣。
岛上有7个村落,住了4700余人。大部分人都从事海洋捕捞及海水养殖产业——和陈永光还有自己今天要拜访的杨佳彬一样。
杨佳彬购船时留的电话已经停机,柳琪还特地打回达明船舶管理公司去,确认对方有无更新联系方式,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的购船合同上的地址写着:里村1栋9号。里村在岛的另一头,柳琪租了辆摩托车,沿着手机导航慢慢悠悠地往前开,很快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厂。
不对。
她停下来,原路返回,在上一个分岔口选了相反的路,不一会儿,屏幕上代表自身方位的蓝se坐标眼看就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了。
她只好停下来,拦下过路的一个nv人,向对方请教里村怎麽走。
nv人一脸晒斑,鼻翼很宽,浓眉大眼,典型的本地人长相。「我就系里村的呀,」她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道,「里你要去皂找sui谁?」
柳琪报出杨佳彬的名字。
「哦彬佬,你是他sui?」
「我想找他问问他的船。」
「船?你要找他的船啊?她老婆卖掉了哦。」
柳琪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杨佳彬把船卖了?」
「不素啊,杨佳彬他si啦。前年,喝醉酒,从船上掉下去淹si啦。所以她老婆把船卖了。」
杨佳彬的亡妻郑睿玲和带路的nv人有相似的长相。她证实了nv人说的话,两年前的中秋,杨佳彬独自出海,再也没回来。有同村的渔民发现了空船,杨家人报了警,一起,一想起那件事来,她便反胃。
她特地挑了钱盛背後的一桌坐下,老板娘看着她独自一人占据一个圆桌,来点菜时也皱着眉头。柳琪点了一打生蚝和两瓶啤酒,把录音笔放在椅子背後挂的包上,对准钱盛的方向。
那晚她回到租住的小屋里,掏出录音笔来外放,在大排档的嘈杂中,男人们谈笑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柳琪还是提取出了关键信息——聊到自己儿nv近况时,钱盛说出了一个地名。
菲律宾的巴拉望岛。
钱鹤前天刚刚到达那里。
一个跟连国没有引渡条约的地方。
出发去机场的路上,柳琪又一次给钱鹤发了好友申请。
飞机起飞前,她接到了陌生来电,屏幕上是一串很长的号码,来电属地未知。
柳琪按下接通键,把手机放到耳边,她听到一个陌生的nv人声音:「hello?」
「你好。」
「你是柳琪,对吗?」
「是我,你是哪位?」
「你可能听过我的名字,不过我们肯定还没见过。」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叫钱鹤。」
柳琪不由自主地握紧手机。「我想跟你聊聊林楚一。」
「没问题。」出乎她意料,对面很爽快。「你有护照麽?」
「有。」
「我在菲律宾的巴拉望岛。想聊的话,你可以坐明天的飞机过来。菲律宾对连国是免签。」
柳琪咽了口口水。「我到了以後可以用这个电话联系你吗?」
「不可以,但等你到了以後,你可以在中午12点去deros餐厅找我,我每天中午都会在那里吃饭。」
电话挂断了。飞机缓缓开始滑行。柳琪打开行程单页面,这趟航班在当地时间晚上9点降落,这意味着她得过了一夜才能再去找钱鹤。
可为什麽偏偏这麽巧?
空姐站定在自己这排座位前,俯身礼貌地重复着要关掉手机的之类的话。柳琪看了眼弹出的微信通知,她点开来,是陈琳在问她什麽时候回塔县。柳琪关上了手机。
普林塞萨港机场很破,出了海关,柳琪做的,柳琪皱起眉头,天知道他会在背後说些什麽。「那个男警察告诉你,我在调查林楚一的事情,对吧?」
「嗯。他还说,你原来也是警察,但後来辞职了,为什麽?」
钱鹤前倾身t,直直地看着她。
「我谈了五年的前nv友背着我跟相亲对象shang了。」柳琪如实答道,「他们两个也都是我同事。」
「好惨。」话是这麽说,但钱鹤讲得y邦邦的。
「然後我气不过,下雨天出警的时候,故意假装打滑,撞了那个男的的奥迪。」
这件事的後续,其实就连陈琳也不知道。但远在他乡,看着面前和自己非亲非故的钱鹤,柳琪却感觉开的了口了。况且,这样的糗事在破冰时很有用,能让两个人迅速地建立起认同感和亲近。
「这样。」
结果奥迪旁边的电瓶车倒了,直接烧了起来。火一下子窜上了刑侦队老旧车棚的棚顶,把电线也烧着了。
等火终於灭掉,奥迪车也报废了,柳琪还耽误了出警。
写检讨听训话扣绩效,这些全都逃不了,一顿c作下来,得亏有队长力保,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回到工位,她看见一份喜糖。
喜糖不是刘思桐发的,她还没那麽快结婚,但柳琪当时已经气晕了头,直接把糖果扫进垃圾桶。回过身,她对上队长惊讶的面孔。
喜糖是队长派的,柳琪突然想起来,前两天队长还在喜气洋洋地通知大家要去喝他儿子的喜酒。
柳琪当天就提交了辞职申请。
钱鹤0出烟盒,对她晃了晃,柳琪点头当是回应。得到允许後她才ch0u出一支香烟,「是她家里人委托你来找她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他们已经放弃了。」
「但你没有。」
柳琪直视她的双眼,想表现得尽可能真诚。「我想知道事情的全貌。」
钱鹤伸手0了0下巴。「哪一部分?」
「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也会向你提问。你觉得怎麽样?」
「你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跑到巴拉望来的吗?」
「可以这麽说。你呢?你又是为什麽要联系我?」
服务生拿着纸笔前来,钱鹤没看菜单就报了菜名,还要了瓶白葡萄酒。柳琪想起昨晚在菜单上看见油封鸭是招牌菜,於是点了这个。
等服务生离开,钱鹤重新看向桌子对面的人。「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巴拉望。」
「……这麽说来,你是在把我当旅伴了。」
「我们也可以算作这种关系吧,你追寻过去的属於林家的那个林楚一,我追寻的是属於我的那部分。当然了,」她顿了顿,「我们都知道,她不属於任何人。」
柳琪想从她眼里捕获一丝悲凉或心碎,但什麽也没有,钱鹤的眼睛像两颗发灰的玻璃球。就算在审讯室里,柳琪也很少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她腹诽道,自己若是林楚一,也是断然不愿意跟这样一个看起来y沈冷酷的人同床共枕的。
「你确定我们来这里不会是浪费时间?有没有可能林楚一已经不在巴拉望了?」
「不确定。」钱鹤说,「但你不也来了。」
「……林楚一就是这麽被你气跑的?」
钱鹤不怒反笑,但柳琪看不出她眼睛里有无笑意。「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为什麽?」
「那至少是因为我做错了什麽,是我ga0砸了。」
她没说完的後半句,柳琪也能明白。论及感情失败,错在自己,b对方变心和命运弄人这样的理由能更使一个人好受些。
「那看来我们现在没什麽好做的了。」柳琪耸耸肩,「只能先吃饭。」
「你不是好奇吗?」钱鹤说,「我们可以聊聊这个。」
「行。」
「好。但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安心点,聊天的时候我们都别看手机。怎麽样?」钱鹤说着,把自己的手机摆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