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终於把他从藏书阁上掀了下去。
魏无羡在半空中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哐当」一声,蓝忘机狠狠摔上了窗,跌坐回书案之旁
「没事吧?蓝湛」薛兔问道
他扫了一眼满地乱糟糟的宣纸和墨汁脚印,还有两只拖着菜叶子打滚的白兔子,闭上眼,捂住了双耳
簇簇颤动的玉兰花枝被关在窗外了,可是,任他怎麽抗拒,魏无羡那快活又放肆的大笑之声,却无论如何也关不住
第二日,蓝忘机终於不再来一起听学了
魏无羡的座位换了三次。他原本和江澄坐在一起,可江澄听学认真,为了好好表现,给云梦江氏长脸,他坐到了第一排,这位置太显眼,容不得魏无羡胡来,他便抛弃了江澄改坐到蓝忘机身後
蓝启仁在上面讲学时,蓝忘机坐的笔直得犹如铜墙铁壁,他就在後面要麽睡得昏天黑地,要麽信笔涂鸦,除了偶尔会被蓝忘机突然举手截住他掷给别人的纸团,可说是个风水宝地
但後来被蓝启仁觉察其中机关,就将他们调换了前後,从此,只要魏无羡坐姿稍有不端,就感觉有两道冷冰冰的犀利目光钉在自己背上,蓝启仁也会恶狠狠地瞪过来。无时不刻都被一老一小一前一後监视着,极不痛快。而春g0ng案和双兔案後,蓝启仁认定魏无羡是个漆黑的染缸,生怕得意门生受了他的玷w,近墨者黑,忙不迭让蓝忘机不用再来了,於是魏无羡又坐回了老地方,倒也相安无事了小半个月
可惜,魏无羡这种人,永远好景不长
「云深不知处内,有一堵长长的漏窗墙。每隔七步,墙上便有一面镂空雕花窗。雕花面面不同,有高山抚琴,有御剑淩空,有斩杀妖兽」蓝启仁讲解道「这漏窗墙上每一面漏窗,刻的都是姑苏蓝氏一位先人的生平事蹟。而其中最古老、也最着名的四面漏窗,讲述的正是蓝氏立家先祖蓝安的生平四景」
「这位先祖出身庙宇,聆梵音长成,通慧x灵,年少便是远近闻名的高僧。弱冠之龄,他以「伽蓝」之「蓝」为姓还俗,做了一名乐师。求仙问道途中,在姑苏遇到了他所寻的「天定之人」,与之结为道侣,双双打下蓝家的基业。在仙侣身陨之後,又回归寺中,了结此身。这四面漏窗分别正是「伽蓝」、「习乐」、「道侣」、「归寂」。」
这麽多天来难得讲了一次这样有趣的东西,虽然被蓝启仁讲成乾巴巴的年表,魏无羡却终於听了进去
下学後笑道「原来蓝家的先祖是和尚,怪不得了。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可他家先祖这样一个人物,怎麽生得出这麽不解风情的後人?」
众人也是料想不到,以古板闻名的蓝家会有这样的先祖,纷纷讨论起来。讨论讨论着,中心便歪到了「道侣」上,开始交流他们心中理想的仙侣,品评如今闻名的各家仙子们
这时,有人问道「子轩兄,你看哪位仙子最优?」
薛兔、魏无羡与江澄一听,不约而同望向兰室前排一名少年
这少年眉目高傲俊美,额间一点丹砂,衣领和袖口腰带都绣着金星雪浪白牡丹,正是兰陵金氏送来姑苏教养的小公子金子轩
另一人道「这个你就别问子轩兄了,他已有未婚妻,肯定答是未婚妻啦」
听到「未婚妻」三字,金子轩嘴角似乎撇了撇,露出一点不愉快的神se
最先发问的那名子弟不懂察言观se,还在乐呵呵地追问「果真?那是哪家的仙子?必然是惊才绝yan的吧!」
金子轩挑了挑眉,道「不必再提」
魏无羡突然道「什麽叫不必再提?」
兰室众人都望向他,一片惊诧。平日里魏无羡从来都笑嘻嘻的,就算被骂被罚,也从不真的生气。而此刻他眉目之间,却有一缕显而易见的戾气。江澄也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斥责魏无羡没事找事,坐在他身旁,面se极不好看
金子轩傲慢地道:「不必再提这四个字很难理解吗?」
薛兔感受到一丝火药味「喂…你们两个别乱来…」
魏无羡冷笑「字倒是不难理解,不过你对我师姐究竟有何不满,这倒是难以理解了」
旁人窃窃私语,三言两语後,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那几句,无意间t0ng了一个大蜂窝。金子轩的未婚妻,正是云梦江氏的江厌离
金氏家风矜傲,这一点金子轩继承了十成十,眼界甚高,早就对这门婚约不满了。不光不满意人选,他更不满意的是母亲擅自给他决定婚事,心中愈发叛逆。今天逮准机会,正好发作。金子轩反问道「你为什麽不问,她究竟有何处让我满意?」
江澄霍然站起
魏无羡把他一推,自己挡到前面冷笑道「你以为你自己又有多让人满意了?哪儿来的底气在这儿挑三拣四!」
因为这门亲事,金子轩对云梦江氏素无好感,也早看不惯魏无羡为人行事。况且他自诩在小辈中独步,从未被人这样看轻过,一时气血上涌,脱口而出「她若是不满意,你让她解了这门婚约!总之我可不稀罕你的好师姐,你若稀罕你找她父亲要去!他不是待你b亲儿子还亲?」
「金子轩!魏无羡!给我安份点!」薛兔大声呵斥
听到最後一句,江澄目光一凝,魏无羡怒不可遏,飞身扑上,提拳便打。金子轩虽然早有防备,却没料到他发难如此迅速,话音未落就杀到,挨了一拳,登时麻了半边脸,一语不发,当即还手
最後薛兔为了控制住场面将三人都揍过一遍,这一架打得惊动了两大世家。江枫眠和金光善当天就从云梦和兰陵赶来了姑苏。
两位家主看过了罚跪的两人,再到蓝启仁面前受了一通痛斥,寒暄几句,江枫眠便提出了解除婚约的意向。
他对金光善道「这门婚约原本就是阿离母亲执意要定下的,我并不同意。如今看来,双方都不大欢喜,还是不要勉强了」
金光善吃了一惊,略有迟疑。无论如何,与另一大世家解除婚约,总归不是件好事,他道「小孩子能懂什麽事?他们闹他们的,枫眠兄你我大可不必理会。」
坐在一旁树上的薛兔的突然开口道「金宗主,这可就是您的不对了,您们虽然能帮他们定下婚约,却不能代替他们履行婚约。毕竟将来要共度一生的是他们自己啊」
这桩婚事原本就不是金光善的意思,何况金子轩一向不满江厌离这个未婚妻,他是知道的。一番考量,金光善便大着胆子答应了这件事
魏无羡此时还不知他这一架打散了什麽,跪在蓝启仁指定的石子路上
江澄远远走来,讥讽道「你倒是跪得老实」
魏无羡幸灾乐祸道「我常跪你又不是不知道。但金子轩这厮肯定娇生惯养没跪过,今天不跪得他哭爹喊娘我就不姓魏」
江澄低头片刻,淡淡地道「父亲来了」
魏无羡道「师姐没来吧?」
江澄道「她来g什麽?看你怎麽给她丢脸吗?她要是来了,能不来陪你给你送药?」
魏无羡叹了一口气,道「……师姐要是来了就好了。幸好你没动手」
江澄道「我要动手的,要不是被你推开了,金子轩另一边脸也不能看了」
魏无羡道「还是别了,他现在这样脸不对称更丑一点。我听说这厮像个孔雀似的特ai惜自己那张脸面,不知此刻看了镜子有何感想?哈哈哈哈……」
捶地大笑一阵,魏无羡又道「其实我应该让你动手,我站在旁边看着,这样江叔叔没准就不来了。但是没办法,忍不住!」
江澄哼了一声,轻声道「你想得美」
魏无羡这句话不过随口说说,他心中情绪却十分复杂。因为他心知肚明,这并不是假话
江枫眠从来不曾因为他的任何事而一日之内飞赴其他家族。无论好事还是坏事,大事还是小事
从来没有
魏无羡见他面se郁郁,以为他还在为金子轩说的话不痛快,道「你走吧,不用陪我了。万一蓝忘机又来了,你就被他抓住了。有空去围观一下金子轩那傻球罚跪的模样」
江澄微微诧异「蓝忘机?他来g什麽?他还敢来见你?」
魏无羡道「对啊,我觉得他敢来见我,大概是他叔父叫来看我跪好了没有的吧」
江澄本能地预感不妙「那你当时跪好了没?」
魏无羡道「当时我跪好了。等他走出一段路,我就拿了个树枝低头在旁边的土里挖坑,就你脚边那堆,那儿有个蚂蚁洞,你真该看看他看见蚂蚁洞时的表情」
「……」江澄道「你还是快滚回云梦去吧!我看他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於是,当天晚上,魏无羡就收拾了东西,和江枫眠一起滚回云梦了
空中,薛兔一边御剑一边听着卯兔对於云梦江氏的科普
云梦多湖,驻镇此地的第一大仙门世家云梦江氏的仙府「莲花坞」,便是依湖而建的。
从莲花坞的码头这边出发,顺水划船不久,便有好大一片莲塘,叫做莲花湖,怕是有数百里。碧叶宽大,粉荷亭亭,挨肩擦头。湖风吹过,花摇叶颤,仿佛在频频点头。清新娇美之中,还有几分憨态可掬
莲花坞不似别家的仙府那般不食人间烟火,大门紧闭,方圆几里之内都不允许普通人涉足,大门前宽阔的码头上时常有卖莲蓬、菱角、各种面点的小贩蹲守,热闹得很。附近人家的孩童也可以x1着鼻涕偷偷溜到莲花坞的校场里,偷看练剑,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被骂,偶尔还能和江家子弟一起玩耍
魏无羡年少的时候,常常在莲花湖之畔s风筝
江澄紧紧盯着自己的风筝,不时瞅一瞅魏无羡的那只。魏无羡的风筝已经飞很高,可他还是没有动手挽弓的意思,右手搭在眉间,仰头而笑,似乎觉得,还是不够远
眼看风筝已经快飞出自己有十足把握能s中的距离,江澄一咬牙,搭箭拉弦,白羽嗖的s出。那只画成独眼怪模样的风筝被一箭贯目,落了下来
江澄眉头一展,道「中了!」
随即,他道「你的飞了那麽远,还s得着吗?」
魏无羡道「你猜?」
他这才ch0u出一支箭,凝神瞄准。弓弦拉满,崩然松手
中!
江澄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群少年都把弓收了起来,跑去捡风筝,排名次。落得最近的就是最差的,每次最後一名都是排行第六的师弟,照例要被嘿嘿哈哈地取笑一番,他也脸皮极厚,毫不在乎。魏无羡那只落的最远,紧挨着他的就是第二名的江澄的风筝,两人都懒得去捡了。一群少年正在飞檐走壁地打闹,忽然闪出两个身姿窈窕的年轻nv子,二人皆作武装侍nv打扮,都佩着短剑
其中高个的那名侍nv拿着一只风筝、一支箭,挡在了他们面前,冷冷地道「这是谁的?」
衆少年一见这两名nv子,心里都叫糟糕。魏无羡0了0下巴,站出来道「我的」
另一名侍nv哼道「你倒老实」
她们往两旁分开,从後面走出一个佩剑的紫衣nv子来
这nv子肤se腻白,颇具丽se,眉眼秀致,却有淩厉之意。唇角似g非g,天然的一派讥诮,与江澄如出一撤。腰肢纤细,紫衣翩翩,面庞和扶在剑柄上的右手都如冷冰冰的玉石一般,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缀着紫晶的指环
江澄见到她,露出笑容,叫道「阿娘」
其余的少年则恭恭敬敬地道「虞夫人」
虞夫人就是江澄的母亲,虞紫鸢。当然,也是江枫眠的夫人,当初还曾是他的同修。照理说,应该叫她江夫人,可不知道为什麽,所有人一直都是叫她虞夫人。有人猜是不是虞夫人x格强势,不喜冠夫姓。对此,夫妇二人也并无异议
虞夫人出身望族眉山虞氏。年少时便x情冷厉,不喜与人打交道,与人打交道便不讨喜,嫁给江枫眠後也常年夜猎在外,不怎麽ai留居江家的莲花坞。而且她在莲花坞的居所和江枫眠是分开的,独占一带,里面只有她和她从虞家带过来的一批家人居住。这两名年轻nv子金珠、银珠都是她的心腹使nv,总不离身
薛兔跳下佩剑,刚好看见魏无羡等人,於是走进些打算打声招呼
虞夫人扫了江澄一眼,道「又在疯玩?过来给我看看」
江澄挨到她身边,虞夫人纤细的五指捏了捏他的手臂,在他肩头啪的一拍,教训道「修为一点长进也没有,都快十七岁了,还像个无知幼子,整天只知道跟人瞎闹。你跟别人一样吗?别人将来鬼知道会在哪条yg0u里扑腾,你以後可是要做江家家主的!」
江澄被她拍得身形一晃,低头不敢辩解。魏无羡知道,不消说,这又是在明着暗着地骂自己了。一旁有师弟悄悄冲他吐舌头,魏无羡对他挑了挑眉
虞夫人道「魏婴,你又在作什麽怪?」
魏无羡习以为常地站了出来,虞夫人骂道「又是这幅模样!你若是自己不求上进,就不要拉着江澄跟你一起鬼混,带坏了他」
魏无羡惊讶道「我不求上进吗?莲花坞里最上进的不就是我吗?」
少年人忍x不高,就是要驳几句嘴
一听这话,虞夫人眉心现出一道煞气,江澄忙道「魏无羡,你闭嘴!」
「那啥?…虞夫人好…」薛兔开口道
简单和其他人打声招呼後,薛兔转向虞夫人,道「不是他们想窝在莲花坞里s风筝,可现在不是谁都没办法出去吗?温家把所有夜猎区都划为他们的地盘,他们就算想出去夜猎,也没有地方可以下手」
虞夫人冷笑道「只怕这次是他们不想出去,也得出去了」
江澄不解,虞夫人不再理他们,昂首挺x地穿过长廊。他身後那两名侍nv恶狠狠地瞪向魏无羡,跟着主人一道走了
晚间,他们才知道「不想出去也得出去」是什麽意思
原来,岐山温氏派特使来传话了。温家以其他世家教导无方、荒废人才为由,要求各家在三日之内,每家派遣至少二十名家族子弟赴往岐山,由他们派专人亲自教化。
江澄愕然道「温家的人果真说得出这种话?太厚颜无耻了!」
魏无羡道「自以为是百家之长天上的太yan呗。温家不要脸又不是头一回了。仗着家大势大,去年就开始不允许其他家族夜猎了,抢了别人多少猎物,占了多少地盘」
薛兔一副任命的样子,道「算了吧,反正不管咂样咱都得去」
江枫眠坐于首席,道「慎言。用餐。」
偌大的厅堂中只有六人,每个人身前都摆着一张方形小案,案上是几碟子饭食。魏无羡低头动了动筷子,忽然被人扯了扯衣角。转过脸,只见江厌离递过来一只小碟,碟子里是数粒剥好的莲子,肥肥白白,新鲜饱满。
魏无羡悄声道「谢谢师姐」
江厌离微微一笑,那张甚为清淡的面容霎时添了几分生动颜se
魏无羡眼角瞥见薛兔没动筷,问道「薛兔怎麽了吗?」
「没甚麽」薛兔摇头「来云梦之前我就吃过饭了,我本觉得自己应该吃得下,结果没办法,无羡要吃吗?我的可以给你」
虞紫鸢冷冷地道「还用什麽餐,过几天到了岐山,都不知道有没有饭给他们吃,不如趁现在开始多饿几顿,习惯习惯!」
岐山温氏提出的这个要求,他们是无法拒绝的。无数前例为证,如果有哪个家族胆敢违抗他们的命令,就会被扣上“仙门逆乱”、“百家之害”等等奇怪的罪名,并以此为由,将之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歼灭
江枫眠淡声道「你何必这麽焦躁。无论日後如何,今天的饭还是要吃的」
虞夫人忍了又忍,拍桌道「我焦躁?我焦躁才是对的!你怎麽还能这麽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你是没听到温家派来的人怎麽说的吗?一个婢nv家奴,也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扬!送去的二十名子弟里还必须要有本家直系子弟,本家直系子弟什麽意思?阿澄和阿离,一定至少要有一个在里面!送过去g什麽?教化?别人家怎麽教导自家子弟,轮得到他们姓温的来cha手?!这是送人过去给他们拿捏,给他们做人质!」
江澄道「阿娘,你别生气,我去就行了」
虞夫人斥道「当然是你去!难不成还让你姐姐去?看她那个样子,现在还在乐呵呵地剥莲子。阿离,别剥了,你剥给谁吃?你是主人,不是别人的家仆!」
听到「家仆」二字,魏无羡倒是无所谓,一口气把碟子里的莲子全都吃光了,正嚼得口里都是丝丝清凉的甜意。江枫眠却微微擡头,道「三娘」
虞夫人道「我说错什麽了吗?家仆?不乐意听到这个词?江枫眠,我问你,这次,你打不打算让他去?」
江枫眠道「看他自己,想去就去」
魏无羡举手道「我要去」
「那个…江宗主、虞夫人」薛兔突然举手开口「我可以跟着无羡他们一起去,当作是云梦的一员吗?」
虞夫人冷笑道「真好啊。想去就去,想不去也肯定能不去。凭什麽阿澄却非去不可?给别人养儿子养成这样,江宗主,你可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她心中有怨气,只想把这gu愤懑发泄出来,毫无道理可言。其余人都安静地任她撒火。江枫眠道「三娘子,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江澄坐在原地,仰头望她,也道「阿娘」
虞夫人站起身来,讥嘲道「你叫我g什麽?跟你父亲一样,让我少说两句?你是个傻的,我早告诉你了,你这辈子都是b不过你旁边坐着的那个了。修为b不过夜猎b不过,连s个风筝都b不过!没法子,谁让你的娘不如别人的娘?b不过就是b不过。你娘为你不平,跟你说了多少次别跟他鬼混,你还帮他说话。我怎麽生出你这种儿子的!」
她径自走了出去,留江澄坐在原位,脸se忽青忽白。江厌离悄悄把一盘剥好的莲子放到他的食案边上
坐了一会儿,江枫眠道「今晚我会再清点十七人,明日你们就一起出发」
江澄点了点头,迟疑着不知该再说什麽。他从来不懂该怎麽和父亲交流,魏无羡却得心应手,喝完了汤,道「江叔叔,你没有什麽东西要给我们的吗?」
江枫眠微微一笑,道「要给你们的东西早给了。剑在身侧,训在心中」
魏无羡道「哦!明知不可而为之,对吧?」
江澄立刻警告道「这意思可不是让你明知道要闯祸,还y要去作怪!」
席间气氛这才活络起来
次日,临走之前,江枫眠交代完必要事宜後,只多说了一句「云梦江氏的子弟,还不至于如此脆弱,经不起外界一点风浪」
江厌离则送了他们一段又一段,往每个人的怀里塞满各种g粮吃食,生怕他们在岐山吃不饱。二十名少年拖着一身沉甸甸的食物,从莲花坞出发,在温氏规定的日期之前,到达了位于岐山的指定教化司地点
大大小小各家族的世家子弟都零零散散来了不少,具是小辈,数百人中,不少都是相识或脸熟的。或成团,或七八成群,低声交谈,神se都不怎麽好,看来都是用不太客气的方式召集来的
扫了一圈,魏无羡道「姑苏那边果然也来人了」
不知为什麽,姑苏蓝氏派来的少年形容都颇为憔悴。蓝忘机的脸se尤为苍白,但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背上背着避尘剑,孤身而立,四周一片冷清。
魏无羡本想上去同他招呼,江澄警告他道「勿生事端!」只得作罢。
忽然,前方有人高声发号施令,命令衆家子弟在一座高台前集合成阵,几名温家门生走来斥道「都安静!不许讲话!」
台上那人b他们大不了多少,十岁的模样,趾高气扬,相貌勉强能和「俊」沾个边。但和他的头发一样,令人感觉莫名油腻。此人正是岐山温氏家主最幼一子,温晁。
温晁颇ai抛头露面,不少场合都要在衆家之前显摆一番,因此,他的容貌衆人并不陌生。他身後一左一右侍立着两人。左是一名身姿婀娜的明yan少nv,柳眉大眼,红唇如火,美中不足的是嘴皮上方有一粒黑痣,生得太不是位置,总教人想抠下来。右则是一名看上去二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高身阔肩,神se漠然,气势冷沉。
温晁站在坡上高地,俯视衆人,似乎很是飘飘然,挥手道「现在开始,挨个缴剑!」
明知他索剑是不怀好意,可是如今岐山温氏如日中天,各家都如履薄冰,不敢稍有反抗,生怕一惹他不满,就会被扣上什麽罪名累及全族,只得忍气吞声
江澄按住了魏无羡,魏无羡低声道「你按我g什麽?」
江澄哼道「怕你乱来」
魏无羡道「你想多了。虽然这个人油腻腻的让人恶心,但我就算要揍他,也不会挑选这个时候给咱们家添乱子。放心吧」
江澄道「你又想套麻袋打他?恐怕行不通,看到温晁身边那个男的没有?」
魏无羡道「看到了。修为是高,不过容貌保持的不够好,看来是大器晚成」
江澄道「那个人叫温逐流,有个外号叫‘化丹手’,是温晁的随侍,专门保护他的。不要惹他」
魏无羡道「化丹手?」
江澄道「不错。他那双手掌很可怕,而且助纣为nve,之前帮温……」
两人平视前方,低声说话,见收剑的温氏家仆走近,立刻噤声。魏无羡信手解了剑,交了上去,同时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姑苏蓝氏那边。他本以为蓝忘机一定会拒绝上交,出乎意外的,蓝忘机的脸se虽然冷得吓人,却仍是解了剑
人群忽然sao动起来
有人抗议道「修真之人剑不离身,为什麽要我们上交仙剑?」
温晁道「刚才是谁说话?谁家的?自己站出来!」
「出来就出来,小爷我害怕你不成?!」一名墨绿se长发的少nv走了出来大声说道
温晁皱眉,道「就是因为现在还有你们这种不懂礼仪、不懂服从、不懂尊卑的世家子弟,坏了根子,我才决心要教化你们。现在就这麽无知无畏,要是不趁早给你正正风气,到了将来,还不得有人妄图挑战权威、爬到温家头上来!」
「不懂礼仪、服从、尊卑又怎样?!我们起码b你这个没有修为、仗着家世背景侮辱人、全身都坏了根子的温晁还好!」
姑苏蓝氏、兰陵金氏以及清河聂氏的人群里陆续走出几位薛兔所熟悉的人
领头的少nv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反正小爷我们没有金丹也可以掉打金仙初期」
「好了叶末、叶僵、叶紫猫、莱斯特,这里不是你们乱说话的地方」薛兔扶额将四人拉到自己身边「我知道你们很着急,但现在不是时候…」
虞夫人当初的讥嘲竟然一语成谶,他们在岐山接受“教化”,果然每日里都是清汤寡水。江厌离当初给他们挂满一身的吃食早被尽数搜走,而这些年少的世家子弟里,根本没人辟谷,不可谓不难捱
岐山温氏所谓的“教化”,也就是发放了一份“温门菁华录”,密密麻麻抄满温氏历代家主和名士的光辉事迹和名言,人手一份,要求熟读背诵,时刻铭记在心。温晁则每日站得高高的,在衆人面前发表一通讲话,要求他们齐声为他欢呼、一言一行都奉他为楷模。夜猎之时,他会带上衆家子弟,驱使他们在前奔走,探路开道、x1引妖魔鬼怪的注意力,奋力拼杀,然後他在最後一刻出来,把被别人打得差不多的妖兽轻松击倒,斩下头颅,再出去吹嘘这是自己一人的战果。如有格外不顺眼的,他就把这人揪出来,当衆责骂,斥得对方猪狗不如
前年参加岐山温氏的百家清谈大会,s箭那日,温晁也与魏无羡等人一同入场。他满心觉得自己会拔得头筹,理所当然地认为其他人一定要让着自己,结果开头三箭,一箭中,一箭落空,一箭s错了纸人。本该立即下场,但他偏不下,旁人也不好意思说他。最後计算出来,战果最佳的前五名为魏无羡,薛兔,蓝曦臣,金子轩,蓝忘机。温晁大觉丢脸,因此尤其痛恨这五人。蓝曦臣未能前来,他便揪着其余四人,日日当衆责骂,好不威风
最憋屈的要数金子轩,他从小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要不是兰陵金氏其他子弟拦着他,再加上温逐流不是善茬,他第一天就冲上去和温晁同归于尽了
蓝忘机则一副心如止水、漠视万物的状态,仿佛已经魂魄出窍一般
薛兔大部分时间皆是一副生无可恋的去处理莱斯特与叶僵的打架
而魏无羡已经在莲花坞遭虞夫人的花样痛骂数年,下台便嘻嘻而笑,压根不把他这点段数放在眼里
这日,衆人又是大清早便被温氏家仆轰了起来,像一群家禽一样,被驱赶着朝新的夜猎地点暮溪山走去
愈是深入山林,头顶的枝叶愈加茂密,脚底的y翳也愈加铺张。除了树海涛声和脚步声,再听不到别的声响,鸟兽虫鸣在一片森然中格外突兀
许久之後,一群人与一条小溪迎面汇合。溪水淙淙,其间还有枫叶逐流飘零。溪声枫se,无形将压抑的气氛冲淡了几分,前方竟然还传来咯咯吱吱的轻微嬉笑声
魏无羡和江澄边走边嘀嘀咕咕地变着法子咒骂温狗,薛兔跟在後头「核善的」殴打叶僵,无意间,薛兔回头一瞥,瞥见了一袭白衣。蓝忘机就在他身後不远处
因为走得较慢,蓝忘机落在了队伍後面。薛兔想起,魏无羡这几天有好几次都想跟他套套近乎、叙叙旧,奈何每次蓝忘机都见了他便转身,江澄也再三警告他别瞎撩
此时离得近了,不由得多留了几分意。薛兔忽然发现,虽然蓝忘机尽力走得无异样,可仍能看出,他右腿落地b左腿落地要轻,似乎不能用力
见状,薛兔放慢速度,与他并肩而行,问道「你腿怎麽了?」
蓝忘机目不斜视,道「无事」
薛兔道「肯定有事,掀起来我看看」
蓝忘机道「不用」
魏无羡转了个身,倒退着走,道「有些事不要逞强,什麽时候的事?」
薛兔正准备说「要不要我背你」,忽然一阵香风扑鼻
见他忽然闭嘴,蓝忘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个少nv走在一起,中间那名少nv身穿浅绯se的外衫,罩着一层薄纱衣。微风吹拂,纱衣飘曳,身姿背影格外好看
一名少nv笑道「绵绵,你这个香囊真是好东西,配上之後蚊虫果然就不来了,气味也好闻,闻一闻好像人格外清醒」
被称作绵绵的那名少nv说话声音果然是软绵绵、甜糯糯的「香囊里面都是些切碎了的药材,用途挺多的。我这里还有几个,你们谁还要?」
薛兔走过去问道「绵绵,能不能给我也留一个?」
那少nv吃了一惊,没想到忽然cha进来一个陌生「少年」的声音,一回头,给了身後一张秀丽的脸,轻蹙着眉道「你是谁?为什麽也叫我绵绵?」
薛兔笑道「我听她们都叫你绵绵,所以也跟着叫了」
蓝忘机冷然旁观,绵绵涨红了脸,道「不许你这样叫我!」
薛兔耸耸肩道「好吧,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叫你绵绵,如何?」
绵绵道「问别人的名字之前,自己也不先报上名字」
薛兔道「你记着了,薛兔,字长yan」
绵绵兀自把「薛兔」这个名字悄悄念了两遍,记不起哪家的世家公子叫这个名字,可是看他仪表气度,看着薛兔嘴角边颇为戏谑的笑容,心中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