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是转投畜生道,还是永世不得轮回?又或者,拉丈夫一起下地狱?”
景令瑰拍了拍灰,似乎望着一滩人形污泥。
他蹲下身,把这摊污泥抱了起来,凝视那双不见眼白的黑眸,“阿娘,我不是你最爱的儿子吗?”
女人被抱起来,却烂若无骨,整个人都垂软下来,只有那幅枷锁最为坚硬,压在她软烂的身躯上。
“还是说,我是你最爱的玩物呢……”景令瑰掐紧了她的腰,走向大殿后方,众女也随他步伐,飘向那几方琉璃莲池。
“内外左右,有诸浴池。八功德水,湛然盈满,清净香洁,味如甘露。黄金池者,底白银沙。白银池者,底黄金沙。水精池者,底疵璃沙。璃池者,底水精沙。紫金池者,底白玉沙。”穿着绿裙的宫女,手持并蒂莲花,见他们来了,轻吟道。
容南莲身体一抖,随即剧烈挣扎,“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放开我!”
檀香流动,如沐圣堂。但八池之水,如神工砌成,流光尽转之下,色香空尽。少年犹如天上玉人,紫衣翩跹,立于瑶池边。
“拜托母亲洗尽沉污,滋养金莲了。”
他松手,皇后坠入紫金之池,不见水声。
“郑菟,你说,我会得到想要的吗?”
白玉沙继而吞没了容南莲。景令瑰又想到了其他,叹道。
“无论如何,罪不在殿下。”
无论如何……吗。
他可以弑母弑父,但沾染她的罪孽,却不敢轻易触碰。
郑菟把并蒂莲递给景令瑰,“殿下与她,若此株莲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粉莲未有半分淤泥涂抹,似乎世间光华皆聚于其中,摇摇纤柯,清露宵偃。
他接过,凝眉垂眸细观这株莲花。
并蒂之莲,被太子养在笼鸟旁。金笼里,赫然是一只双头鸟。连着这金笼,也造型奇特,看上去是两只笼子,熔铸在一起。
景令瑰每日不仅要看汇报,还要玩赏它们一番。读完汇报后,他就会抬起眼,看向哼着歌的双头鸟,“载驱薄薄,簟茀朱鞹。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歌声嘲哳喑哑,犹如古铜车轮碾压过泥泞之地,那般颓废败坏。
景令瑰听到它是在撩拨自己,突然悚然一笑。
他走向前,爱抚着两只鸟头,“唱得好。”他诡异的言语,和这不明怪异的妖鸟,令侍从陡然心惊,大气都不敢出。
几日后,宫内传出一消息。侍皇后疾的昌元公主,她手下的一个侍女,被封陈贵嫔。
那晚,双头鸟在唱,“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蘧篨不鲜……”
景令瑰放下纸笔,“你还是唱《载驱》吧。”
“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深夜,他似乎还是能听见那鸟在唱鲁道和齐子。景令瑰身旁是绿袖衫,他把衣送入怀中,在想姐姐和驸马来东宫的那一日,也是一袭绿裙,犹载春光。他忆起她坐在湖边吹箫,脚下即湖镜,镜里镜外,都只有一名媚如息妫的女子,噙着柔如烟波的笑,身旁杨花漫漫,恍若孟春飞雪,是春是冬,连他也迷惘了。想着想着,又想到了那位齐子,在一片虚幻的尘烟中,他在大道上等待来归的妇人……念及此,他不禁心热。
俱荣俱损,双命同途。
她该待在他身边,再好不过,再好不过。
爱她,爱她的欲望,一时已分不清,哪个更令他沉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