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没有什么强盗。对于小偷和骗子,努布卡丝执政官也会尽量分辨谁说的是实话,并秉公处理。对于三代法老的命令,他们家也从未违背半句。可以说,无论是平民还是法老,都对他们家的统治十分满意。
——直到她的长子斯奈夫鲁,从北方的祭司城萨卡拉留学归来之后。
他大约是在那里见到了太多跋扈的阿蒙祭司和透特祭司。原本谦逊的他,在八年时间过去之后,回来却变得十分狂傲任性。
在街上售卖陶器的手艺人,常常被他嘲笑“笨拙的像是把屎在手上烤的定了型”,随性的把别人的陶器丢掉砸碎;若是听闻哪里有小偷,他就会兴致使然的抽出短剑把小偷当街杀掉。若是小偷是女孩子,则会被他直接叫人拖进附近的小巷子里。
同理,斯奈夫鲁做的事还有在两人打架的时候把两边的手都砍掉来“劝架”,亦或是骑着马在街上嬉笑着撞来撞去之类的事。
努布卡丝的丈夫在和波斯人的战争中丧命。她又在法尤姆城干了二十多年,法尤姆的平民们也只能忍了下来。
看在是努布卡丝的长子的情面上,城西的执法官一家也不好对斯奈夫鲁进行惩戒——毕竟他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而按照传统,斯奈夫鲁就是下一代的执政官。
若是这时得罪了斯奈夫鲁,以后他早晚也是要找回来的。
执法官的妻子在逢年过节拜访努布卡丝的时候,常常隐晦的提出要她看管好自己的长子。
但她却只能苦笑着应是。
若是努布卡丝责骂他,则会被他满不在乎的以“惩戒恶人是祭司应有的权力”糊弄过去。
但他并不是祭司——努布卡丝心知肚明。
斯奈夫鲁小时候就对那些祭司的仪典规矩不感兴趣,长大也是一样。她见过真正的阿蒙祭司,人家行事出入根本和斯奈夫鲁不一样。
而斯奈夫鲁大约只是背下了阿蒙祭司们的几句常用的话,没事就念出来装装样子,试图享受阿蒙祭司的待遇。
但也就只有努布卡丝知道这件事。知道斯奈夫鲁是个假祭司。
若是有人举报,这罪名至少够斯奈夫鲁入狱或者贬为苦力的。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斯奈夫鲁毕竟是她的儿子……血浓于水。难道还能真让她举报自己的儿子吗?
而且等她老的不能动了,不还是要靠当上了执法官的斯奈夫鲁赡养她吗?
虽然她还有第二个儿子。或者说,埃及的大多数家庭都有两个孩子。
好在努布卡丝的次子帕那阿姆足够让她省心。
虽然不是什么上等人,仅仅是一个木匠。但他凭着一手木雕的手艺,倒也帮大城里的阿蒙祭司们雕刻过几件浮雕。
也因此,帕那阿姆的地位也算是在木匠中比较崇高的。埃及人相信,雕塑是灵魂的器皿,一个优秀的雕塑师就像是塑造了人体一样。
而且帕那阿姆为人谦卑温和——就和小时候的斯奈夫鲁一样。他将给祭司们做工得来的报酬,用来赡养和自己一样没有父亲的小孩。教授给了他们木匠的手艺,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若是法尤姆城里有人需要打个木件,求到帕那阿姆这边的话,帕那阿姆一般也会去乐呵呵的去帮忙的。他还给奶农做了一种结实的木桶,可以用挑子同时运送两桶也不会漏奶。
虽然帕那阿姆的哥哥经常训斥他,和平民挨得太近不体面。执法官的长子也更喜欢和会玩的斯奈夫鲁厮混在一起,看不太起始终没有多少积蓄的帕那阿姆。就连城中的富商,也少有和帕那阿姆亲近的。
他们在背后将帕那阿姆称为“和酸木头一样的人”,还有人叫他木头脑袋的帕那阿姆。
——你如此努力的讨贱民欢心又能如何呢?最终还不是从家里赶出去,或者干脆把姓氏一起丢掉?
每次这些富商或者官员的长子们聚在一起嘲笑最不合群的帕那阿姆,空气中便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哟,帕那阿姆!你砍木头回来了啊!”
斯奈夫鲁远远的望见闷头往家里走的帕那阿姆,便是大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骑在城中所罗门的雕塑上,双手向两边平衡保持平衡。每次他假装掉下来,身边的舞女和他的朋友们便发出惊呼或者大笑声。
帕那阿姆抬头望去,见到斯奈夫鲁失礼的样子,顿时面色一沉:“快下来,斯奈夫鲁!这样成何体统!”
“你管我?”
斯奈夫鲁哈哈大笑:“就是玩玩而已,别在意。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跟老妈说一声,我晚上就不回去了——我去朋友家住一晚。”
帕那阿姆却毫不动容。
他只是再度重复了一遍:“下来,斯奈夫鲁!”
看到自己的弟弟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斯奈夫鲁脸上便是有些不好看了。
他紧皱眉头,抿着嘴唇琢磨了一下,也没有继续训斥帕那阿姆,只是装作没听见一样,若无其事的继续和其他人笑闹。只是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厌烦。
帕那阿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不想如此的。”
他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眼神已经冰冷了下来:“但你不该坐在所罗门王身上。”
“卫兵——”
他高声呼喊。
不远处,有着踏踏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斯奈夫鲁顿时涨红了脸。
“木头脑袋的帕那阿姆!我的弟弟,我给过你面子了!”
他大声怒吼:“你叫卫兵是几个意思?你以为他们敢动我?你以为那些狗腿子敢动我们?”
随着斯奈夫鲁的怒吼,他身边的朋友面色不善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