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上去至少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款式。
凯蒂心中评价道。
“值得庆贺的大日子?”
穿着白色亚麻布制成的护工服的少女问道。
“算是。”
老人小声说道:“今天那位大人要来视察。”
“哪位大人?”
那可多了去了,凯蒂不满的念叨着。
对她们来说,许多人都能被称为“大人”。
“是出资建了福利医院的那位。”
老院长又压低了一些声音:“快去穿上好衣服,梳梳头发、洗洗脸。一会你来接待那位大人……我没有让你打扫卫生,这活计对你来说可轻松。一定小心不要得罪了他。”
言下之意很清楚——你擅长这活。
凯蒂心中一冷。
但老院长又哀软地求了一声:“我们全靠你了,凯蒂……一定不要让那位大人撤资。”
“……我明白了。”
犹豫了一下,凯蒂最终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
她理解她们——她们这些在福利机构工作的人,都不过是没人要的废物而已。
她们不识字,也不会算数。她们没有男人或是高大强壮的北方女人那样的强健体魄,没有工匠家族的家传技艺,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不会写诗也不会画画,甚至相貌身材也不太行。
无能也就罢了——她们偏偏还善良。明明从小在北区长大,却依旧不够泼辣、不够自私,心中还仍然抱有一丝善念……也依然愿意相信陌生人。
无能而善良的人,不适合生活在北区这种环境里。或许这样的素质,能让她们成为一只乖巧的金丝雀,当做商品被父辈售出——可谁让她们就连生也生的不好呢?
即使是乡野中,她们也总能找到什么活计。可唯独在城里,唯独在贫民区……比她们聪明、狡诈的人太多了。
她们只能生活在福利院或是福利医院中。不是因为她们的善良,而是因为她们不够贪婪。
因为这里的劳动繁重又脏,挣得却算不上多,没有什么晋升途径,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那些比她们更聪明、更漂亮、更年轻的女孩子们根本看不上这里的工作。
唯一的指望就是这里还算是安全。不会有什么人来打劫或是故意破坏——不是因为人们心存善念、知道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片退路,只是因为这里穷,而且破坏这里的危险很大。
那些需要施舍的贫民们像是野兽。他们肮脏、狡诈、贪婪、麻木……却无所顾忌。
贫民区自是刑事案件的多发点。可其中的命案,十起里有六起都是这些无家可归、无衣可穿、无饭可食、无处可去的贫民……或者说灾民。
他们来自于城市附近的村镇、被袭击过的边境或是倒闭的黑区工厂,甚至还有邻国的难民。在最后的绝望中,他们想到了每个大城市都必然会有的福利院和福利医院——这些在企业家们的形象经营中投资兴建、随时可能被裁撤的福利机构,是他们能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一旦失了这指望——无论是福利院被打砸或是失窃、投资人的资金断裂、上层权利更迭……灾民从不会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但要是有人让他们活不下去,他们就会让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在撒丁,这叫“灾民暴动”,在其他的国家还另有其他的叫法。自从福利院诞生后,每年都会有某个国家的某个地区发起类似的状况。对于这种情况几乎是无法预防的——灾民没可能完全消除,更不可能对那些投资兴建福利机构的企业网开一面、提供给他们更多的贷款……
最终撒丁公国采取的政策,是由政府出资,确保福利院与福利医院在每个大型城市中至少存在一所,防止因为所有的私立福利机构同时裁撤引起的暴乱;并立法将袭击福利机构的行为提高到与袭击医院、袭击学校同级,如行为恶劣将判处死罪,如此将袭击福利机构的代价大大提升。
而条顿人则是完全取缔福利机构,并办理机制类似的“义工学校”。让这些实在找不到工作的废人去从事最为苦累的工作。并只给他们能填饱肚子和不至冻死的最低报酬。
他们与服刑囚犯的唯一区别,就在于他们可以随时离开——如果甘愿冒着饿死的风险的话。
他们甚至想逃也逃不走。在条顿,每个大区之间的人口流动会受到严格的管辖。每年每个地区的内外通行人数都有上限,比如说此区与此区之间今年可以进一万五千人、出两万三千人。人数一旦到了上限、强行闯关者就会犯下非法越境罪,等同于间谍罪论处。
只有教士、商人和贵族才可以无视禁令自由移动……当然是在缴纳税款之后。
条顿王的意思很明确——你们这群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只会增加不安定因素的废物,要么趁早饿死或是冻死、要么是发挥余热然后累死或是病死,总得选个合适的死法。
——而那些迟迟不选死法、也不愿意学习的,就可以直接认定他们是“不安定份子”,找机会压制或是铲除了。
毕竟条顿与法兰克或是撒丁不同。
除却南方的那一截十分蛋疼的领土,在他们本土的直属领地中,条顿王室的控制力非常强大。
因为他们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名义上的第二位王、实质上的第一位王与开创者,狮心王莱昂纳多·波瓦图的直系后代、神圣罗马帝国的继承者。数百年的坚实文化传统,让条顿的王权极为稳固。
他们不需要考虑自己的支持率,更不用顾忌贵族们会鼓动民意趁机发难——因为民众唯一相信的,就是来自“狮心王”血脉那辨别奸恶的大义之力。因此若不能证明自己拥有这样的灵能,任何试图篡权的行为都是可笑而滑稽的。
而这数百年间,条顿的国策一直没有改变。
他们始终保持龟缩防守、保持内部宣传、保持无作为,并负责任命有智慧而不奸恶的人参与各个岗位的工作,并在出现任何乱子的时候让其他人来背锅,始终保持“国王”这个位置的不粘锅。
即使是前线最困难的时候,每一代的条顿王也依旧自信的巡视他的王土。一遍又一遍的对他的子民重复着条顿的不可战胜。
……唯一出乱子的,就是百年前撒丁建国的那一次战役。
但即使是那一次,条顿王室最终也依旧给出了说法——十一位大贵族和一位先王的性命。
正式这种代代相传、融入文化符号之中的信任,让条顿的王权稳固到即使是教皇也无法轻易动摇。
虽然领土算不上大,但条顿稳固的王权,甚至让西方的教皇国和法兰克贵族也是十分忌惮。关于赞美历代条顿王的诗歌,在西方国家是一直禁止传播的。但即使如此,流淌着狮子血的王族,也在各地都有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