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走。”兰溪猛地抓住他的手。十指相触时,似有电流在指尖传递着,细微的,酥麻的触觉,蔓延至全身。兰溪指着地上的坛子,“陪我喝酒。”“这还是当初我们一起埋下的,你忘了吗?”说着说着,语带神伤。自嘲一笑。“对啊,你清醒了,忘了那么多事,这件事,自然也不记得了……”她的对面,萧长卿深吸一口气。眸底愈显复杂。似装着什么炙热的快要燃烧的东西,又强硬地,将那热情压下,变成波澜不惊的笑意。他原本在批改奏折。是薛乾着急忙慌的过来汇报,说芝兰殿娘娘失踪了,找了一下午也没见到了,芝兰殿的宫人们都急坏了,却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因为芝兰殿娘娘离宫前,说的是想自己待一会。宫人们怕瞎操心,惹得娘娘烦躁。最后找来找去,被薛乾发现了,兰溪就在冷宫废苑中。薛乾没有跟芝兰殿的人通气,而是先来找他了。他压下消息,搁下手头一切,急匆匆赶来。没曾想,会见到这一幕。醉酒的兰溪,让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自然记得。”“陪你喝便是。”他又解下一层罩衫,铺在冰冷的台阶上,扶着兰溪坐好。接着,捧起那两坛女儿红,递给兰溪半坛。“今夜,不醉不归。” 一夜春情夜的寒意,在滴滴清酒中,缓缓褪散。兰溪倚在那温热的怀抱中,渐渐睡去。……等朝阳初升,她从宿醉中睁开眼,撞入眼帘的,便是那近在咫尺,熟悉至极的面容。长眉入鬓,添了几分俊逸英朗。紧闭的双眸好似一对蝶翼,弧线微挑,泄尽风流。若非坐在这个皇帝的位置上。若非一出生便是痴儿的身份。想必萧长卿,也可做个逍遥贵公子,闲逸一生吧。可惜了。兰溪眸色,落在萧长卿的眼睑之上。其下,有一团黑灰,说明他这多日来,夜里睡得并不踏实。还有他的下巴,也生起一层胡渣。可见日常的形容狼狈。
昨夜,他就这么撑着自己,睡了一整晚吗?兰溪皱眉,看着他那侧身斜坐在地上,肩膀靠着门框的姿势。这样僵硬的姿势,光看着便觉得难受,也不知怎么维持了这么久。昨日的一切记忆,缓缓浮现,历历皆在目前。兰溪猛地从萧长卿的怀中挣脱开。打量着这空荡荒凉的大殿。那破败的窗柩、龟裂的褐色木漆,还有碎裂的烛台和颜色斑驳的桌椅……上一世,她在此地苦熬了十年。今生,还要再陷进前世的禁锢中,折磨自己,为难自己吗?上一世的岳公公,确实帮助她良多,她这一世,定会饶他几分耐心,给他一世安稳。但不代表,她会原谅背后算计她的人。这份算计,从前世延绵到今生……此人居心之深,筹谋之大,可以想见。她誓要查出背后之人安排岳公公的目的!饮酒宿醉,是最愚蠢懦弱的行为。尤其是……兰溪又看了一眼仍在沉睡的萧长卿。儿女之情,消磨人的志气,她千万不能放纵自己,沉沦进去。抬脚便走。脚步迈过萧长卿身体之时,眼睛一瞥,看到了萧长卿的脖颈。那里,有一片淤青的血色。应是昨晚她留下的。她脚步再次顿住。隐忍许久,还是将外衫褪下,搭在他那脖颈上,挡去些许艳色。……芝兰殿。空气紧绷,如临大敌。灯火通明了一夜,来往的宫人,各个行色匆匆。兰溪失踪的信儿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秀女,也不在储秀宫待着了,成群地挤成一堆,密密麻麻地围在芝兰殿门口,支着脖子等着看热闹。韦家的两位姑娘,也在其中,不过居于人群最末。为首的,是那位脾气不大好的谢家小姐,谢桥儿。如今,谢桥儿正首当其冲,站在最前,跟凝霜在那里胡搅蛮缠。“凝霜姐姐千万别误会,咱们姐妹真的只是担心太后娘娘的安危,这才急匆匆赶过来的。太后娘娘打理这偌大的后宫,实在太过艰辛,我们看在眼里,心里都是心疼得紧,如今太后娘娘无故失踪,我们当然要站出来主持大局。”谢桥儿眉毛一挑,扶着身后宫女,就要往内殿走去——凝霜神色不悦地拦住她,声音发冷,“谢小姐,这里是芝兰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主子不过失踪了一夜,这些人竟扯起大旗开始当家作主了?谢桥儿身后的宫女梗着脖子站出来,“你怎么说话的?兰氏再怎么尊贵和你一个宫女有什么关系,你动作放尊重点儿,若不小心将我们小主磕着碰着了,有你可受的!”谢桥儿站在旁边,道貌岸然的表情下,隐藏着淡淡的轻狂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