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杜福海眼珠子一转,舔着脸道:“小的为您做成这么大一笔事,您不得赏小的什么?”“若实在留不得京城,您把小的送去扬州吧……”他一边说,一边摸着嘴巴,回忆自己曾听过的风流传闻。“据说扬州那边有四大楼,寻访楼,迎春楼……各个楼里都有从小养大的瘦马,据说那些瘦马——”说着说着,脖间一凉。而那冰凉的来源,则是兰溪冰冷的,带着杀气的眸线。杜福海打了个哆嗦,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太后娘娘,您,您这么看小的做什么?”兰溪冷笑,“你也知哀家是心狠手辣之辈,最擅长干卸磨杀驴之事,你虽帮了哀家一个大忙,但留在京城毕竟是隐患,依哀家的脾气来想,估计再见你个回,便想将你的脑袋割了送给你杜家老爷了。”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杜福海迎着兰溪那令他惊悚的视线,踉跄着继续往后退,脸揪在一起,眼泪都快挤出来来了。“太后娘娘饶命啊!”她是真想杀了他!“小的好歹也算帮了您,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小的这般辛苦的份上,留一条活路吧……”杜福海吓得泪流满脸。兰溪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袖中的指节,指节发白,寸寸冰冷。杜福海却突然福至心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半哭半哀戚道:“您说什么?想让小的去靠近西域的小县城当县令?‘“”小的多谢娘娘厚爱!给小的寻了这样好的差事啊!”“西域物产丰厚,全都是异族美人,正和小人心意啊!”“娘娘放心,小人现在就回府收拾行李,天黑之前滚蛋离开京城,绝不再碍着您的眼,永远地消失在您的视线中,在千里之外,为您日日烧香祈福,保佑您平安千岁!”“娘娘!小的这就走!”太后给了他活路他若不珍惜,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他杜福海虽贪财好色,但求生欲还是极强的! 明月皎皎不用兰溪赶他,杜福海说滚就滚。将近二百斤的体型,踉踉跄跄跑起来时,几乎快团成球。很快,便隐没在街角。兰溪并未对他过多关注。若这杜福海识趣,早日收拾打包行礼去漠北小县,隐姓埋名倒能安稳活个几十年。若他非要留在京城……兰溪眸光深晦。韩允文,她必是要抬举的。靠着她手中的势力和权力,韩允文的仕途,必然会青云直上。她作为救他于危难的救命恩人,当是他绝无二心的主子。主仆关系,不能因为一个杜福海,而留下缺憾。否则,她不介意手段做干净,断绝杜福海这最后一点隐患。
杜福海应该庆幸。遇上了此时的她,而非数年后的她。若是数年后,在这双手不知沾满多少权欲的鲜血时,对于这种将来有可能发生大隐患的角色,她是宁肯错杀,绝不放过的。此番念头,一闪而过。兰溪将注意力投射在另一旁的母女身上。气若游丝的母亲,满身污秽地瘫在比她更污秽的女儿身上。韩小妹嘶哑的嗓音,带着天塌一样的惊恐。“娘,娘……”忽然——目前一暗。韩小妹僵硬地抬头,看到那如同画中走出来的,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一瞬间,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那仙子俯身,用她从未见过的,无数种繁密金线绣成的细软帕子,为她母亲擦去额上的晦暗之处,而后,探了探韩母的鼻息。温声道。“还有鼻息。青鸾——”说出那句她毕生都无法忘记的话。“送去最近的医馆。”……直到三日后。从松软的锦被中醒来的韩小妹,仍无法忘记那日的一幕。她扶着酸痛的腰,挣扎着从榻上起来,看到一旁睡得安稳的母亲时,眼泪簌簌而落。她们似乎……得救了。那……兄长呢?……韩小妹的兄长,还在天牢中。短短几日,瘦了何止十几斤?几乎快成人干了,眼眶深凹着,似被抽空了精血一般,双手双脚架在钢铁做得十字架上,比手臂还粗的链条,捆绑住他的四肢和手脚。沾着血肉的长发,搭在面前,脏晦难堪。浑身上下,皆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其中,有鞭伤,有刀伤,有烙铁伤,还有陈年旧伤……比如,他心脏处的那个烙字。“囚”。数年前,韩允文因摊上了杀人的罪名,被流放百里。官差为了防止包括他在内的这一批犯人逃跑,在犯人身上、臂上、胸口上……皆刺了青。韩允文因曾经秀才公的身份,只在胸口上刺了一个“囚”字。但此事,已是他的毕生耻辱。即便后来沉冤昭雪,归还了秀才的身份,还了庚籍,允许他继续科举,但这胸口上的刺青,是再无法消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