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他真的下定决心断掉那些不三不四的关系,可谁会相信呢?他出去买趟红笔,去的时间长了些,林粒都要嘲讽两句。“哟,去这么长时间啊?去哪儿了啊?”……那一年的除夕夜,也是这么个情况。过年要包饺子,家里没有醋了,裴仲世下楼去买。路上不知被什么耽搁了,回来得晚,又被林粒说了。裴仲世当时就怒了:“你要是看不惯我咱俩离婚算了!一天天就知道吵吵吵!”林粒冷笑:“我还就是看不惯你,怎么了?你自己办的事能让人看得惯吗?我心得多大才能看得惯你呀!离婚是吧,行,就今天!现在就去民政局!”饭也不做了,林粒扔下这句话扭头进卧室穿好外套就下了楼。“民政局还半小时下班,你给我快点儿!”……她噔噔噔下了楼,在家门口那条马路上被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撞飞。自那以后,家里的争吵确实少了许多,快乐和幸福也再也回不来了。这一天晚间新闻结束时,身旁的女主持人像往常一样轻松地同裴林聊着天。“今晚吃什么?我都饿了。”她问。裴林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手里的稿子,含糊说了一句“还没想好”。手里那几页纸锋利得很,裴林稍不注意便被擦出了一个口子。伤口不明显,也没有流血,可这种小伤口一向是最疼的。摄影机还没挪走,裴林强忍着控制表情,这才没有皱起眉毛。直播正式结束后,裴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几乎瘫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女主持人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连忙问道:“林林,你没事吧?”裴林虚弱地摆摆手,说:“没事,有点胃疼,我去吃点东西,先走了。”他匆匆抛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跑着离开演播厅,没顾得上和任何人打招呼。离开时他撞上了欧阳奕时,只是还没等那人开口叫他,裴林便已经大步走过,没给他半个眼神。他心里乱糟糟的,这次是真的没看到欧阳奕时,直到走出好远才后知后觉刚刚或许有人跟他打招呼。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了。焦老师因病去世,又让他回想起那些无法接受的往事,就像是本来就没有长好的伤口,在无意之间被强行撕开。裴林心里发苦。他快步走出电视台,只想回到家里,关上门关上窗户,一个人安静一会儿。然而……他在电视台门口,又看到了熟悉的人影。……是江潮。他在电视台门口那颗大榕树下面站着,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他像是等得不耐烦了,脸上的表情有点凶,左手摸着口袋,找了半天才翻出一盒薄荷糖。
他又碰碰耳朵——裴林这才看到,江潮左耳塞着一枚耳机。江潮听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过后他取下耳机,掏出手机低头发着消息。几秒钟后,裴林手机响了。正是江潮发来的消息。【你吃饭了吗?我带了点吃的,需不需要给你拿到食堂?】【是饼干,上次你说好吃,江汀今天又带了一点过来。】裴林没有回复。他锁上手机,站在原地安静看了一会儿江潮的背影。那人发完消息后就收起了手机,继续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等着。他没回头,也没有看到身后的人。裴林往后面躲了躲。他躲在电视台门口台阶上竖着的招牌后面,又看了看江潮发来的那两条消息。看着看着,眼前的视线就模糊了。他用手指擦掉眼角的几滴眼泪,拍拍脸朝江潮走去。他跑到江潮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和往常一样笑着叫他“阿潮”。江潮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给。”纸袋还带着热气,打开后饼干的香气扑面而来。裴林就着包装纸咬了一口,笑着说“好吃”,还说回去非要问问江汀到底是怎么做的。江潮没说话,只耸耸肩,说:“你随便,到时候又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你就自己收拾。”说着他伸手擦擦裴林的鼻子,无奈地说:“我真是服了你了,那么小一块儿饼干,你怎么还能吃到鼻子上?”他的拇指带着和饼干袋子一样的温度,指腹从裴林红红的鼻子一路挪到湿润的眼角。裴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那熟悉的体温碾过他湿漉漉的睫毛,带走了他眼角的最后一颗眼泪。裴林跟在江潮身后,默不作声地回了家。两个人安静地吃了晚饭,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声音。饭后收拾的时候,裴林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饼干还是热的,想来是刚烤好;江汀在吃晚饭的时间出现,却没有留下来等江潮一起用餐,这很奇怪。裴林刷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扭头看看旁边擦着橱柜的江潮,神情复杂。难怪他觉得这饼干的味道和上次江汀拿来的那一盒有微妙的区别,想来这次的饼干,是江潮自己弄的。他没有拆穿这件事,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了手里的东西,再回到客厅时,又看到了安静坐在餐边柜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