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来才好?狄霄一口气没上来,忍不住算了算,距离生育可还有将近五个月,他才见了一次就有些受不住了,再来五个月,岂不是要了明窈的命。他半天才调整好语气,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明窈舒服得眯起眼睛,含糊说道:“有一小段时间了吧,还好。”“医官和巫医没有办法吗?”“没有啊……”明窈说,“医官叫我空闲时多走动走动,多吃鸡蛋和蔬菜瓜果,多吃米饭多吃肉,睡前再喝一杯热牛乳,兴许能缓解。”“我也想多走动呀,但稍微走上两步,腰背就酸得不行,只能先回来。”说起这个,明窈又心虚又委屈,她没说的是,吃食上的要求也太过繁琐,有时候念桃和青杏不在,她就更不愿费心思了,稍微吃上一口,不饿就好。狄霄对她实在了解,很快猜到了真相。他没有苛责,只是给她换了个姿势,也叫他换一条腿来按摩。狄霄说:“没事,我回来了,我陪着你。”无论走动锻炼,还是大小吃食,不是狄霄自吹自擂,整个拔都儿部,怕是找不出比他更上心的人了。在狄霄离开的这两月,明窈因小腿抽搐醒了无数次,每每见到床边空挡,总是会觉得难受,一边理解着狄霄,一边在心里骂他。可现在见了人,享受着这样温柔细致的照顾,那些午夜梦回的怨念一下子散了。明窈弯了弯眉眼,欢快地应了一声好。狄霄离开前,明窈表现的万分开明,直到他临走当天,也不见半分不舍。当初因这,还让狄霄气闷了好几天。如今他回来了,明窈可比他粘人多了,只要狄霄不出门,她一定要跟在他身边,最多两步距离,再远就不行了。狄霄乐见其成,何况押送铁器的队伍还没回来,族里实在没什么非他不可的事。一连半个月,狄霄鲜少会出王帐。许是得了他的嘱托,除非极紧急的事,不然没人会来打扰,给足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一转眼时间,族里的耕地都长出苗来,负责押送铁器的队伍终于回来了。狄霄有心去看看,可看着明窈越发笨重的身子,实在不放心离开。反而是明窈这段时间过得太舒坦,看他迟疑,这才催促了两句:“去吧去吧,又不是去什么很远的地方,可汗快走吧。”狄霄只能先去看看,临走前不仅把念桃和青杏叫来,连医官也要在旁候着。明窈被他这阵势弄得哭笑不得,可心底的暖流也是骗不得人的。狄霄从王帐离开后,赶紧去了兵营。苏格勒提前得到交待,这些铁器无需送去仓房,直接往兵营里运。营地里休息的族兵帮着卸运,随着铁器被搬下,那些锋利的兵器叫好些人兴奋起来。狄霄没理会他们,而是叫这人清点一遍。最后得出结果——三千件铁器,其中能直接投入使用的兵器才不到五百。农具和铁锅等虽然也能用,但明显和狄霄的初衷不符,再说还有几块没有加工过的原铁,熔一块也是熔,一起熔也是熔。他在族里找了几天,才找出十来个能打铁的匠人。狄霄和苏格勒说了兵甲样式,匠人就按照这种要求来打铁,人手实在不够的情况下,可以再从族兵中调人,尽快将兵甲打出来。苏格勒知他最近所忙,很利落地领了命令。除了兵甲外,狄霄还把主意打到了群马上。关先生送他的战马倒是给他提了个醒,想他草原上的儿郎尤善弓马,有朝一日真要上战场,没有一匹矫健的战马如何能行?苏格勒在带人打铁,驯马的活就交给赤那去做。总归狄霄现在只管下令,真正执行的,则全交给了旁人。一时间,整个兵营都活动起来,为着那不知道会不会殃及拔都儿部的战争做准备。作者有话说:五月末,各处管事带着账簿来找明窈汇报。拔都儿部现可以分成五个部分,即北面农耕畜牧区,西面祭典军事区,南面仓储轻工区,东面城墙布防区,中间生活居住区。狄霄负责族兵训练和布防,原本还要带领族人春耕秋收,但自从耕地均田后,各家下种收成的时间也不完全一致了,也不再需要可汗统一安排。没有了农耕,狄霄也不见得闲,尤其是最近几年族兵数量一加再加,现在又要抓紧训练预防战事,他的任务只重不轻。如此一来,其余仓储轻工等,就只能辛苦明窈多费心。明窈能藉着身孕不去学堂,那是因为学堂里有许多能替她分担的,尤其是那些聪明灵巧的,帮忙讲半年学一点不成问题。不怕那些顽劣的小子们不听话,只要学堂有事,不等传到明窈耳中,狄霄先去镇压了。
明窈主张的商队行商事宜有阿玛尔全程操持着,也不用她过多操心,但对于仓房绣房等处的账簿,还需她一一查点。随着仓房绣品成为族里的主要对外商贸品之一后,绣房也慢慢独立出去,现在由宁湘和金瓜阿姑管事,底下还有一帮姑娘阿婶,各级独立管理。绣房每年用到的羊毛牛毛等都是从族里买的,做出的毡布全部被族里回收,而剩余羊毛等物则由她们自行处理,或是做成羊毛衫,或是做成其他绣品。哪怕其中半数羊毛都被做成毡布,剩余那些也足够叫她们赚得盆满钵盈。农耕有田税粮税,绣房自然也会有商税。商税的比例要高一些,但比起大瑜大越,还是低了不止一点半点。每年年中年末交一次商税,具体数额根据半年来的盈利来算,由绣房管事核算后,带着账簿给明窈过目。要说依着明窈和宁湘的关系,对宁湘,明窈还是有足够信任的,账簿无所谓查与不查。可除了绣房要交商税外,还有一些做小生意的人家,他们需要商队帮忙外带货物,就少不了在王帐做登记,挂以商品的名义。这些小生意多半是牛羊肉干、羊奶酪、羊肉包和炒青麦面等,牛羊是族里的,用到的锅碗柴木也是来自公共厨房,一点商税作为报酬,大多数人都无异议。就算有那又抠又刻薄的,明窈从来不会跟他们争辩,只问一句:“公共厨房还用吗?”莫说公共厨房,眼下族里上万人,哪家的毡帐家具不是族里给的,从古至今,从来没有只获取不付出的道理。看人不说话,明窈又问:“更换毡帐的毡布还要吗?每月分得的湖盐还要吗?夜里族兵的巡逻是不是也不用管你家了?”当所有人都有付出时,这几个只想着谋得利益的,便成了重之夭夭。剩下的用不着明窈多少,稍微要点脸的,自然会老老实实把商税交□□全。正是因为要查其他人的账簿,绣房那边也不好例外。幸好,宁湘倒乐于如此,唯一叫她有些发愁的,反而是她想多交些钱,却次次被明窈发现,将多余的退回来。薄薄厚厚二三百本账簿,单是看着桌上那一摞册子,就足够叫明窈头疼了。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久坐受不得,久站也受不得,总要时不时换个姿势,才能叫自己好受一点。她不愿在人前失态,只好摆摆手:“各位先回吧,等我把账目看好了,再差人去通知大家,诸位只管将银两准备好,没有银两的,用粮食或者其他抵也行。”话是这么说,但在场都是往大瑜卖东西的,谁家都有些小钱。众人先后告退,最后只剩宁湘和金花阿姑。从明窈怀孕,她少有出王帐的时候,绣房那边也才得了今年的新羊毛,正是繁忙时候,宁湘她们几次想来王帐看望,却每每被琐事耽搁。看着明窈隆起的腹部,再看她越发纤细的手腕,金花阿姑心疼得不行,拉着明窈的手,仔细看过她的每一处:“可怜见的,怎瘦成这样子。”“哪有。”明窈忍不住比了比自己的腰腹,“阿姑可是说错了,您看我这腰,比之前可粗了不止一点半点。”“可敦才是胡说呢!”金花阿姑做生气状,“怀着孩子怎能看腰腹,你看看你这小细手腕,再看看这白兮兮的小脸……还说没瘦,可是可汗没照顾好你?”“不行不行,这样可不行,这还好几个月呢,不然我把绣房那边的活放一放吧,我来照顾可敦。”金花阿姑越说越觉得可行,说到最后,更是跃跃欲试起来。她望向宁湘:“湘丫头你瞧我能不能离几个月,反正……”“不用不用,阿姑快别麻烦了。”明窈赶紧打断,又将手腕抽回来,“王帐里一直有念桃青杏她们伺候着呢,可汗这一个多月也一直在,哪有照顾不好一说。”“都是我自己,之前嘴巴里没滋味,吃什么都不喜欢,兴许是那段时间饿瘦的吧。”明窈说:“不过最近好了,最近我天天饿时时饿,一天能吃七八次,夜里的饿劲儿上来了,恨不得吞下一整头牛去,说不准等下回见面,阿姑才真要忍不住我来呢。”说着,她扯了扯自己的脸颊,试图把面孔拉大一些。金花阿姑这才被逗笑。只是她实在不放心,尤其是看明窈现在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旁人家妇人怀孕后白白胖胖的样子,她只能将这归咎于草原女人和大越姑娘的差异,心里有再多嘀咕,也不好明说。眼看金花阿姑还要说什么,明窈只能向宁湘投去求助的目光。谁知这一回,连宁湘也不帮她了。宁湘眉头微蹙,上上下下将明窈打量了好几遍,最后说:“金花阿姑说的没错,可敦确实是瘦了不少。”“……”明窈表情呆滞了。不过宁湘没唠叨,而是问:“可敦可是害喜胃口不好?”“之前是,现在没有了。”“那这样吧,我正好会几道开胃的汤饭,这几天给可敦做着尝尝,要是喜欢,也好叫念桃她们学学,这怀着孕啊,还是要多吃多喝多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宁湘和金花阿姑一唱一和,直说的明窈双眼发昏,看她目光游历飘忽,两人对视一眼,噗嗤一笑,这才算止言。明窈忍不住抱怨一句:“我原本还能看几册账簿的,如今被你们二位一念,这头昏眼睛也昏,整个人都昏昏的,怕不是一册都看不进去了。”“要不我帮可敦看?”宁湘试探着。谁知不等她说完,明窈蓦地来的精神:“好呀!”她将桌上的账簿全推到宁湘身前,哪里还见之前的蔫吧:“就这些,晚送来的就不管了,湘湘不用着急,慢慢看就行。”j≈039;s“……”宁湘不禁扶额,却也没拒绝,“合着您在这等着我呢。”明窈视线四处乱瞧,总之就是不往宁湘那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