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忙了,已经许久没有想起章怀璧,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梅酝。
梅酝会意,小声说:“郡主‘称病’的那段时间,章四小姐求见过几次,都被奴婢打发走了。”
明湘揉了揉眉心:“下次她再求见,就带进来。”
梅酝应声。
明湘也只有这一小会功夫能抽出来,若不是想着盛仪郡主,她连这片刻的时间都不想浪费在出宫上。因此见盛仪郡主扶着大长公主出来,就和她们一起离开了北司。
永乐郡主的马车往宫中去,盛仪郡主则陪母亲回公主府——自从知道清溪小筑中的幕僚也有问题,大长公主算是吓住了,不许女儿再往清溪小筑去,如果不是盛仪郡主一力阻拦,她甚至要把清溪小筑里的男人全部发卖掉。
阻拦归阻拦,盛仪郡主也实在没有心情再过去了,她索性就留在京城中,陪母亲一起住在公主府里。
二人的马车即将分道扬镳之际,盛仪郡主突然从车里探出头来,喊她:“阿湘!”
“嗯?”明湘揭开车帘,疑惑地看向她。
盛仪郡主欲言又止,突然道:“阿湘,我想……”
她停顿了一下,又摇头:“算啦,没事。”
明湘满头雾水,却没有追问——盛仪郡主不想说自有她的道理,明湘不喜欢追问别人。
“我回去了。”盛仪郡主向她告别,“宫宴那晚见面!”
明湘也朝她摆摆手,放下车帘,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了。
这一路并不平顺。
行至半途,马车忽的慢了下来,紧接着车壁上笃笃敲响,随行护送的鸾仪卫低声道:“郡主,前面出事了。”
明湘正闭着双目养神,闻声睁开眼,沉声问:“何事?”
前方开路的鸾仪卫说:“前方兴德街出现一匹惊马,连续冲撞了三辆马车,致使两辆马车翻倒,人都摔出来了,满地是血,现在惊马已经被斩杀,但马车和伤者还未拉走,请问郡主要不要改道而行。”
明湘隐隐觉得有些古怪:“惊马?”
据她所知,采莲司家大业大,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也多,很有些花样。鸿光落网后,曾经供出他为了接近盛仪郡主及完成任务,制造过几起惊马事故,乃是用特殊的药物再加一点采莲司独门训马的技巧,对外看不出什么痕迹。
鸾仪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点头:“郡主英明,属下以为,郡主回宫途经兴德街,此处正巧发生惊马事故,十分可疑,还是改道避开为好。”
“那就改道。”明湘微一思索,很快拿定主意。
她一向惜命,出门带了许多鸾仪卫护卫在侧,侍女也是梅酝而非琳琅,既然碰见疑似的危险,断然没有迎上去的道理。
明湘改道走了长安街,这里是高门望族聚集之地,守卫格外森严,从长安街转上朱雀大道,一路到宫门前,倒是一路坦途,没再遇上什么事端。
回到福宁殿里,明湘也没时间再休息。她简单地洗漱更衣,问清楚皇帝还在文德殿和内阁阁臣议事,自己翻阅奏折看了一会,把桓悦没处理的事务用朱笔写了贴在奏折上,渐渐困倦起来,倚在椅中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明湘醒过来,只觉得身下一片柔软,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已经从书桌前移动到了床榻上。梅酝过来给她端茶,说:“皇上半个时辰前来了,把郡主抱到床上,又走了。”
明湘困的厉害,就着梅酝的手喝了两口茶,又睡了一会,再度醒来时,迷迷糊糊抬手往身侧一摸,仍旧是空空荡荡。她拥着被子坐起身来,看了看时辰,发觉已经是亥时末,再过一刻钟就到子时了,扬声唤梅酝过来。
“皇上呢?”明湘半含困倦地问,“还在和阁臣议事?”
梅酝摇头:“皇上到慈宁宫去了。”
“慈宁宫?”
梅酝说皇帝来把明湘抱到床榻上那一会,本来都要洗漱歇下了,然而这时候喻九匆匆忙忙过来,禀报了一些话,皇帝立刻带了人往慈宁宫去了。
“知道是什么事吗?”明湘问。
梅酝摇头:“慈宁宫整个围起来了,奴婢派人过去看,喻和和喻九都跟着皇上进了慈宁宫,其他宫人不敢松口。”
明湘没生气,梅酝自己过去肯定能问出来,但是她一直是守在明湘身边寸步不离的,不过去才是对的。她拥着被子醒了醒神:“给我更衣,我们去看看。”
梅酝犹豫:“外面下起雪来了,特别冷。”
“慈宁宫肯定出事了。”明湘说,“衡思平时连多看慈宁宫一眼都嫌烦,你看自从梁善出了事之后,他去慈宁宫请过几次安?大半夜过去,事情一定不小。”
梅酝劝不住,只好取了大氅来,大氅还是桓悦的,格外长,把明湘从头罩到脚,整个严严实实包裹住,又备下手炉,传来轿子,才服侍明湘出门登轿往慈宁宫去了。
殿外雪花飞扬,在宫灯的照耀下,雪白的雪片镀上了一层淡金色,在阶下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冷风扑面而来,冻得人想打哆嗦。
好在轿子里暖和,等到了慈宁宫,明湘下轿,果然见慈宁宫内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居然还是禁卫,带队的是皇帝心腹,禁卫的程统领。
见明湘下轿,程统领过来行礼。他不敢怠慢,一边命人进去通传,一边请明湘在轿子里等一等免得冻着,但嘴却紧的像是蚌壳,一个字也不肯泄露。
明湘早习惯了他这份谨慎,也不追问,不多久喻九匆匆出来,行礼道:“郡主请随奴才来。”
雪太大了,不住往伞下飘,饶是喻九举着大伞,脑门上也沾了不少雪片化成的水,肩头更是显出了潮湿,他索性收了伞带明湘往檐下走,分明已经有了一段距离,但在亮如白昼的灯火照耀下,明湘依旧看见慈宁宫正院的几棵树下都被翻起了一个个新鲜的土坑,雪花在其中只堆积了薄薄一层,仿佛刚挖好没多久。
“出什么事了?”明湘问。
喻九明显得了皇帝的吩咐,也不隐瞒,直接低声说:“从慈宁宫里发现了一个扎着针的巫蛊娃娃。”
明湘心头一紧,她身后的梅酝更惊讶,当即‘啊’的一声低呼。
不怪梅酝失态,实在是巫蛊这东西,乃是历朝历代皇宫中最大的忌讳。凡是沾上的,轻则全家上路,重则株连九族,哪怕是太子沾上巫蛊的名头,他自己连带着母族也留不下半条性命,因此像是明湘这样自幼长在宫里的人,几乎闻之变色绝口不提。
明湘到底是明湘,梅酝尚在惊呼,她已经连个顿都没打,直接问出了最要紧的两个问题:“写的是谁的生辰八字?埋巫蛊的是谁?”
喻九苦笑一声:“回郡主,埋巫蛊的……是太后。”
梅酝这次倒没叫出声,但明湘感觉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