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母亲吴氏自他离家后失了音信,不免惴惴不安,昼夜挂心,如此心志郁结不得解,竟生出一场大病来,不几日便面如金纸,药石罔效。府中女眷没了主张,少不得要各庙许愿,求神拜佛。
内中唯有一人,虽也是终日愁眉,笑颜不展,确乃是因做下亏心之事,故而提心吊胆,坐立难安。此人便是柳家小娘子从玉,前遭她妒从心起,支使那过江龙好生处置了戚月娘,不曾想机关算尽,竟牵累得顾家郎君失了踪迹,不知生死。
她虽行为偏僻,轻浮了些,本性却不坏,吴氏往日待她如亲女一般,人非草木,焉能无情?故而此番亏心是真,悔过亦是真,特命家仆备下香烛各类,早起沐浴焚香,说道要往佛前请香愿,唤一顶轿子伺候,晃悠悠往城郊一座名唤“莲华庵”的寺院去了。
此庵依山势而建,门楼高敞,殿宇巍峨,又因乃是远近皆知的“女众十方丛林”,往来香客皆是老少女流,并无男儿,便更添几分秀美。那庵边有一宅院,原是前朝翰林私宅,内里遍植梅树,故又名“疏香馆”,是个林下优游之所。如今楼宇虽多,但多已残落,只余少数几间厢房,稍加整葺,权作梵刹待客之用。
是夜那柳小娘子随着比丘尼诵经祈福,及至玉兔渐升,恰是二鼓时候,便与婢女二人提灯行至此处,欲作歇息。
时值夏初,山间水流潺潺作响,虫鸣之声时起时伏,愈显夜之寂静。主仆二人正待转过篱墙,竟见前头闪过一影,身披缁衣,头戴僧伽帽,虽作出家人模样,却身长八尺,体格魁梧,显见是个男儿身。
那婢女本就惧黑,更疑心是遇了鬼,催促着从玉入了厢房,自个儿挨在脚榻下闷了头睡,不一时倒也起了鼾声。
只是从玉自幼胆大,兼之方才一双眼睛看得分明,心中难免起了窥探之心,遂整衣下榻,循那人所经之路摸索而去。
不消片刻,果见古树掩映处现一青瓦白墙的阁院,四周甚是寥落,此夜月华轻流,寄无人声,只余那窗牖间隐约透出几点烛光,其上映两个绰绰人影,正交迭相拥,哝哝絮语。
从玉本是个风月场中人,心知这应是对偷欢的野鸳鸯,正欲近前暗窥,不妨那窗竟被人从内推开,她忙避了身影,借着树木遮挡,倒也看得清明。
只这一见之下,倒不觉惊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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