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要开始作画了吗？」沭只是递出画具，脸上的红痕的颜se近乎酒红，衬托着整脸惨白。

郚雨宓不确定现在的自己握得紧画笔，双手抖的厉害，感觉自己仅是用中指轻轻架着发白的食指姆指，手里紧捏着铅条。

对面的他殓起笑颜，毫无生气的脸再度出现。

彷佛不在一个次元。

郚雨宓放弃了挣扎，正视了那张她一直不敢仔细端详的表情，狂躁的心情却突然平静下来，手几乎是自动的在画板上g勒出墨黑线条。

在一旁双手cha腰的沐杉有些诧异，他曾经偷偷翻过郚雨宓的素描本，里面不是小狗憨厚的表情就是沭各角度的完美脸庞，唯独这张表情他从未从本子里见过。

那一坨又一坨的漆黑好像看得出五官，沐杉向来以为是雨宓姐一时笔误。

早晨唤醒了昏睡的郚雨宓，她带着脑袋的刺痛从熟悉的柔软床垫爬起，0黑走向浴室一把抓起牙刷，开始昏昏沉沉的的洗漱。

不对。

少nv在梳洗完的刹那差点惊叫出声。

她怎麽还在这里？

跌跌撞撞的闯出房门，屋内的人连同这整栋建筑似乎都还没醒来。她0着一双脚在走廊奔驰，在大敞的画室门口僵y的停下脚步。

墙上的第二幅画里如黑洞的眼瞳紧紧盯着自己，以漆黑为主se并佐以鲜明的se调对b，沭的委托完美的完成了。

双腿一软，在膝盖与地面直接接触的前一刻郚雨宓落在身後人结实的怀里。

「姐姐，辛苦了。」沐杉低声安慰着她。

这时候郚雨宓才发现自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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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自由了吗？自由了吗？

郚雨宓煞不住脚步，狠狠撞上车站外墙引起不少路人侧目，她一点都不优雅的喘着粗气拖着步伐往车站内走去。

她趁沭不在家的时候溜了出来，这次沐杉没有追上来了。

搭上回家的列车，她仍觉得这一切不真实。

真的成功了吗？

在家颓废了两三个月，郚雨宓穿着睡衣，彻底实行着吃饱睡睡饱吃的废人生活。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留意沭像熟悉剧院每个角落的魅影，突然从某个出其不意的地方出现，她乐得开心，却又有一丝苦涩漫出心底。

环顾她曾当作避风港的空间，在这经历过人生低cha0、撕毁无数画作、也曾忧郁到无法逃离脑中搅在一起的情绪，一度拿起笔刀在大腿和手臂纹上yan红的花朵，任由泪水糊去创伤的丑陋。

她想起腿上那些花的含意，她渴望的彻底自由、对si亡解脱的羡慕、和失去希望的痛苦全部被自己带在身上，她对人生的寄望与绝望全以最动魄心惊的方式被记录了下来。

那份黑白邀请的确一百八十度的改变了她的人生，她遇见沭，跟他莫名奇妙熟稔起来，又莫名其妙陷入他的泥沼无法自拔。

郚雨宓从沙发滚下拾起扫把，着手开始洒扫这像座空城的房间。

午後暖yan洒在深咖啡se的木质地板上，空气中的灰尘在yan光照耀下显得闪闪发光，看似洒了片银白亮粉。

盯着窗外缓慢飘过的白云，郚雨宓停下手边动作出神。

灰暗的世界也会有一丝曙光，沭让她相信了这点。一下被玩心不减的他吓个半si，一下又被他一举一动ga0的心跳加速。

这是ai恋吗？她不清楚。

她想逃离，身心灵却又不自觉地朝他靠去。像中毒似的。

属於沭的来电答铃倏地响起，吓得郚雨宓摔了手中的扫帚，匆忙从口袋ch0u出手机萤幕却暗了下来。

又一次突然铃响，再熄灭。

郚雨宓一把抓起後背包夺门而出，连跟平时和蔼且很照顾她的警卫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她一跃跨过铁栅栏朝火车站奔去。

「票！到这里最快的班次！」她指着地图气喘吁吁，顺着工作人员的指示跳上正准备发车的火车。

一路火车奔驰，郚雨宓搅着手指，无数冷汗划过背脊，心底的不安像吹气球无限膨胀。

郚雨宓撞开大门往书房狂奔，奋力扯开机关往地下室奔去，满地怵目惊心的血迹和浑身浴血的身子让一阵胃酸冲上喉头，她奋力压下想呕吐的冲动，卷起袖子冲到沭身边，此时的他昏si在水泥墙角落，脸颊上的红痕被抹的模糊一片，一旁还躺着锐利无b的匕首。

「沭，醒醒！」一个着急一巴掌落在他双颊，沭倏地倒ch0u一口气，睁开双眼环顾四周，见到身旁的少nv顿时笑了出来，向前一倒把前额抵在她肩窝，哼哼的笑了出来。

「还笑得出来，你是没吃药是不是？」郚雨宓紧紧皱起眉头，低声叱责在肩上傻笑的他。「疯子又跑出来了吗？不是叫你要注意一点为什麽不听话？」

「这样你才会回来啊。」看着她皱成包子的小脸，沭揪心的把她一把揽进怀里，外力迫使郚雨宓跨上他的大腿。郚雨宓并没有回抱他，只是任由两只手臂悬在身侧。

对啊，她g嘛来呢？

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一头热的冲动，郚雨宓为自己的不再思考懊恼。

来g嘛呢、她不是已经决定要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吗？

「宓、」沭沉着嗓子，大手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留下来好不好？」

留下来？他要她留下来？

情绪一瞬间塞满她的脑袋，成千上万个愤怒和难以置信在脑海里奔驰，郚雨宓觉得她又快要溃堤了。

开什麽玩笑？玩够了又要她留下来？当我很好玩弄？这家伙脑袋里到底他妈装的是什麽逻辑——

一个使劲推开沭温暖的怀抱，她顺势抡起地板上染血的银灰匕首直直往自己的左前臂划去。

纯白衣袖裂开大v字，鲜血一滴滴沿着纤细手指滴落，她控制了力道与方向没划破动脉，但出血量依旧可观的在水泥地形成血泊。

沭依旧呈现大字型瘫坐靠着墙保持缄默，但眼内扫过瞬间了然。

郚雨宓缓步走向前，提起满手的血抹去他脸上装饰x的白粉，凡划过的路径留下原肤se和鲜红混合的诡异颜se。

她主动跨坐到他身上，因失血过多而靠着他宽阔的肩难耐喘息。「我这辈子真的败在你身上了。」

他顽皮的咧开嘴，像个得了糖的小孩般笑着。

後来yan发现快濒si的他们时简直魂都快飞了，大呼小叫的叫沐杉把他们俩搬到房里亲自为两位包紮上药。

「你们是疯了吧。」yan直摇头，为什麽他的邻居都是疯子。

郚雨宓也笑了，笑得开怀。

09

「嘶——」沭盘腿坐在床上，龇牙咧嘴，吃痛的看着郚雨宓帮自己的伤口换药，原本绽开的血r0u已逐渐癒合，留下不小的褐se伤疤。「痛、痛、」

「你痛我就不痛吗。」她皱起眉头把纱布用透气胶布黏好，整个固定完後拍拍他一头似鸟窝的乱发，转过身子开始替自己换药。

「我帮你？」他伸手环绕腰际抱了上去，蹭了蹭郚雨宓neng白的脸颊。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扭手捏了下黏人的家伙，她熟练的撕开纱布消毒上药包紮，动作一气呵成。

而沭只是安静的抱着她走神。

他现在不化妆了，仅剩双颊淡淡的se素沉淀仍提醒着他俩曾共用一个身t的时光，发疯的他似乎不会再出现。

现在郚雨宓在他身边，他不用再用妆容隐藏自己。

他与人群疏离，隔离自己，深怕另一个原始的自己再去伤害他所ai的任何人事物。

他在漆黑里浮载浮沉，快溺毙的瞬间，郚雨宓的画就像上天投向他的救生索。

救赎。

他急迫的想让她了解全部的自己，所以y是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放开他内心的一切，渴望她能接受。沭明白她会理解、会成为治疗他的唯一药剂，自从第一次看见她扭曲的画作、和偶尔从衣袖里探出头的淡粉se疤痕。

展览当天他碰巧经过，看着少nv生涩僵y的微笑着站在入口处接待所有客人，後来却差点被砸场。

「画，有出售吗？」当他回过神自己已压低帽沿站在一身宽松黑白搭配的少nv面前，抑制不住因激动而狂跳的脉搏。

就是你了，我的救命绳、我的曙光。

「你是认真的吗？」少nv暂停一切手边正在收拾场地的动作，随意束起的发丝一天下来有些松散，带着疲态一脸狐疑。「不怕做恶梦吗？挂在家里的话。」

她在自嘲，笑里满是心酸。

这不是同病相怜、不是互舐伤口，他一直在寻找沙漠中唯一的甘霖，而且他找到了。

「开价吧。」他说，坚定地。

寒冬，尽管房里再怎麽温暖冷风刮着玻璃的声响却过於刺耳。

郚雨宓翻来覆去睡不着，索x用棉被包着头和身t，踱步离开自己房间往沭房里走去。

她默默钻进他的被窝，本以为已经睡着的沭却一个翻身搂住了不速之客。

「怎麽了？」他的声音带着倦意和浓浓鼻音，蹭了蹭她带有洗发jg香气的头发。

「睡不着。」她背对他把自己缩的更小，像个胎儿缩在他怀里。

感觉世界突然转了一圈，郚雨宓惊讶的望向他微微g起的唇角，和他手脚并用欺上自己的动作。

「宓。」今天的嗓音似乎格外低沉，她看不清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到底装了什麽，只感觉两人的双唇紧贴。

压下沭在卫衣下摆游移的手，郚雨宓止不住打颤，深怕自己的疤痕再次0露在太yan光下引起他的厌恶。

郚雨宓知道自己有这习惯，但她从不想改，只用衣物让它们与世隔绝。伤痕是她与恐慌症和平共处的证明，她从不以凸出的粉se疤痕为耻，它们是她最珍贵的印记。

她渴望他温柔的抚触，但从头到尾没打算坦承自己把r0ut当作画板的事实。

这不是同病相怜、不是互舐伤口，她以疼痛和灰暗为基底的世界终於有道光从裂开的微小缝隙透了进来。

察觉怀里nv孩在颤抖，沭抬起被郚雨宓紧紧压制的手腕，隔着一层肌肤亲吻她逐渐加速的心跳脉搏。

他们俩像甫出生就熟知彼此的灵魂，彻底相反的人生却又有相辅相成的作用，两人以残缺诞生，以相遇相见融合彼此。

眼睁睁看着他在手腕及前臂留下属於他的暗红印记，再对上那双如深潭的眼里自己染上红晕的倒影缓缓接近自己。

接着，被夺去呼x1。

快烧起来的感觉是什麽？郚雨宓觉得自己现在充分感觉到了，还附带麻痒和一丝难耐。

上衣已经不知道落在地面何处，他宽阔的掌轻抚过她肚子上弯曲的图腾，顺着纹路一路往上捧住圆润，他吻上她柔软红润的唇，轻轻撕咬着。

什麽都不想管了，真的。

只想淌着流沙，享受举步维艰的痛，同时渴望着被淹没。

幸福的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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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宓。」他再次抱了上来，双臂环着她的腰并把头靠上她肩膀。「再帮我画一张吧，自画像。」

「之前不是画过了吗？」正在洗去手上颜料w渍的她抹去手上的水珠，00他依旧乱糟糟的头发，转过身与其对视，伸手抚过从嘴角延伸的微笑红痕。

「那已经很久了??」他闹别扭似的噘起嘴，把少nv抱起坐上流理台，一头蓬松的棕发在郚雨宓肩上蹭啊蹭。「再帮我画一张嘛、嗯？」

「好。」她低下头亲吻他，只当是他向来孩子气的要求。

画里的沭多了份笑容，自己的笑容。

「沭啊、我画好了??」完成细修的郚雨宓抱着画板在房子里四处找寻沭神出鬼没的身影，无奈平常一叫就会出现在眼前睁大双眼的他这次怎麽叫就是不肯出来。

「沭，你再不出来我就把画撕了！」她生气的推开唯一没找过的主卧浴室，血腥味一瞬间窜入鼻腔。

鲜血染红浴缸的热水，雾气冉冉上升导致整间浴室烟雾弥漫，穿着整齐的沭躺在水里微笑着。

郚雨宓懵了，平时最珍惜的画板碰一声掉落地面，未乾的颜料在地板的水坑里渲染开。

「别开玩笑了起来。」她板着一张脸试图从浴缸里拉起沭，等着他绽开一张笑脸，或许也会把她拉进浴缸，或许会顽皮地往她脸上喷一口水，她不在意，她只想要他醒来。

但他滑回浴缸，整身浸入水中。

「??不要这样，起来啊。」腿一软，郚雨宓跌坐在布满水坑的磁砖地板。

捧起沭jg致的脸，她哭不出来，她只希望沭张开眼睛。

郚雨宓消沉了许久，不管沐杉怎麽劝她就是si也不肯走出那栋充满了短短几个月、她跟沭回忆的房子。

明明刚开始是如此抗拒沭难得的友好。沐杉提着yan刚做好热腾腾的食物，熟悉的从一旁矮树丛0出钥匙，打开那扇棕se大门。

「郚雨宓——放饭啦——」他扯开喉咙在空荡的客厅大吼，却没了跟平时一样拖着步伐的脚步声。

沐杉眉头一皱，二话不说立马丢下食物往二楼浴室冲去，鲜明的流水声在走廊回荡着。他撞开浴室门只见少nv穿着衣服蜷起身躯窝在浴缸的热水里，一脸的茫然。

「姐姐，起来吧。」缓缓在浴缸旁蹲下，沐杉温柔的轻声劝着，小心翼翼尝试着扶起她发软的身子踏出浴缸，郚雨宓却甩开他的手转而环住他的颈项，溅起不少温热水花。

「沐杉，我怎麽办？」她收紧双臂，双肩此时抖的无b厉害。「他就这样消失了，我怎麽办？」

沐杉本想狠狠点醒她，但一看见她接近崩溃满脸哀戚仍忍不住心软，同样伸出双臂紧紧环住怀中放声大哭的人儿。

她默默离开了那个社区，连跟他们说声再见都没有，就这样离开了他们的生活圈。

郚雨宓裹紧羊毛围巾，带着轻便的行李搭上与回家路相反的火车，一路上她只是默默翻动填满线条的素描本，窝在自己的包厢内拒绝与任何人g0u通。

再次与人隔绝。

11fale

雪花片片飘落，是今年的初雪呢，沭。

郚雨宓围着厚重的围巾走在顶楼边缘俯瞰底下的车水马龙，人cha0来往熙熙攘攘。

没有他的第五个冬天。

「郚雨宓，来顶楼可不可以讲一声？」郑苦着一张脸推开逃生门，被冷冽寒风冻的直搓双手。

他是郚雨宓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遇见的第一个人，当时她搓着冻僵的双手坐在火车站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寥寥无几的行人路过，人生地不熟毫无依靠的她遇见了偶然经过的郑。

「今天入冬最冷你怎麽还在外面？」他问，而郚雨宓只是摇摇头，把自己裹的更紧。

「哎呦，那来我们这里吧，至少今天不能在外面。」郑伸出手，红通通的鼻头配上开朗的笑甚是温暖。

那个家里还有一个人，臭脸的石头，郚雨宓私底下都这样称呼他。

石头皱起鼻子，盯着一身狼狈的她，瞪了郑一眼，而郑也只是轻轻耸肩。

原本以为他会反对她的出现，却默许了郚雨宓入侵他生活的一部分。

一住就是五年。

「抱歉。」弯起一抹微笑，郚雨宓脱下围巾缠绕在郑冻红的手上，「那你大可以不要管我。」

「怎麽可能？」郑默许了她在围巾上打结的动作，用那一大坨毛料捶了下郚雨宓的头。「就算全世界抛下你我也会拖着你往前跑。」

「哼哼，还真是谢谢齁。」她扯了下他的脸颊，跑进小亭子坐上木椅。「过来坐着吧。」

他脱下围巾包回脖子上，把双手cha进厚重外套的口袋里，咚咚咚的一pgu坐在郚雨宓旁边。

「所以你说的那个??沭、是个什麽样的人？」郑r0u着外套软绵的内里，x1了x1鼻子後提出的问题带有闷闷鼻音。

「他啊、」郚雨宓往後靠上木制椅背，伸长双手试图捕捉缓缓落下的美丽雪花。「我一生唯一的伴侣。」

「是了解我的人。」

「是冬日的暖yan。」

「是晨曦的曙光。」

「是了解我存在意义的、另一个我。」

鼻头一酸，她皱皱鼻子，使劲忍住哭泣的冲动微笑着。

「真的不想忘记吗？」郑好看的温暖手掌包覆着她的，一双圆润的眼睛填满哀愁。「每一年你都在想念他，他应该也不希望你继续原地踏步。」

失去他的痛楚贯彻心脏、占据脑袋的每一寸缝隙。

好痛、好痛。

泪珠沾sh了眼眶，折磨人的痛苦正蛊惑着郚雨宓昏si过去。

再醒来，这一切就会消失了。

恍惚间，眼前突然闪过他灿烂的笑脸、他在耳旁的轻声低喃、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他令人安定的香气、他那份如yan光的温柔、他x1引郚雨宓的一切。

「沭，你真的??」

「很帅吗？我知道。」他从手里的工作中抬起头，一张帅气的嘴脸笑的可ai。

「不。」ch0u回手，郚雨宓扯开嘴角。「就算再痛，我还是要留着。」

「为什麽？」他蹙眉，写满脸的不解和心疼。「忘了就不会痛了。」

「就算再痛，」她感觉到斗大泪珠滑过脸颊，滑过g起的微笑落在冰冷的牛仔k上。

「我也不要忘记他。」

寒冷的冬天，再也没有你温暖的拥抱。

你会是我一生中、最痛苦也是最美好的回忆。

end